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篱笆墙大窟窿小眼的
瘦主任请了唱戏唱歌两套班子,还有传统的唢呐和声管笛箫,后者是出殡时的必须。
下午三点多,村里便传出了唢呐的“哇啦哇啦”的几声,预示着老爷子身后热热闹闹的殡葬活动正式开始。
吃过午饭,李大青几个年轻人早早的去了村西的坟地。远远的,他们看到了邻村的风水大师“王一眼”,和他拴在旁边树上的那头灰色毛驴。
这王一眼原名王一燕。他爹的本意,是想让这孩子像燕子一样一飞冲天。
没承想十二岁那年,几个孩子玩儿弹弓,一个不留神,打瞎了他的一只眼,王一燕从此变成了王一眼。
他爹见大势已去,便把自学多年的《易经》风水传授给他,也是给他留下了饭碗。
此时王一眼正拿着罗盘,在坟地里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靠近河岸的一块土坡。
“就这儿吧,你们几个过来”,王一眼朝坐着抽烟的几个人喊了一句。
按照王一眼的指点,他们抡镐挖锨的干了起来。几分钟过后,一个五米长、三米宽的坟坑子雏形就挖成了。
“混了一辈子,这儿才是永远的家啊,使劲往下挖吧”,看风水的王一眼和几个年轻人开着玩笑。
“王大师,你看人看物一目了然,给自己找好永远的家了吗?”李大青一边挖土,一边和他开着玩笑。
“我啊,没儿没女的一个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也不指望着兴旺后代子孙,埋哪里还不是都一样?不过,我也找好地方了”,王一眼收拾起自己的宝贝罗盘。
“那也不能死在炕头、埋在炕脚啊,你还不臭了一条街?” 李大青笑着说。
王一眼“嘿嘿”一笑,“我跟侄子都说好了,等我老了,就埋我家承包地里,那地块临河背风,是块好地。夜里饿了,还能出来烤两个玉米吃。”
“那你侄媳妇种地时候内急了,跑进坟地里拉屎撒尿,你可不许偷看啊”,李大青扔上去一铁锨土,也把这句话扔给了王一眼。
挖坟坑的几个年轻人哄堂大笑。
一个光头的小伙子扔上来一铁锨湿土,接过了他的话,笑着说:
“他家那茅房的篱笆墙,本来就是横躺竖卧光秃秃的几根玉米秸。大窟窿小眼的,白屁股看的清清楚楚,估计早就该看够了。说说你俩有真事儿吗?可不许瞎编啊!”
乡间趣闻,都说王一眼和侄媳妇明铺暗盖的有一腿,却只是当做笑谈,没人费心思分辨真假。
王一眼孤身一人,跟着侄子一家搭伙吃饭。侄子经常出外打工,他走东串西看阴阳宅瞅风水挣的钱,都交给侄媳妇保管。日子过得和谐美满,却也传出了风言风语。
“你们几个东西,没一个好饼。侮辱本大师,将来会下地狱的”,王一眼“嘿嘿”的笑着,解下了毛驴的缰绳。
他寻个坟包高处蹁腿上了驴背,右手拍了拍肩上褡裢里的钱,嘴里哼哼唧唧的远去了。
红白喜事历来是村里的热闹。
夜色刚刚落下,马云娇和弟弟马东升便草草的扒拉完了碗里的饭,拉着手跑了出去看热闹。
李大青跟着众人搭起了灵堂,在瘦主任家门口坐着大长条板凳抽烟等晚饭。
看到马云娇姐弟俩跑过来看热闹,便问了一句,“你俩吃饭了吗?”那意思就是,如果两个孩子没吃饭,是可以跟他一起吃的。
村里就这样,谁过来坐下端碗就吃饭,更何况吃不下一碗饭的孩子呢!
马云娇响亮的答道,“吃过了”。
弟弟小东升眼睛眨巴着看着赵连青,“有好吃的吗?”
姐姐马云娇一撇嘴,羞涩的一扯弟弟的衣袖,“妈出门前咋告诉你的呀,又馋嘴?就知道吃!”
坐在长条板凳上抽烟的几个大人看着马云娇都笑了。
这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样子,明显的已经开始发育,前身的小袄被顶的鼓胀了起来。
李大青说了声,“小孩子可不都这样嘛”,也就笑着从板凳上起身,拉着他的小手走进了院子。
他找到厨师快刀李,给孩子切了刀头刀尾的灌肠儿肉糕和大半斤猪头肉,装进了塑料袋子。
小东升高兴的提着袋子,把手伸进去,边走边抓出了一块肉。
到了外面递给姐姐时,马云娇趴在他的耳边说:“姐不吃,你吃两块就行了啊,给爸妈留一些,尤其是咱爸!”
“嗯嗯”,小东升嘴里嚼着猪头肉,抬起袖口擦了一下嘴角流出的油。
“又用袖子擦”,姐姐马云娇抬手打下了他的胳膊,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素花小手绢。
天色黑下来,院里的厨师开始煎炒烹炸,鼓风机“嗡嗡”的响着,火从锅底喷了上来。
李大喇叭高声喊着,“老亲新亲们开始围饭桌了啊!”
他的嗓音刚落地,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李大喇叭这才醒悟过来,他这句话,是应该用在结婚宴席上喊出来的,自嘲似的“嘿嘿”笑了两声,扭头喊了两句,“开饭了,开饭了”。
他不愧“大喇叭”这个绰号,喊上一嗓子,半条街听得真真的,适合干支客和喊丧这些大嗓门的活计。
屋里的亲戚们和帮忙干活的人围饭桌。
这边一开饭,外面的锣鼓家什和热辣的音响便同时响起来。
请来的鼓乐班子分别占据了大门两侧宽敞的地方,都使出了平生的力气和本事招引着看热闹的村民。
岁数大的喜欢听戏,今晚唱的是评剧《刘巧儿》。
那唱巧儿角色的已到了大婶的岁数,脸上浓妆艳抹,和扮演赵柱的小伙子眉来眼去,嘴里都是自行改编过的唱词。
“上一次在劳模会上我爱上七八个呀”,引逗的村人哈哈大笑。
“大姐,是爱上人一个,您又唱错了”,锣鼓家伙骤然停下,扮演赵柱的小伙子打趣的纠正着她。
年轻人和孩子都喜欢看唱歌的。演出的绿色木制服装箱子上面排满了厚木板,又铺上了斑驳的快要看不出颜色的红地毯,临时搭起了演出的舞台。
台上,穿着紧身裤的两个女孩子正在鼓胸翘臀的甩动着胳膊大腿跳着舞,狂躁的落地音响里传出来震耳欲聋的《黄土高坡》伴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