第12章 功过罄书何为判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当，一中年人持锤敲锣，此时已是二更，街道上空无一人，时值深秋，此夜弦月，只问步声，突然一阵冷风刮过，那中年人打了一个哆嗦，提了提自己的衣领，加快脚步。
“再有一条街就可以回去了”
边说边走。
“走不了了～”一道阴冷女声自身后缓缓而来。
那中年人瞬间脸色煞白，不敢回头，月下只有他一个影子，但耳边却有轻浅阴冷的呼吸，很近很近，中年人颤抖不已，下一秒铜锣掉地，那人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却见身后毫无人影，只一阵清风飕飕刮过，风中带着冷香。
“听说了吗，打更老刘昨日夜里晕倒在大街上，今日就疯了。”一中年妇女提着篮子对身旁另一个中年妇女道。
“你说奇不奇怪，这老刘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疯了，嘴里念着鬼啊鬼的，巧娘，你说不会真的…”
“胡说什么，这世上哪有鬼，你是听茶馆郑秀才说书听迷糊了吧，少听他胡言乱语的”那个叫巧娘的女人道
“就你能，我不听小郑难道就听家里那死鬼的呼噜声，小郑声音多好听，人还长的好看…”
“停停停，你就花痴吧你，要你家那位知道有你受的。”巧娘嘴里嚼着软糖，说着也给另一个女人口里也塞上。
此界并非琉岳大陆界，是另一平行凡界，宛幽从他们身边经过，皱眉深思，一般奇怪的事背后必有阴谋，宛幽打算在这个城镇上多待几个月。
一件打更人疯了的事也就街头巷尾传了一天，便结束了，这件小小的事件随时间流逝隐入尘埃。
一月后，又一打更人疯了，甚至过了几天后伤寒不治而亡。
这次茶后闲谈持续了数天，甚至惊动了官府，据说是那打更人的妻子伤心欲绝，认为她男人是被人害死的，这才报官的，官府差仵作随官差去查案，数日一无所获，只说就是风寒而亡，并没有被人下毒，之后此案不了了之，只是那妻子仍不罢休，缠的官差无奈，只得将她赶走。
此刻，宛幽着一身青衣道袍坐在街边，旁边幡幔上书：降妖除魔，镇鬼渡魂。
这时，突然有一妇女哭哭啼啼跑到桌前，问道：
“仙姑啊，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我相公他是被杀死的。”
那妇人粗布麻衣，头发乱糟糟的，似是数天都没打理一样，身上还有汗臭味，宛幽身后的弟子们略有不适，手指在鼻边挡了挡。
见那妇人欲要拉宛幽的手，一女弟子上前拦住道：
“你就站那说”
宛幽示意前面女弟子到后面去，对那妇人道：
“你坐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不用，我就在这说”那妇人脸上泪痕明显，弯腰抬头似是累极望着宛幽道：
“仙姑，我家男人半月前接替老刘打更一月有余，本来我不想让他去，可官府给的月例多，我家男人不听，那一个月内，他每天酉时而出亥时而归，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是脸色越来越苍白，我叫他别去了，可他坚持甚至还为此与我大吵一架，直到那天晚上他回来对我说让我离开这里远远的，我听不明白，便没在意，第二天他便同老刘一样胡言乱语，那时我着急去找大夫，可什么也没看出，看着他越来越弱，我着急也无用，直到他彻底没了声息，死之前还在说让我远远离开这里，我听不懂直到相公他头七那晚，我在灵堂隐约看到屋外站有一黑影，那黑影一察觉我看他便飞身越过墙逃跑了，那时我便知道我家男人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就是那个黑影，从那以后我不敢待在家里，一直在官府周围打转。”突然女人像是想到什么，立刻跪下磕头道：
“对，一定就是那个黑影，仙姑，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宛幽扶起那妇人道：
“镇鬼度魂是我们该做的，你不必如此，先带我去你家吧”
