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波斯王子（3）
三十五章 波斯王子（3）
伊泽瑞尔的小船是一艘威尼斯特有的冈多拉，它是长约12米、宽约17米的黑色平底船，装饰华美，两头高翘呈现月牙形，船头呈钩嘴形。
伊泽瑞尔站在船头的位置吹奏一支口琴，永恩和凯隐一前一后坐在船的中段，登山包放在两人中间。随着伊泽瑞尔的笛声，这艘冈多拉如同行驶在威尼斯纵横的水道般缓缓前行，沙地以它行驶的轨道为中心泛开纹路与涟漪，被风一吹，又很快恢复了平坦再无船行驶过的痕迹。
黑夜重新轮换成白天，这个诡异之境的日夜交替堪称随意。
在不远不近处出现了一队白衣赤足的人群，他们一边走一边参拜，在没有其他参照物的茫茫沙漠中，距离的判断有失准头。或许这队朝拜者距离三人冒险小队很近了，大声呼喊即可交流，又或者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可望不可即的遥远。
“他们要去哪？”凯隐向伊泽询问。
“死亡。”贾洛轻羽停下了口琴的吹奏，小船也停下了航行。他静静站在船头向那队朝圣者投入注目礼。
“啊？”凯隐疑惑。
“他们没有带食物和水。”永恩观察了这队朝圣者，他们除了身上那件白袍，披发赤足，别无长物。
队中的一位白袍人伏地而跪之后再也没有爬起来，他身后的朝圣者默默顶替了他的位置，整个队伍依旧沉默肃穆整齐的向前参拜而行。
死亡即是他们的目的地。
“对你们来说，神是什么？”贾洛轻羽向两人询问。
“哈？”凯隐想起劫对自己的警告——不管看起来多么诱人，绝对不要向神祈祷任何东西。再说自己镰刀里的那位不请自来共享了自己身体的疯子同居者，也大言不惭的自称自己曾经是飞升的天神战士。
对凯隐来说，神是劫的债主，诱导自己一起发疯夺走自己身体的寄生物，某种洋洋得意蔑视自己存在的谜语人。
“是敌人。”
贾洛轻羽微愣，随后笑得捧腹，“真是听到了意外的答案呢，小哥。”
“宗教的角度我不太了解，不过就历史而言，在人类更无知的年代，很多东西都充当过神的角色。”永恩伸出手，阳光像金子一样洒在他的掌心，“自然灾害，疾病，死后的人类本身。”
“对一个古代人来说，汽车，飞机，重金属的轮船，能供应几十亿人使用的能出水的自来水龙头，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应该全部都算是神迹。”
“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是神灵呢，贾洛轻羽？”永恩反问。
和凯隐执着用伊泽瑞尔称呼金发青年不同，永恩黑色的双眸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贾洛轻羽轻笑，伸手从沙漠里舀了一把沙粒，在他的掌心的沙粒和一般呈黄色的混合物不同，是一颗颗洁白的结晶体的存在。
“一位神灵濒死之时，他的伤口会长出白色的蝌蚪状的生物，这种生物成熟之后会成为银晶古蟾。”
他的侧脸十分俊美，蓝眼睛带着笑意时很有几分温柔，“银晶古蟾被许多文明称为死神，其实用神使来定义它们更为准确。”
“它们寻觅与那位濒死的神灵相衬的文明，将其制成银色结晶的标本，就像一个个玻璃雕塑作品一般精美，作为神的陪葬品。”
“或者由我来解读的话，那位濒死生疮的神身上掉下的蛆虫，一个个寄生在其他文明之中，将其他文明掠夺吮吸殆尽只能陪那叫神的老东西一起去死？”凯隐打断了对方的论述，以一种相当叛逆又妄为的语句，身体却十分谨慎的将永恩挡在身后。
“啊呀呀，小哥，你又在说一些不得了的话了。转生而逝的脆弱的东西创造的文明本身也是很容易溃散的。被神选中是它的荣幸。”贾洛轻羽似叹咏一般说道，“那样脆弱的东西，成为美丽且永恒的洁白晶体标本，不是很浪漫的事情吗？”
“永恩小……”想要提醒永恩躲避，战斗可能要爆发的凯隐差点被永恩的双刃剁掉了右臂，镰刀以拉亚斯特的意识自主行动挡住了其中的一柄长刀，然后刀柄翻转把凯隐摔了出去，勉强躲过了永恩的突袭。
