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谢谢
四十四 谢谢
“你是那个穿着异邦服饰的小哑巴奴隶。”
永恩正试图用还完好的那柄剑将深陷沙石中的破碎的飞升圆盘石块撬出来。
“嗯。”永恩没有否认，同样的诡异天赋让他们的交流成为变相的坦白局，他们能从对方的记忆里得到一切信息，最大的问题是通常扑面而来的信息流会太过繁杂，大脑常常有宕机的停滞感。所以永恩只有有了明确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才会去发问，且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需要相当费劲的甄别。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得到真相不是最重要的，不被庞大的信息流冲击到神智破碎才是关键。
已经疯得十分彻底的泽拉斯倒没有这个烦恼，他读着永恩的记忆，久违的畅快大笑。
“那个叫凯隐的小子，倒是比拉亚斯特更加有趣。”
永恩屏蔽无关信息的能力还很生疏，被迫和对方一起回忆起了一段关于凯隐的小事。
和凯隐一起从劫那里接取了招待一位组织的资助方金主爸爸的任务。
凯隐在羽毛球场大杀四方，把金主爸爸杀得面露难色，苦笑自嘲：“老了老了。”
永恩尚且来不及打上圆场，凯隐已经用他高超的情商对金主爸爸做出了让永恩永世难忘的回复：“你都输成孙子了，哪里老了。”
有时永恩觉得，劫坚持每个月给凯隐发工资，确实是修养好得惊人。
“……能别把别人的记忆当成电视节目收看吗？你多少有些失礼了。”永恩将撬出的圆盘碎石垒在一起。
“你还想把我捞出去吗？”泽拉斯调侃着询问。
“在飞升圆盘彻底被你弄塌之前，飞升者们受虚空污染的影响还能受到抑制。”永恩继续去找散落的圆盘碎块，“说明这对东西对虚空和暗裔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我总不能把凯隐那家伙以红色牛头人的新形象带回组织。”
“你为什么屠杀牧羊犬组织？”永恩还是决定主动发问，总是被泽拉斯的思路牵着走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讨厌狗！”
“这群迂腐的傻瓜总让我想起烂到根的恕瑞玛皇族让我恶心。”
“想杀就杀了，背叛者的游戏不是很有趣吗？”
七嘴八舌的回复同时响起，配上永恩脑海里浮现的连路人养的无辜的边牧宠物也惨死的画面，让人很容易认同泽拉斯已经疯了，屠杀牧羊犬组织只是因为一时兴起的作答。
该说不愧是活了千年的黑魔法师吗？
在双方思想完全对彼此开放的情况下，比起隐藏，用更多无关信息轰炸，引导污染，才是藏好真相的最好办法。
如果永恩没有一开始和伊泽掉进最初的恕瑞玛集市的话，他也会被这样精心错位组合的线索流耍得团团转。
可惜他记得非常清楚。
“泽拉斯，你的那本《飞升纪实》呢？”
“你……”
“一开始初代暮光星灵麦伊莎制作这个时间线循环的诡异之境是为了创造「诡异禁术时间衔尾蛇」出现的条件。而你则利用了这一点，制作了一个吞噬系诡异。在麦伊莎用自己一次次的死亡捕猎囚禁暗裔成员的时候，你培养的吞噬系诡异在暗中逐渐壮大。”
“我对伊泽说出吞噬系和拟态副本的信息的时候，付出了代价，舌头被搅碎。这说明这条信息是真的。”
“沿着这条速度减缓时间倒流的道路一路走来，我的口腔伤口不治而愈，而我的博阿斯那只聒噪的猫，却再也一言不发。这是为什么呢。”
永恩抬头看着天空，“是空间嵌套啊。”
吞噬系的核心决定了吞噬系所能成长的界限，这个能将「禁术时间衔尾蛇」形成的b级诡异之境吞并，让「恕瑞玛的集市」成为自己的拟态副本捕捉黑羊，本体膨胀到银河系的规模依旧在变大，能称为“神”的存在的吞噬系的核心是什么。
那个收留了受伤永恩的白袍青年、总是《飞升纪实》不离手的年轻学者，和他亲密无间的朋友，那位年轻皇储。
贪婪到吞噬整个宇宙也无妨，只为供养的那个愿望。
让泽拉斯从头到尾都信任阿兹尔，让泽拉斯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让泽拉斯从来没有学习过黑魔法，让阿兹尔顺利登基也成功飞升，两个人彼此信任，废除奴隶制，一起创造新的恕瑞玛的愿景成为现实吧。
这就是这个庞大吞噬系诡异的真正核心。
哪怕人类的身体已经破碎成渣，这双被黑魔法浸透得血红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未来，哪怕这现实只能像卡带一样在泽拉斯和阿兹尔相遇到阿兹尔飞升登基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循环。