众人随那妇人去她家里，刚踏入门槛，引魂盘指针不断振动，而后指向一个方向，宛幽立刻抛出一显魂符，只见没过一会院子槐树阴影下站有一半透明人影，粗布麻衣，满脸哀伤，妇人见此，瞬间泪如泉涌，跑向那人影却被宛幽拦住。
“老宋，你个混球，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可害惨我了”
那人影张口无语，说不出话，宛幽见此施法探知，而后皱眉道：
“他是半魂，说不了话”
“师叔，那怎么办，我们得从他口中知道前因后果”谢晋安道
宛幽开口道：
“我问你只需要点头和摇头就好”宛幽处理过太多这样的事，遂并不惊慌。
那人影点头示意同意
宛幽分析，有老刘的前车之鉴，老宋还要去打更，或者说明显感觉身体不适还仍去打更只能说遇到了什么，而在凡间才能吃人魂魄，只有死前怨气太重的恶鬼
“你遇到了可以看到形体的恶鬼是吗”
那人影点头
是什么导致一个人不顾身体地要见那女鬼，要么钱要么权要么色，这是个男人，那便从最难过的美人关开始。
“你与那恶鬼春风一度对吗”
那人影看向妇女犹豫不决，而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缓慢点头。
“好啊，老宋，你偷腥死了，死的好啊”那妇人瞬间止住眼泪，眼含杀气望向那黑影
“我明白了，你先隐入槐树中”宛幽转身出门。
“仙姑，我呢，我怎么办，我现在要搬走对吗”妇人追出来问道。
“她不会杀你的，否则头七那天你便死了，这是护身符，你带上，至少保你一年无虞。”说着宛幽用灵气瞬间画一灵符递给那妇人。
“多谢仙姑，仙姑长生”
众人回到客栈，商量如何引出那女鬼。
“师叔不如我们中一个去假扮打更人，其他人在暗处观察。”杜若道。
“那谁去假扮呢？”宛幽道
“我”那些男弟子争相举手示意道。
除了越霄，宛幽见此皱眉道：
“越霄，你呢，你怎么看”
“此法不错”越霄面不改色道。
“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去假扮，你是雷灵根，对付鬼魔再好不过”宛幽不悦道。
“可以”越霄见刚才情景就知道那女鬼是个色鬼，见宋怀有几分姿色，诱而吃之，他其实并不想去，但宛幽要求他也没办法。
夜幕降临，正值入冬，寒风吹过，带着片片枯叶随风而飘，无雨无雪，空气又冷又干燥，街道上空无一人，此夜无月。
越霄换上粗布麻衣，掩盖自己的修为和灵气，一手拿着铜锣，一手提着灯笼，边走边敲，嘴里喊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更到”
除了越霄，其他人皆贴着隐身符跟在越霄身后不远处，直到越霄转完他负责的街道，什么事也没发生，此夜无获。
他们如以上行为做了三天，一无所获，第四天时，宛幽要求跟远点，怕是那鬼不弱能察觉到灵气。
于是此夜，宛幽他们在离越霄很远的地方跟着，直到越霄使神念不能察觉，在最后一条街快转完的时候，越霄以为今夜也无获时，越霄顿感身后一阵阴风吹过，耳侧有清浅阴冷的呼吸声，越霄也不怕，那女鬼见越霄如此顿时起了兴趣，遂道：
“小哥哥”那声音魅惑如蛊，清脆令人酥麻，越霄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调戏过，闻言有点脸热，只不过脑海里带入的是另一个人的脸。
那女鬼见越霄此反应很是满意，欲要开始下一步，却见那打更的瞬间飞身绕在女鬼身后，用剑抵住女鬼脖颈。
“别动”
女鬼大骇，虽然她是众魂所聚的巨大魂体化形，也能形化魂体，但她能感到抵在她脖子上的剑不是普通剑，是带有灵气的，想到这里，那女鬼瞬间用指甲长如筷子的鬼爪攻击后方人的心口，被越霄躲过，并在瞬间化为虚魂，逃脱越霄剑下，越霄方才忘记使用显魂符，遂让那女鬼逃脱，宛幽早见到女鬼了，只是为了不让她逃掉才没有着急上前。
“你是修士？”空中传来阴冷女声带点愠怒道
越霄使引魂盘和显魂符使那女鬼现身。
那女鬼确是容貌昳丽，能令人着迷，但越霄脑海里却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女鬼也不怕，好似能看透越霄修为
“哈哈哈，修士好啊，魂魄更是大补”