永恩黑色的双眸成为了诡异的赤红，天边突然出现大得不正常的红色月亮，不紧不慢地吞噬掉了太阳和阳光。
黑夜再次降临。
“扔掉……扔掉……镰刀。”永恩的眼睛痛得要命，他看到了，不止一个世界，凯隐抓着那柄镰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再次抬头时，醒来的已经不是凯隐而是一个狰狞嗜血的怪物。
“嗯？察觉到了吗？真是不得了的天赋呢，你是叫永恩吧？”贾洛轻羽突然变得轻佻欢快的语气更像凯隐记忆里的伊泽瑞尔。
“啊呀呀，真不得了，原来波斯王子是「我」写的小说人物啊，我还以为是自己真实的人生呢。”贾洛轻羽悠哉悠哉地坐船头，“毕竟我这么帅的，怎么能不是主角呢。”
“伊泽瑞尔，你不会这么没用吧？”凯隐对着金发青年大喊，“怎么能被这种东西控制住？”
“嗯？你觉得我那个替补，那位「伊泽瑞尔」是主人格吗？可是现在的我完全知道那位「伊泽瑞尔」的所有记忆和知识，也主导着这具身体，怎么看他才是应该消失的那个吧。”贾洛轻羽抬头看着天空，“毕竟「伊泽瑞尔」所存在的世界，也就是你们的世界，对神来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球里的微观模型而已，现在的我可是站在更高维度的神使呢。”
“区区蛆虫。”凯隐高举镰刀以远超人类的速度狂奔而来。
“永恩，”金发青年打了个响指，“你想让这个孩子在你面前用那柄镰刀自尽，变成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吗？就像你见过千万次的那样？”
不行，哪怕斩断他的双臂。
永恩如一阵风一般席卷而来，招架住凯隐攻势的同时再次瞄准凯隐的肩膀砍了过去。
没法像对付敌人一般面对永恩的凯隐仓皇躲避，狼狈的拉开了距离。
「要我来代打吗？双刀小子对你来说是最棘手的那一种呢。」拉亚斯特好心地对凯隐发出邀请。
这种时候怎么能让二五仔预备役的臭镰刀插手，可恶。
“永恩！”凯隐只能再次呼唤同伴的名字试图叫醒对方，一边躲避永恩的剑刃，想要靠近贾洛轻羽的位置，却被逼得越离越远。
万花筒般绽放在永恩眼前的场景，每一个都是绝望自尽，向自己伸出求救之手的凯隐，变成红色怪物后连劫一同杀死，充斥在他耳畔的是凯隐痛苦绝望的哀嚎。
现实中他斩向凯隐的剑越发不留情面。凯隐躲闪不及，身上又多了两道口子，衣物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
「你的思念和执着可能比你的理智更值得信赖。」
内瑟斯提醒过他的语句如同打破水面平静的一滴水滴。
「记住你在尘世的坐标。」
他看到了亚索，这个世界年幼的亚索，站在小凳子上，系着围裙在料理台捏饭团。每个都捏的方方正正是机器人托托脸的形状。是两人份的晚饭啊。
他看到了亚索，上辈子被称为疾风剑豪的男人，杀死同门杀死兄长之后一路流浪漂泊，在绽灵节与以灵体形式死而复生的自己重逢之时，释怀地轻笑着对自己说，“动手吧哥哥。”他的弟弟想用死偿还自己的罪行。
播放着凯隐死去画面的万花筒在眼前破碎，永恩在剑将要砍到凯隐手臂之前堪堪停下，往上方一划。
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突然出现喷射着的银晶古蟾的血肉的瞬间，永恩抓着凯隐瞬身拉到极致一同闪开。
“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了隐身能力的银晶古蟾在地上翻滚哀嚎，外形类似蛤蟆不过是通身白色结晶构造，体型有半人高的怪物。
劫豢养着用于疗伤的那群是群居习性，这只能操控人心能隐身的银晶古蟾却是独自出现，永恩记得劫说过有机生物体会被它的血肉感染结晶化，那家伙不讲究当众洗澡的行为导致永恩把这个知识点记得特别牢固。
“凯隐？”一脸迷惑的伊泽瑞尔突然挨了同事一拳，“你干嘛啊？！”伊泽无助地捧着自己肿起的侧脸，“还直接打脸。”
