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是杂草
去灵田的路都是上坡。
虽然脚下修了石板路，但在绝对陡的斜坡下也毫无作用。
好在司马探和孟云霄身体素质都不错，走了几里路都还算面色如常。
孟云霄打量着四周长势迅猛的竹子，眼睛都在发光。
多好的样本！
之前天黑的时候没发现，如今一看，才发现这些竹子各个长势喜人，而且品种繁多。
能看到这么多不同品类的竹子长在一起，对农学生来说也是一种大自然的奇迹了。
孟云霄还眼尖地注意到，长竹子的土肥沃得不像话，想来种什么都是好活的。
“你喜欢竹子？”
司马探冷不丁地开口。
孟云霄诚实地摇摇头，指了指竹子长出来的地方：“也不是，我更喜欢土。”
司马探张开嘴半天没闭上，随后又缓缓地自己闭了嘴。
他现在知道了，孟云霄绝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种人。
他都不是个正常人！
哪有正常人会喜欢凑那么近看混合着屎尿的土的！
明月宗内门的建筑彼此之间离得较远，而修真者再怎么样也是人，也有三急。
所以路旁茂密的竹林成了最佳选择。
孟云霄可不在意司马探愈发复杂的目光，他边走边看，还要时不时上去闻闻。
啊！
大自然的味道！
“到了。”
司马探停下脚步，语气中带着解脱。
他实在是受不了孟云霄像个变态一样蹲在路边闻屎了！
孟云霄迫不及待地越过司马探，奔向他想象中的大片田地。
然后被残酷的现实打了一拳。
谁能告诉他，这块还没有他大学四人寝大的干燥得快要裂开的土地被称作什么？
灵田？
见孟云霄僵在了原地，司马探有些奇怪。
“怎么了？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吗？”
孟云霄郁闷地点点头。
拜托，这差的也太多了。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的？”
司马探微微挑眉，等着孟云霄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孟云霄闻言，比划起来。
“至少应该有几千亩，一眼望不到尽头，上面种的全部是成熟的蔬果”
孟云霄接收到司马探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时，止住了话头。
“你说的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
司马探揉揉眉心，解释起来。
“蔬果是最难种植的植物，甚至比丹药还难炼。一瓶极品固灵丹，可能也就能换根黄瓜。”
无视孟云霄惊恐的目光，司马探继续道：“蔬果的生长条件很苛刻的。它需要灵气和无微不至的呵护才能生长，所以只能种在灵田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瞥了眼孟云霄收不回去的下巴。
“但灵土很难获得，几百块灵土才能堆成一块灵田，怎么弄得出几千亩？”
孟云霄吞了吞口水。
照这样说，蔬菜瓜果还变成奢侈品了？
“那你们平常是怎么呵护灵田的？”
司马探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听长老说，就是在灵田灵气快枯竭的时候用灵石续上。别听着简单，这个活还挺累人的，要将灵石准确无误地放置在灵田的各个灵气最浓点，不然蔬果就不长了。”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孟云霄都有些不敢问下去了。
“你们没有尝试过浇水吗？”
“浇水？”
司马探眼神更加奇怪了：“你的意思是用水淹灵田？那些蔬果本来就脆弱，拿水浇上去不就全死了吗？”
孟云霄：
他还想再辩驳几句：“可是，这也太”
“没什么可是的！”
忽然传来声中气十足的吼声。
一个穿着白色短衫，虎背熊腰的白发老头从他们背后走出来，对着孟云霄就是一顿喷。
“你个无知小儿！老夫照护灵田近百年了，哪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不过十几岁，毛都没长齐，还敢来质疑老夫？”
司马探脸色一变，连忙行礼：“赵长老。”见孟云霄迟迟没有动作，连忙扯扯他的衣袖。
孟云霄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也行了个礼。
怎么说对面也是长老，自己惹不起。
“赵长老，他是晚辈的朋友，刚进内门不懂规矩，看什么都新奇，问题也多了些。赵长老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司马探语气诚恳谦卑，见赵长老还是气呼呼的样子，连忙替孟云霄找补。
赵长老闻言，脸色缓和了几分，语气仍旧不善：“看在小探你的面子上，老夫不跟这傻小子计较。但你也别再带着他出现在灵田附近，不然”
他眼神凌厉地扫过去，显然还是对孟云霄不爽。
“老夫就让你俩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司马探连忙应道：“赵长老宽宏大量，弟子感激不尽。”
孟云霄哪怕不情愿，也不可能现在表现出来，更何况司马探还替自己做到这份上，于是也一副受教的模样，低下头认错：“弟子知错，多谢赵长老网开一面。”
赵长老闻言，不耐烦地挥挥手。
司马探连忙拉着孟云霄跑了。
赵长老望着俩人狼狈的背影，小声嘀咕着：“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进内门”
但随后，他的视线转向灵田，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
这灵田里的每一株植物的生长状态，细节乃至细小的变化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以说，他是把这些瘦小的蔬果植株当孩子养的。
但这收成却一年不如一年。
百年前，他刚刚接手这片灵田时，还不是这副模样。
那毛头小子说的千亩灵田是存在的，甚至比那还要多。
身为天生木系单灵根的他，对于养活这些蔬果，在当时是有十成十的信心的。