说着便动手飞身上前鬼爪攻击越霄心口，越霄闪躲不及，遂用长剑抵挡，奈何力量不足，后退数十步，后背却被一掌抵住，只见那女鬼被震开几步，表情大变，欲要逃跑，被拉入不知名空间，瞬间消失无踪。
转身看去，是祁钰，
此时祁钰和宛幽一同出现在越霄身后，越霄见此眉眼飞扬道：
“师尊”
“宛师姐，这是人界鬼王，不太好对付，我感受到怨气太重，遂从越霄指环中出来”祁钰没有看越霄，转而对宛幽道。
“鬼王？”
“此地必有大怨，师姐我如今只能是魂体，分身入不了凡界，用不了雷霆之力，只能把鬼王拉入空间，我…降不了她，空间也支撑不了多久。”祁钰对宛幽道。
“人界鬼王，是为大怨，可堪合体，不入冥界，此界到底发生过什么，能形成鬼王。”宛幽皱眉道。
“不清楚，但现在也只能先制服她，对了有一阵法或可一试”祁钰突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道。
“是五雷困魂阵，那是需要大量雷灵气才能使的，此时无云，不能引雷。对了师妹你能在天界召雷到此处吗？”宛幽问道。
“不行，我只能引云造雷，只是雷灵气可能不足，需要一个作恶修士我才能借此释雷，不管了，大不了回去我受罚，对了，还有越霄，他体内有雷池所练的十年雷源，加上引云造雷或许可行。”祁钰转头对上越霄，看到越霄那双眼放光的眼神，祁钰瞬间有种他刚才到底听没听到的感觉。
“小越，我们还真是幸运，还好之前你练剑不喜用雷源，原来是搁这有用，还真是有因必有果”
“小越？怎么了”祁钰在越霄面前挥了挥手，这孩子发什么呆。
“啊哦，我听到了”越霄低下头掩藏住眼里的激动。
“我现在教你五雷困魂阵，等会你释放雷灵气画阵，配合我引云造雷，听到了吗，只有这一次机会，一定不要分神”见越霄样子有些许呆滞，祁钰使劲摇醒他。
越霄刚一直处于再次见到祁钰的激动中，这才被祁钰摇醒，祁钰见此虽不知越霄在想什么，但为以防万一，祁钰再讲了一遍，并教越霄画五雷困魂阵，直到他自己画到几次无误为止，祁钰一向很谨慎，包括教导。
祁钰将魂魄收回，从指环空间回到修真界，由于分身在凡间突破不了指环空间，祁钰方才只能释魂，而现在祁钰将分身和灵魂一齐收回，她瞬间折叠空间回到天界，开始在越霄头顶的天空上引云，祁钰用神念探测越霄的动作直到阵法画成，她瞬间布云造雷。
只见天空上乌云密布，雷电轰鸣，闪电自上而下，落在阵法当中，等到五雷困魂阵成的那一刹那，祁钰瞬间从折叠空间回到指环，释魂而出，将空间放入困阵，并操控空间坍塌。
那女鬼在困阵挣扎许久却不能踏出半分，女鬼嘶嚎，欲要逃脱却不得章法，良久，女鬼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道不公，你们都是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之辈，我不服，我不服。”
那女鬼再次挣扎仍一无所用，祁钰他们皱眉深思，看来的确有大冤，可是是什么呢，上界命书并没有显示哪界有什么惨无人道之事。
“吾乃鸿蒙神尊，执掌审判执刑一事，你有大怨，可一一道来，定还你因果。”祁钰用神明之音传入女鬼耳中。
“因果，报应，呵呵，自一千年前我被镇压就再不会信，谁都不可信，我只信我自己，鸿蒙神尊，哈哈哈哈哈，千年前屠城你们来了吗，千年前屠国你们来了吗？那是个黑暗的满是老鼠的地方，鼠尿味刺鼻入口，我们赤裸的被一排排锁着如同案板上的猪肉，啊，不，还不如猪肉，猪肉卖的价钱都比我们的肉卖的多，今日被侮辱，明日卖胳膊肉，后日卖大腿肉，再…”
“呕，呕”一众弟子一齐做出呕吐的动作，奈何都辟谷，无东西可吐。
“哈哈哈哈，看吧，高高在上的神尊也会嫌弃我们，你知道我们的肉有多便宜吗？那是根据部位来定价的，我们被绑在一排木桩上，那些兵用猥琐如恶鬼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们，啊哦，前臂内侧的肉最为鲜嫩可口…”
“呕…别再说了”一女弟子泪眼汪汪痛苦道。
“哈哈哈哈，我要说，我要说，你们光鲜亮丽，我们如在地狱，不，地狱都不要我们，我们肮脏都不如老鼠，所以…我要他们死，不我要他们的魂，我要他们消失，全都消失，不够，还不够，你们也该死，全都该死。”那女鬼双目泣血，怨气横生，眼看就要突破困阵，祁钰大喊：
