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问世间，能有多少诚心？
待宋雁瑞赏完丁香，也到了快午时。
大国寺中忽而热闹起来：拜了一上午佛的人们都开始往后院走去，僧人们将早就备好的素斋一个个送到诸位宾客们的房中。
只是宋夫人仍旧在跪经，交代了宋雁瑞自个儿先吃不必等她。
旁的不说，大国寺的斋菜还是很合宋雁瑞的胃口。
而且下午她要去供奉姨娘的牌位，自然要多吃些。
还好，一中午无人来扰。
宋雁瑞还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醒了之后正是下午外间鸟啼蝉鸣时。
她捧着姨娘的牌位，朝往生殿而去。
只一个往生殿，占地便如同他们宋家一样大了。
僧人领着宋雁瑞进门，殿中虽有不少僧弥正在挨个擦拭供奉的牌位，并为他们更换长生烛，但却安安静静地掉根针都能听到。
宋雁瑞不敢开口，一路走向最里头，才被僧弥带到了宋家买下来的供奉之上。
宋家在这里供奉的牌位并不算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已故去的长辈。
让宋雁瑞觉得奇怪的，自己的姨娘只是个妾室，怎么会和长辈们供奉在一起呢？
她不由低声问那小僧弥：“此次宋家是买了多少供奉之位？这一片都是我们宋家的吗？”
僧弥双手合十，倒是格外认真地回答宋雁瑞：“今次只买了罗姨娘这一份，姑娘且等片刻，小僧去拿罗姨娘的长生烛。”
僧弥走远，清阳才扯了扯宋雁瑞的衣袖：“姑娘说什么胡话呢？奴婢听闻此间的长生供奉位要千两一个，咱们宋家哪儿能买下那么多？”
千两一个？！
宋雁瑞抱着罗姨娘牌位的手都紧了紧：好家伙，便宜老爹平日都舍不得拿千两出来给她改善改善生活，反而给自个儿的姨娘买了个牌位？他是良心发现，还是姨娘托梦给他吓着了？
胡思乱想之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宋雁瑞回头，发觉并不是方才的僧弥，竟是张家的那位姑娘张萍仪！
她来者不善，冷着脸等着宋雁瑞出言不逊：“我没看错吧？你手中抱着的竟是个妾室的牌位？你们宋家难道要将区区一个妾室供奉在大国寺？”
“嘘！”
宋雁瑞察觉到她不怀好意，忙提醒：“这里是供奉之地，你还是小声些的好。咱们有什么恩恩怨怨的，别叨扰了这里的长生牌位们。”
“哼，你吓唬谁呢？”张萍仪走向宋雁瑞，伸手就要抢夺她手中的牌位，“我决不允许一个奴籍妾室，和我家里的祖宗牌位们供奉在一起。今儿非不让你供奉，看你能如何？！”
这人也太霸道了吧？管闲事管到别人家里来了？
看她扑将而来，宋雁瑞也只是本能地后退闪躲。
没成想，张萍仪一个扑空，竟然直直地朝着宋雁瑞身后的宋家牌位们撞了过去！
“不成！”
就算宋雁瑞不信神佛，也绝没有不敬畏之心。
那都是宋家的祖宗，怎么能让张萍仪给撞坏他们的牌位呢？
宋雁瑞发誓，她只是想护着宋家的牌位。
所以她才一手揽着自己姨娘的牌位，另一只手拉了张萍仪一把，想要将她从宋家供奉的地方拉开。
但宋雁瑞的力气不小，张萍仪也早就失去了重心。
终究宋雁瑞还是听到张萍仪的身体“砰”地一声撞向了侧面的一行牌位，而后“丁零当啷”地将那些牌位撞落在地。甚至有好几个长生烛，都因为掉落在地上熄灭了！
这动静，让往生殿的所有僧弥们都围了过来。
宋雁瑞定睛一看，忽而对大国寺越发敬畏。
她将姨娘的牌位交给清阳，而后对着躺在地上疼得起不来的张萍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此处乃是供奉先人的清净之处，张姑娘怎能在此到处冲撞？这下撞坏了你们张家先人的牌位，姑娘还不快起来好好道歉？”
张萍仪才发现，散落在自己手边断成了两截的牌位，可不正是她祖父的吗？
“你……”
张萍仪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挣扎着站起身，愤怒地指着宋雁瑞：“分明是你推我！”
这里动静不小，管事僧人进来看到满地牌位，自然不满。
宋雁瑞也无辜地又将姨娘的牌位抱回自己的怀中，实在是委屈得很：“方才我双手分明抱着我姨娘的牌位，要拿什么推你啊？”
她切切看了一眼管事僧人：“何况我知道，这里是往生殿。佛寺清宁，我们前来祈福供奉，在往生殿中要更加虔诚安静。怎可在先人们的跟前儿叨扰？更不要说是推人这样的恶事，我断不会在我宋家先人的跟前儿做！”
反正是对方挑衅，而且她不是故意要坏旁人牌位，先人们就算见着了，也定能谅解。
一方面是宋雁瑞的义正严词，另一方面是张萍仪的怒火红面，谁更坦荡众人心里都有了数。
值守僧值冷着脸走向张萍仪，不顾她身上带伤，俨然生了怒意：“往生殿不欢迎张姑娘，请张姑娘回禅房。这件事贫僧会着人告知张夫人，叫她来善后。若你们张家不愿再于往生殿供奉先人，我们大国寺自然不会逼迫。只是此地清净，还请张姑娘给些应有的尊重！”
说罢，他竟直接让武僧进门，将张萍仪“请”出往生殿。
而后他回头看向宋雁瑞——
宋雁瑞也有些惧怕此人气势，忙低头不敢多言。
只是僧人瞧宋雁瑞站在宋家牌位前，手中也死死抱着自己姨娘的牌位，一副可怜模样，终究没有多言，便走出往生殿。
很快就有僧人进来收拾残局，方才的小僧也给宋雁瑞拿来了长生烛。
宋雁瑞是心甘情愿地跪在罗姨娘的往生牌位前的，她虽不信神佛，却也在心底里诚恳地告诉罗姨娘：姨娘放心，我会用阿瑞的这具身体，活出精彩的人生。我会和阿瑞一起，好好地活着，绝不负您给我们的生命。
这么一跪便是半日。
直至傍晚时分，宋夫人在婆子们的搀扶下来到往生殿，才听管事僧人夸赞宋雁瑞：“贫僧原以为，是宋姑娘和张姑娘起了争执，这才坏了殿中规矩。如今看宋姑娘跪了半日，绝非心思不诚之人。今日之事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自会去与张家计较。”
宋夫人盯着宋雁瑞的背影叹息一声：“若非罗姨娘为我们宋家生了这孩子，只怕那些可怕的事情又要重演。”
她还不忘了回头瞪了一眼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云流寒：“世子殿下，你答应我在大国寺会好生照拂阿瑞瑞，怎么今日张家那姑娘还能欺负到她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