但结果也都看见了。
不过宗门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对他大加赞赏。
因为他是这方圆几公里的大宗门内，唯一还能养得活植物的修真者了。
明月宗之所以能在每年招新时拔得头筹，包揽许多剑道天才，和蔬果的诱惑是离不开的。
为了维持下去，宗门每年都会砸天价的灵石到灵田里。
但种不出蔬果植物，不止发生在明月宗，而是整个修真界。
或许过不了多久，所有宗门都种不活蔬果的时候，自己百年来的努力也都付诸东流了。
如果不是那件事
想到此，赵长老的情绪迅速低落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一株番茄已经蔫吧的叶子。
片刻后，赵长老又叹了口气。
“出来吧，都藏了那么久了，不累吗？”
身穿染血白衣，头发短翘的少年眨着桃花眼，带着恭敬的笑容走了出来，还未待赵长老再开口，就抢先行了个大礼：“见过赵长老。”
赵长老连头也不抬，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敛。
“小子，老夫都让你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孟云霄依旧笑眯眯的。
“赵长老，晚辈不才，对种植也有些研究，不知可否让长老指点一二？”
“你？”
赵长老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一个炼气期的五灵根弟子，连在内门的五年之期都挺不过的，还想找老夫讨教种植技术？”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孟云霄的语气极其恭敬，让赵长老挑不出错，“还望长老赐教。”
赵长老盯着他半晌，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要试，老夫便随你。”
他的目光锐利扫向低着头的孟云霄。
“老夫也不为难你，你只要答上来老夫的三个问题，老夫便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在赵长老的想象里，孟云霄是不可能答上来的，所以在看见对方一副不慌不忙冷静自若的样子时，他冷哼一声。
装。
使劲装。
待他一个都答不上来的时候，他就直接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一顿丢出去。
“第一个问题。”
赵长老摸摸胡子，目光扫过灵田里的番茄，有意刁难道：“这洋柿子成熟后是什么样的？”
孟云霄闻言，眼睛都暗了下来。
赵长老只以为他把孟云霄难住了，有些得意洋洋。
殊不知，孟云霄只是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他作物栽培课的教授特别喜欢讲番茄。
老教授每次讲起番茄都一脸严肃，很坚定地告诉所有学生，番茄只能是蔬菜，绝不能是水果。
因为他个人吃不下生番茄。
栽培课一年至少十几节，他听了几十节课的番茄，实在要听吐了。
以至于他现在一听到番茄都想叹气。
在对上赵长老得意的目光后，孟云霄有气无力地道：“花为黄，果为红，呈较为饱满的椭圆形。”
赵长老有些诧异。
“你见过？”
百年前的番茄的确是如他所言，红得喜人，一度是修真界最受欢迎的蔬果。
但在那件事以后，别说结红果了，这番茄苗开花都难。
孟云霄点点头。
他岂止是见过啊。
之前同系的学长毕设就是番茄，擦边过了考试后，一高兴把他平常当宝贝似的十几盆番茄全分了。
孟云霄的寝室分到了一盆。
自此他们再也没缺过维生素c。
也不知那学长对番茄做了什么，半个月结一次果，各个个头跟孟云霄的拳头一个大，红得发紫。
赵长老冷哼一声，只当孟云霄是恰好在某些古籍上见过。
毕竟孟云霄无论是从外表、修为亦或是根骨上，都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来的办法去见百年前的洋柿子。
“运气不错，小子。”
赵长老双手抱胸，眼底还是轻视之色。
他扫了眼灵田，忽然发难：“第二个问题，这里一共有多少种蔬果？”
孟云霄闻言愣了愣。
这是考他基础课呢？
“赵长老，能靠近看看吗？”孟云霄指了指灵田。
赵长老明显不大愿意，大概是孟云霄把他的宝贝植物碰坏了。但问题是他提的，也只能哼哼唧唧地让了路，还唠唠叨叨地不许他靠太近。
孟云霄蹲下身来，在不足十平米的灵田旁打量着。
“这是洋柿子，这是黄瓜。”
孟云霄眉头皱成一团。
“这是胡萝卜，土豆，白菜”
他皱着眉看着这么多种习性相克的植物被种在一起，心里暗暗叹气。
真是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长那么大的。
赵长老越听越心惊。
就算是他，也不能看一眼就能辨认出是什么植物。能记住所有细节，全凭他日日悉心的照料。
“这个呢？”
赵长老不甘心地指着混在一堆蔫吧的蔬果中，颜色显得分外翠绿挺拔的一株植物。
这可是他的宝贝。
每次宗门那边来人参观时，他都要夸耀一番的宝贝。
不仅因为它鹤立鸡群的鲜亮绿色，更因为宗主说，它挺拔的样子象征着明月宗所有剑修坚强不屈的精神。
孟云霄愣了愣。
“长老，这不是蔬果。”
赵长老吹胡子瞪眼。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蔬果。
据他长年累月的观察，这应该是一种观赏类的花。
私底下，长老那边都称这花为明月宗的宗花，跟明月宗昂扬向上的精神样貌很匹配。
但这花一直没开过，所以也有长老认为，这宗花开的那天，就是明月宗光宗耀祖之时。
“小子，你说，这花是什么花？”
赵长老把问题拋给了孟云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孟云霄闻言，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了半天：“长老，这也不是花。”
“这是杂草，名字应该是叫春飞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