“越霄，快释放剑中的雷源”
越霄迅速持剑再次划剑阵，雷灵气瞬间从剑内释放，女鬼再次被压制住。
“我不嫌弃”祁钰的靡靡之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犹如神祗。
话毕，那女鬼周身怨气似是消散一些，抬头双目赤红不可思议看着祁钰，转而又冷笑：
“呵，原来神尊也会口是心非啊”
“神不能撒谎，这是契约”祁钰面无表情道。
“那样惨无人道的事我也见过”祁钰落泪，但没有怒气，也没有杀气，仿佛是一个机器人，那她释然了吗，她也不知道。
“我渡你回地府，你且看着，我定给你一个因果，若我食言，定灰飞烟灭，永不入六界轮回”契约之言如雷霆万钧定人心神。
“神言契约，悔者自灭，师妹你疯了”宛幽怒道。
“师尊”同时越霄瞳孔骤大，全身颤抖不已，上前欲要拉住祁钰，奈何祁钰只是魂体，越霄的手穿过祁钰的身体。
越霄双目赤红瞪着祁钰。
周围弟子皆或震惊或奉若神明一样地崇拜看着祁钰。
“契约已定，你可安心”
女鬼周身的怨气也一阵震荡，消散不少，瞠目结舌盯着祁钰，好似要把眼前这个神坛之上的神明看穿。
良久，女鬼周围怨气皆消散殆尽。
“好，我信你”
众人超度那女鬼，若是刚才怨气如山，必无法渡女鬼入黄泉，但是现在，众人渡了三天三夜，这才将女鬼送入冥界。
他们之间的事被宛幽设结界掩盖，周围人只知道有三天这个街道有无形之墙不能通过，只觉神奇，却又不明原因。
一个月后，这场打更诡事被编成志怪故事传于坊间，茶馆郑秀才说书引得底下一众人哄堂唏嘘。
“却说那夜月黑风高，一红衣女子踏月而来，与打更小伙春风一度，邂逅光阴……”
“好好”众人一阵附喝。
一千年前，魏国国君起兵吞并梁国，兵入屠城，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多年苦战，百姓无食，易子而食，随着战争的进展，兵入城池，杀人果腹，惨不忍睹。
女鬼食千万怨魂，百人活魂变成鬼王，被上界发现并镇压封印在城外万鬼窟内，千年封印，怨气不减反增，女鬼冲破封印，欲要实施报复恰被祁钰他们遇到。
魏国国君，帝王星转世，下凡尘遂愿，却致战火燎原，尸山血海，死亡无数，人不如牲，作古后史官改写这段历史，为国君掩罪，天界司命殿亦改写命轮，成为一段虚假的历史。
祁钰上界，抓捕涉事司命殿人员，详查当年涉事兵官，帝王星受一千年雷刑后再受冥界十八层地狱酷刑一百年，投入凡界，十世畜牲道。
当年涉事兵官这一世死亡后受十八层地狱酷刑三百年后灰飞烟灭。
涉事司命罢免后入凡界，十世苦命。
冥界，万鬼嘶吼，刀山火海。
“你食百人灵魂及千万怨魂，受此十八层地狱酷刑一百年，可有不服”祁钰看着面前锁链穿过琵琶骨的红衣女子。
她本该是张扬明媚的傲娇大小姐，受尽家中宠爱，找一良人幸福一生，可的确是天道不公，祁钰也这样觉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无情更像是冷心，袖手旁观是另类谋杀。
“没有”声音颤抖，咬牙坚持，女子终于吐出两个字。
女子抬头，给祁钰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在满是血污的面容本该是恐怖的，可不是，那是少女似在桃花树下见到花瓣纷飞时对美的憧憬之笑，仿佛那一百年酷刑对她来说如甘霖降世，洗涤污秽，她…见到了希望。
“我～叫～唐～琳”口齿模糊，四字被咬牙吐出，仿佛一定要让对面之人记住一样。
“唐琳”祁钰用她觉得最好听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
祁钰知道魏国统一了此界整个大陆，结束了长达两百年的群雄割据，为以后的封建帝王统治和百姓和乐安康奠定了基础，乱世枭雄，功过谁判，只是方式，祁钰绝不容忍，这是她的原则，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
那些死于牲口方式的人需要一个公道，那些残暴虐杀如恶鬼的人必须要有报应，谁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