被憋屈的战斗逼得抓狂的凯隐泄愤一般举起镰刀向地上的怪物冲了过去。
“不要碰到它的血肉！”永恩赶忙提醒。
“切。”凯隐放弃了不管不顾的纵情战斗，镰刀优雅谨慎且克制的挥舞，银晶古蟾瞬间断成了几截。在凯隐回头离开了一段距离后，血花才绽放溅射了一地。
“什么寿司仙人的切片手法。”
永恩听到伊泽瑞尔的小声嘀咕突然就觉得自己常吃的食物受了玷污。
裂成几段的银晶古蟾发出古怪漏风断断续续的笑声，“在这里的话，你能轻松夺走这具身体成为主导吧拉亚斯特，为什么不动弹？曾经高傲的天神战士爱上了给凡人当狗的感觉？”
永恩警惕地看着凯隐的镰刀。
凯隐下意识握紧了镰刀柄，肩膀处条件反射性发凉，他真的怕了永恩毫不迟疑要来砍自己手臂的行为。
“永恩，永恩，你觉得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吗？哈哈哈哈哈。”
“驱魔人，孤独的驱魔人，属于你的弟弟已经化成了尘土。本该成神的你，为什么要再次选择蝼蚁一般的存在，再过一次人生？”
“还有劫！他这个疯子，神的败类。他那具令人作呕的脆弱到可悲的凡人的身躯还能容纳得下他自愿修剪过的神格吗？”
“我们比为了苟活自愿成为蛆虫苟延残喘的神明大人更可悲吗？”永恩拦住再次变得暴怒的凯隐，冷冷反问。
“你知道……你发现了……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是真实之眼它……它长在凡人身上也不能发现的了，老夫，老夫可是……”
“神，将死的神。你不是在派出神使物色祭品，而是因为恐惧死亡堕落到寄生在将要溃烂的身体长出的蛆虫里，靠吸取文明非自然毁灭散溢出的生机续命。”永恩冷冷地看着地上扭曲的肉块，“既然神灵大人为了苟活自愿降级成了蛆虫，那么这双凡人的眼睛要看穿您的本质也勉强够用了。”
“走吧。”永恩不再与这只怪物沟通，“那艘小船还能用你的口琴驱使吗？”
“大概……大概可以吧。”依旧不太清楚现状的伊泽瑞尔手忙脚乱的拿出口琴，他的衣物不知什么时候从极具沙特阿拉伯民族风格变回了牛仔裤短t恤，那柄华丽的短匕首变成一个金属手套好好穿在他的左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正拿着镇魂球归还给保管木乃伊圣殿的途中。凯隐和新同事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也不知道。
“把这家伙扔在这里没事吗？”凯隐问。
“没关系。这片沙漠的终点只有死亡。靠掠夺其他文明的生机苟活到存在的神明大人，在无人知晓之处默默等待死亡，消散成为新生命的诞生的养料不是很合适吗？”永恩将剑收回剑鞘。
“你在生气吗？永恩。”
熊孩子有的时候意外的敏锐。凯隐也是，亚索也是。
永恩轻笑，招手让凯隐过来，取了登山包中的简易急救箱给凯隐消毒伤口贴上伤口贴布。
凯隐有些心有余悸，让永恩先把刀交给伊泽保管才肯过去。
okok，永恩照做摊手示意自己已经没有了武器在身。
永恩又想起了苦涩的回忆。亚索，那被称为英雄充满传奇经历的一生，需要经受多少风霜，吞下多少悔恨和血泪，孑然一身，落寞度过呢。
那样的故事，哥哥已经替你看过一次了。
“比起成为神那种东西，我更想守护我的弟弟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生活。”永恩替凯隐将散乱的长发重新编回发辫，“任何想要毁掉这个世界普通日常的东西，都会被我干掉。这就是我加入牧羊犬组织的目的。”
“……永恩，你是不是发出了不得了的弟控发言？”凯隐震惊。
“嗯？我有否定过这件事吗？”永恩在凯隐辫子的末尾系上了一个蝴蝶结。
“这是什么鬼啊？！”孩子抓狂，孩子生气。凯隐抓着自己发尾严厉抗议。
「很适合你呢凯隐。」幸灾乐祸的镰刀。
“船可以用！”伊泽瑞尔向两人挥手，拿出地图反复对照，“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