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爸赶着车接我来了
五个月后，马云娇脸色羞红的趴在二凤的耳边，“妈，我怀孕了！”
二凤苍白的脸上顿时浮上了笑容，她一手拉着闺女，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仿佛能感受到那小生命的跳动。
“哎呀，还早着呢”，马云娇把手叠放在娘的手上，这才感受到，娘的手已是瘦骨嶙峋。
“妈，您最近感觉怎么样？”她关心的问着。
“感觉比以前好了一些，没怎么疼”，经过长年的化疗，二凤已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体重明显的减轻了许多。
“有事儿您可要说话呀，不行咱们就去北京治，那里的医院更好。咱有钱，他也舍得给您花钱”，马云娇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最近家里的喜事一件接一件，快刀李的表姐见过了马东升，就把同村的外甥女小雅介绍给了他。
两个孩子一见钟情，很快接手了菜店的活儿，马云娇也就能在家里安心养胎了。
这时候的二凤不愿意扫大家的高兴，但她心里知道，自己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夜晚时常疼的钻心。
冬天到了，凌冽的北风吹了过来，天空阴沉沉的。
“是不是要下雪了？”二凤早早的疼醒了，看到停在院门外的汽车，她拍打着窗户，喊进了李大青。
“看着是要下雪，今天得送云娇去医院了”，马云娇到了预产期，不能再留在家里了，李大青已经把她扶上了车。
“那就快去吧，我等着她们娘儿俩”，二凤轻声说着。
“我妈那里，是不是又该去化疗了？”躺到了县医院产科的病床上，马云娇抚摸着像扣着锅盖一样凸起的肚子，嘴里哼唧着问。
“都安排好了，今天晚上东升和小雅陪你住院。我回去住，明天早晨带她去化疗，你就放心等着我吧”，李大青拉着媳妇的手，安慰着她。
第二天，他开车带着二凤去了省城的肿瘤医院。经过了多次的化疗，她的身子已是极度的虚弱，闭着眼睛斜躺在座椅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等了半个小时，化疗之前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护士长把李大青喊出了输液室。
“怎么了？”李大青诧异的问，他以为是押金用完了，忙说道：“我这里还有钱。”
“不是钱的事儿。曹舒琴的癌细胞发生了转移，出现了肝功能损伤，肝酶和血胆红素升高，肝部出现大腹水。身上也出现了黄疸和浮肿，这种情况，已经不建议继续化疗了”，护士长看着他说。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李大青急切的问。
护士长轻轻的摇了摇头，“依照我们的经验，患者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想干点什么就依着她，你们准备后事吧。”
李大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护士长的办公室。他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艰难的扶住了走廊的墙角，一行眼泪默默的流淌下来。
闭着眼睛，头脑里都是两个人风里雨里的艰难的推着自行车，去乡里大街上吆喝着卖菜的那些风吹日晒的日子。
“日子过好了，为什么就留不住好人？”他用力的捶着坚硬的墙壁，旁边的病人家属满眼怜惜的看着他。
擦干眼泪回到病房，李大青故意装作轻松的说：“大夫说，你的病好多了，这次不用化疗了。”
二凤的脸上略过一丝惊喜，但那惊喜转瞬即逝。她垂下眼皮喃喃的说：“那咱就省心了，回去吧。”
半路上，一直闭着眼睛的二凤身子向前拱了拱，用尽全力的坐直，虚弱的说了一句，“我求你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儿，你说吧”，李大青想起了护士长的话。
“你把我拉到县医院吧，住到离云娇最近的病房。生孩子，对女人就是鬼门关。她天生胆小，我给她壮壮胆去，也听听我外孙子的第一声啼哭”，女人疲惫的说着话，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笑容。
媳妇怀孕后的一次孕检，李大青托医院的熟人看了b超结果。那人出来后笑着说，“回家盖房子去吧”，他就知道了媳妇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
此时的李大青“嗯嗯”的答应着，他不敢回头，不敢让女人看到他淌满泪水的脸……
紧急联系普外科原来的宋主任、现在的宋副院长，李大青和马东升把二凤推进了肿瘤科的抢救室，那楼上就是产科的手术室。
“姐夫，你去楼上陪着我姐吧，妈这里有我呢”，马云娇昨天过来时就见了红，预计今晚就要生了，马东升此时皱着眉催促着李大青。
“你……你去吧”，病床上的二凤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她想挥挥手，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大青去了楼上，二凤拉着儿子的手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只有她自己知道，疼痛在加剧。
“妈，妈，你没事儿吧？”马东升紧紧握着娘的手，他从未发现，娘的手已经瘦成了皮包着骨头。
“我不怕，你也别怕。我刚才梦到你爸了，他还是那个样子，赶着那挂大马车过来接我，说那边的房子都盖好了”，二凤嘴里喃喃的说着。
半夜时分，楼上传来了动静，先是护士的声音，“使劲儿，使劲儿”，接着是女人用力的声音，“啊”、“啊”……
“妈，妈，我姐快生了”，马东升轻轻推动娘的肩膀。
二凤艰难的睁开了双眼，眼神空洞的望着头顶上面的楼板，瘦削的脸上少有血色……
当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时，犹如石破天惊，她嘴里竟然清晰的喊出了一句“我的孩子”，随即陷入了深度昏迷。
当李大青噔噔噔的跑到楼下的抢救室，准备告诉她母子平安的好消息时，屋里传出了马东升撕心裂肺的哭声，“妈”……
护士给二凤盖上了白被单，走到门口的宋副院长拍拍李大青的肩膀，轻轻摇头说了句“我们尽力了，节哀顺变吧”。
李大青默默的走到了医院的大厅门口。望着外面飘然而至的大雪，他真的不知道，怎样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刚刚生完孩子的马云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