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暗童话（2）
十七 黑暗童话（2）
凯隐很早就囤到了去那家酒馆吃一碗面的钱，他反复练习使用那两根树枝夹东西的动作，小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做，他也学着劫用金属挡着脸，用泥土假装揉面的面团。
他从来都是在尸体和战火里觅食窸窸窣窣苟活的老鼠，他第一次有了存活本能以外的愿望，学会了模仿和游戏两件事。他对着河水用两只手将自己的嘴角上提，做着“笑”的架势，然后河面模糊的倒影就真的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凯隐做了充分的准备，强装镇定的走进了那家酒馆。本来嘈杂的酒馆突然安静了下来，酒馆周围围观的孩童更是瞪圆了双目。
凯隐走到比自己还高的柜台前，将零碎的硬币放在桌面，“要一份面。”
酒馆的大人又热热闹闹说笑起来。
“我说面具老板，你这还真是酒馆吗，已经被人当成面店了吧。”
“不错不错，小孩很有眼光，老板做的面确实好吃。”
劫点头，示意凯隐坐在角落的桌子。凯隐心脏跳得飞快，这里离自助小菜台很近，他能看到墙上贴着不许浪费的标识，虽然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在劫将面端到凯隐面前，凯隐拿起叉子对着面具老板说，“我不要这个。”
劫有些不解，凯隐鼓足了勇气，但是他也不知道那两根棍子的餐具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强调，“不要叉子。”
劫默默把叉子收了回去。孩子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起来，拿着仅剩的勺子艰难的去舀面条。
劫突然知道了这个孩子在纠结什么，走向后厨再次走来时，将凯隐练习已久的餐具放在了他的手旁，“您的筷子。”
从面具传来的声音有些浑浊不清的厚重，凯隐就是觉得对方轻笑了一声，虽然面具男一直都是这个说话节奏，凯隐的耳朵更红了，吃饭节奏却一点不慢。
面条劲道，汤汁鲜美，热腾腾的，是凯隐不曾品尝过的食物风味。吃完了面，又去自助调料台。虽然这些都是用来作为配面和酒的小菜，也不会阻止顾客单独品尝。各种小菜都盛了一点，凯隐只认识小黄瓜。酸辣口味，入口很咸，凯隐万物皆可配甜粥的野望瞬间破产，老老实实配了一碗白粥。
“你要不要在我这打工？”劫早就注意到这个小鬼头，为了追寻落跑的b级诡异道具暗裔镰刀的踪迹，劫孤身来到这个长年战乱、大国中间的缓冲地开了个酒馆做了几个月的潜伏，经常能看到这个小孩在轰炸区奔跑，或是翻找尸体拾荒。
即使是成年人，也会选择几个人一队进行这种拾荒行为，偏偏这个小孩总是能全身而退。
正深呼吸试图挺着浑圆的小肚皮再喝一点甜粥的凯隐，还没注意店里已经只剩下了自己和老板。
等劫的询问无人回复，店里安静下来，凯隐终于反应过来，歪着脑袋用手指指着自己。
劫将面具和头盔扔在一边，那双漂亮的赤色双眸仿佛一对有鲜血在流淌的琥珀。
“怎么了，拒绝也没关系。”劫表示理解，小少年总有自己的自尊心。特别是眼前这个受到冷遇就一个人排挤所有同龄人的小家伙。看着他就像看到幼时的自己一般有些怜惜吧。主动多管闲事，真不像自己。
“我要做。”凯隐异色的双瞳变得亮晶晶的。
后来的凯隐已经能熟练地对劫贫嘴，“总不能因为尊严耽误了金钱吧。”
那时的小凯隐还是单纯又逞强，还要努力隐藏自己腼腆情绪的小屁孩。
于是劫的酒馆里多了一个小童工。
酸黄瓜夹在松软的黄油面包里，一口咬下去瞬间迸发的浓郁甜咸充斥满整个口腔。小孩异色的双瞳睁得大大的，眉头紧皱，认真得像在参加什么美食节目的裁判。
劫每次看到凯隐这么狂野的搭配，只是看着都感觉连眼睛都被齁到了。
临时起了点捉弄小孩的意思，劫让他尝尝旅店小姐的特产蜂蜜啤酒。又突然想起对面是还不到喝酒年龄的小朋友，把酒杯收了回去。
凯隐倒是满不在意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啤酒特有的绵密气泡在强烈酸涩的加持下刺激得人舌苔火辣辣的痛，本应属于优质蜂蜜的醇甜一股脑的涌上喉咙呛得人想吐，之后绵长的苦涩一阵一阵往上泛，让人想打嗝打不出来。
坚信前面加了蜂蜜两个字不可能会难吃的凯隐睁大的眼睛，久久讲不出话。
劫生怕孩子喝三无啤酒喝出了问题，赶紧把他手中的杯子抢了下来，“凯隐，你没事吧。”
凯隐很震惊，然后又淡定了下来。甚至成为了唯一位会主动要求喝这种蜂蜜啤酒的人。
他给劫的解释是“这么难喝的啤酒，肯定卖不出去，那就只能浪费了。所以酒店里还有多少这种酒的存货？”
孩子怀有要把所有难喝的蜂蜜酒都干光的野心。
劫轻笑，弯起的眉眼让那张攻击性十足的英俊面容柔和了不少，“其实……曾经蜂蜜啤酒也好喝过。”
那时候，旅馆小姐还不是无主的诡异道具，是赫拉迪的博阿斯。而是劫才是那个新进组织的小师弟。他的师兄，他的友人，他的队友，他的……家还都存在着。
组员大量死亡，剩下还算清醒活着的成员大部分选择隐退。只剩劫一个人，他憧憬的视为家人的师兄什么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留下的遗物只剩地上一块沾满污渍的疯石头。
他还没有未来那么坚定可靠，重建组织，和上方搭头整上官方组织保护民众安全的名头，组织从他领导开始不止接纳人类组员，和其他中立诡异之境达成结盟协议。这些暗中庇护了千万无知平民，也收留了茫然无措的黑羊们的伟大举措还没有出现的苗头，他只是找个由头暂时放逐自己，逃避到这片无人认识自己的战乱之地，大海捞针一般找寻那柄落跑的诡异道具镰刀。
火辣酸涩难喝到极点的蜂蜜啤酒，大概就是旅馆小姐心中难以痊愈的伤痛的真实写照吧。
劫遇到和自己的童年经历十分相似的孤儿小孩，尝试着对他伸出援手。
小孩远比同龄人成熟，偶尔还会说出十分不得了的话，对未成年人禁止饮酒规定十分不屑。
“那是对有未来、能健康长大的小孩的保护，”凯隐一本正经的举起酒杯，小孩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我不需要，我没有未来。”
劫很想无视小孩的屁话，已经转过身去料理台揉面了，揉到一半还是冲过来把小鬼的脑袋揉得乱七八糟，“会有未来的。”
“你要收养我吗，劫师父？”
你这个小鬼头是不是太会顺杆子往上爬了……劫也没反驳。本来就没有未来的小孩，进到自己这个稀里糊涂就会没命还只剩自己一个光杆司令背离科学的超自然组织……也不知道哪个更悲惨。
“劫，你带着面具和头盔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让影子代替自己看店吗？”
劫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小家伙起码是山羊，把高危战乱区当猎场觅食，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小孩绝不只是好运就能概括的。不过对方已经有了近黑羊级别的诡异观察能力还是让劫有些吃惊，这个孩子离觉醒博阿斯成为黑羊只差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