让整个宇宙成为这个短暂的美梦成真的燃料也无所谓！
让永恩舌头被搅碎的那个时空，是泽拉斯制作的模拟现实，嵌套在「恕瑞玛集市」这个原来就存在的诡异空间上。
永恩从沙漠中心一路沿着时间倒流走到的飞升圆盘坠落遗址，才是真正的「恕瑞玛集市」所在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阿兹尔的殒命之地吗？
所以离开了模拟空间的永恩，同种真实之眼类型的博阿斯受到泽拉斯更高等级的压制，舌头也因为另一个空间不同的宇宙法则而恢复了正常。
“袭击牧羊犬是为了得到封印在湖底城地牢中的暗裔武器，供养一个违背因果，本来不可能存在的虚幻因果线成为现实，需要这些堪比神灵强度的灵魂作为献祭材料。”
已经拥有了自己宇宙规则的模拟现实空间，连超直感支付代价也与原宇宙区别开来。已经能算得上活着的确实存在的新世界了。
所以那个世界不甘于黑暗魔法师停滞在幸福时光不断循环没有未来的构想。泽拉斯的美梦每每做到最后，都是阿兹尔在飞升祭坛化为灰烬的结局。一次次重复的肝胆俱裂的痛苦迅速磨损着泽拉斯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泽拉斯亲手饲养长大的吞噬诡异，已经贪婪到要将创造者也吞噬殆尽了。
看透了吞噬者的核心，世界的伪装就没有了意义。在永恩眼中，世界的景象成为了一棵新生紫色的新生树苗，悬浮在宇宙之中。
泽拉斯被祂的树藤深深捆束着，血肉成了树的养料。一根细枝将他已经快要枯竭的肉体，从脊椎骨处扎了个通透。而他的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金色的光球，就算血流尽，骨头被折断扭曲得狰狞无比，也不让树的枝条触碰光球分毫。
「帮我……帮我……这是阿兹尔最后的灵魂碎片……帮我带他离开。」
凯隐正沉睡在另一根树枝上，他身上只浸染了一些树叶的紫色。
永恩攀爬过去，将凯隐背在背上，有些嫌弃的看着拼命挣扎但越陷越深的镰刀。找找角度努力将它拔了出来，而他自己的博阿斯那只猫则变成了永恩最熟悉的面具形态。永恩将它取下塞进口袋。
「帮我……帮我……」
微弱但没有停下的属于泽拉斯的呢喃在永恩脑海不停循环。
永恩拿着仅剩的一把完好的刀，往缠绕着泽拉斯身上的藤蔓当锯子招呼。
「我已经没救了……帮我……」
“给我闭嘴。”身上背着凯隐，镰刀挂在腰间的永恩像个战乱逃难的拾荒者。
泽拉斯陷得太深了，就连永恩刚刚砍断的枝条根根藕断丝连，很快长出新的连接，依旧牢牢捆束着泽拉斯，不肯失去自己心爱的活体肥料。
「停下吧永恩」
“给我闭嘴……他妈的黑化强三分的时候你追着我打，洗白没逼格了轮到我出力救你了是叭。”
“我才不管你这种自作自受的白痴的死活。”
“什么罪有应得的家伙都要我来救？呸，你以为你是亚索啊。”
虽然永恩的行动跟他的语言完全相反就是了。
“永恩。”
他听到了劫的声音，所以自家boss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
他手中剑“哔咔”一声破碎，泽拉斯身上只剩脚踝处还残留着一点树的紫色藤蔓。
永恩抬头看到身旁树冠上那本眼熟的精装本《飞升纪实》，果断扔掉手中的断剑，拿起书用书角尖锐处对着泽拉斯的小腿毫不留情的劈了下去。
早就已经干枯的人类肢体断裂时连血也没有一滴。永恩拎着这个轻飘飘的干尸一般的泽拉斯残躯，就连这样了那个金色的灵魂小球还是牢牢嵌在泽拉斯怀里。
永恩字面意义上拖家带口的往劫的声音的方向拼命奔去。
在跳出树体结界的一瞬间，第一时间看到了伊泽瑞尔由泫然欲泣变为惊恐万分的脸。
还有他扔过来的两把风格迥异的长短不一的剑，其中一柄还是断的！
“永恩！你后面！”
「知道了知道了」舌头被搅碎的旧伤回归，永恩嘴角流下鲜血，将兜里的面具露出扣在脸上，接住了伊泽扔给自己的两把长剑。
……这两把风格鲜明成这样的单手剑怎么当对剑用啊……
心里这样抱怨着他的灵体已经一往直前的冲了过去。
“双剑华斩。”
久违的招数，久违的滞空。
出现在城市上方的怪物露出了真容，探出的一片叶子有大洋的尺寸。
劫的身影瞬间消失，隐约浮现的天文单位尺寸的树苗的轮廓上出现了巨大的影子坐标。成千上万属于忍者的影子突然出现，对着树体发射了亿万发手里剑。
杰斯手中撕裂空间的战锤以墨丘利之炮的形态激光炮连发。
伊泽瑞尔手套发射出的精准弹幕通过加速之门的力量加持，一弯金色的月牙庞大得仿佛月球本体。
巨大能量源引起的碰撞与爆炸由在城市上空悠哉起舞吟唱的巨形鹿身女性轻松挡下。
受到重创的怪物树苗似乎想逃。
一个透明泡泡罩住了对方。
“娜美~”莉莉娅开心地向着天空打着招呼。
一只白皙纤长的女性的手，从宇宙深处伸出，遮天蔽日的手背让天空瞬间转暗，握着那个笼罩着天文单位尺寸的树苗的水泡，离开了。
“啊呀呀，居然有人能看到我的手啊，非常抱歉。”
永恩流着血泪的双眼被来自娜美的补救魔法遮蔽，下坠的身体被劫及时接住。
“怎么了？”伊泽瑞尔紧张的靠了过来，明明战斗的时候这家伙看起来状态挺好啊。
“他又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存在。”劫的视角里天空突然变暗，企图吞没世界的吞噬者本体树苗被「回收者」回收，也就是天空裂开一道黑色的口子，树苗被吸了进去。他不知道永恩看到了什么。
莉莉娅欢快地唱着歌，没有告别只是踏着白云一路远去了。
和永恩的弟弟解释他哥哥为什么次次全损，还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这件事也是越来越难了。
不过，欢迎回来，凯隐。
劫毫不客气的踢了踢臭徒弟几脚。
凯隐幽幽转醒……痛痛痛……浑身都痛得要命……而且好硌！
他伸手，自己的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了好几块碎石头，然后滚到了地上正抵着自己的后背。
飞升圆盘的残留石块吗？劫迅速做出了判断。
“能不能看看地上，别让伤员躺在石头上，臭师父！”凯隐气到去捶劫的小腿，因为身体痛到暂时爬不起来。
“嗯嗯。”劫一边敷衍一边把凯隐乱扔的石头一颗一颗捡起来。
“太好了。”伊泽高兴地扑了过去，“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凯隐。”
“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你快给我放手……”
“我不要，你不是也和劫撒娇了吗？”
“谁谁谁……”凯隐震惊得结巴了“谁他妈和劫……撒娇啊？”
“你平时都是臭劫混蛋劫的叫，刚刚可是脱口而出叫师父了，果然吓得不轻是不是，可怜的小凯隐。”伊泽对着凯隐的长发一顿摩擦。
“滚啊滚啊滚啊。”恼羞成怒的凯隐突然就有力气追着伊泽打了。
看来小孩组是真的没事了。反而凯隐的镰刀倒在一边安分到诡异。
“劫，治疗伤员就交给我吧。”危机解除，从御剑仙结界中撤离的迦娜不再是侍剑仙子的古典打扮，反而一身职业劲装，蓝色西装职业短裙，一手执一柄黑伞，另一手举着话筒，仿佛一位专业的现场直播女记者。
地上浮现一个绿色的结界，身处其中的成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开始缓慢愈合。
“结果我们根本没有参加战斗。”身着短裤和短上衣，只扎马尾的银发女性双手插兜。
一身黑色西装中性风打扮的菲奥娜站在她身边，“不要太着急了锐雯，战斗的话有的是。”
“我们的剑要拿回来吗？”锐雯看着失去意识还紧紧握着剑柄的永恩，作为对手的话，这家伙好像也挺有趣的。
“不许殴打伤者锐雯。”菲欧娜熟练的将略矮的银发女孩揽到自己一边。
“谁会啊。”锐雯气成包子脸，“我只是有点感兴趣，”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就一点点。”
“就等永恩醒来亲自来归还剑吧，我想也到了我们应该正式见一面的时候了。”菲欧娜向劫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锐雯转身跟上，一边抱怨这么有趣的战斗没有参加真是非常遗憾。
杰斯帮迦娜一起将御剑仙结界中临时避难的祖安居民带回原处。
“你不跟着菲欧娜锐雯他们离开吗？”凯隐好奇地看向伊泽瑞尔。
“我果然还是……大小姐和锐雯酱只会把我当成小孩子就算跟过去也……”伊泽瑞尔有些纠结的说。
“你是舍不得我们这边对吧，你这家伙还挺别扭。”凯隐无情嘲笑。
“对对对，我担心你们两个臭混蛋担心的要死好吧。”伊泽瑞尔一下一个手刀敲在凯隐头上。
“痛，好痛，你这个混蛋在对重伤未愈的我做什么？”
“？你是在质疑迦娜桑的治疗能力吗？”伊泽敲得更用力了。
“凯隐就交给你了伊泽。”劫无视了徒弟惨遭同事施暴的职场惨剧，背着永恩离开。
谁也没有察觉随着永恩一离开怪物树苗的结界肉体就化成齑粉被风吹散的泽拉斯，和追随故人气息而飞走的金色光球。
「谢谢你了永恩。」
「谢谢。」
只有依旧沉睡的永恩的意识听到了两声仿佛幻觉一般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