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鳝宴（四）
吴浩眼盯着地面：“不错，我就是吴浩。”
风小雨做了个鬼脸：“和你开玩笑，看你美得。”
林老如此夸赞，其余的人不再有异议，况且几位厨王都觉得不错，风味独特。秦天柱脸上几分尴尬，转脸对林秀秀小声说：“是不是有一股糊味。”
“爷爷，感觉如何。”林秀秀首先好奇地问。
风小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这……”他不愿让别人知道这道菜，这道菜原本属于他和青梅竹马的肖月青，属于家乡的那个小山包。
林老本来就是厨师出生，遇到美食难免好奇，多问几句。
菜，讲究色香味形，这道菜颜色单调，香味也平淡，味道不清楚，形状更是粗糙不堪。
秦天柱得意地笑容还没来得及浮起，林秀秀接着说：“不过很好吃。”
林老摇头叹息：“还是当年的脾气，一点没变。”
张艳红看着盘子：“就这么简单？”
雅座内欢声笑语，刘副市长乘机谈起投资的事情：“林老，您看本市的环境如何，扬州是文化名城，文化底蕴深厚，前景广阔，第一批投资商政府给予最大的帮助。”
吴浩道：“我说不可以了吗。不过要想好名字，贴切一点。”
方宝儿见过世面，一推风小雨：“叫你去你就去，别磨蹭。”
吴浩让风小雨和张艳红想办法，风小雨立即想起了那股扑鼻的香味。
吴浩一直低着头：“林老，没事的话我告退。”
小雨手法娴熟地把黄鳝放进鸽子的腹中，直接放到炭火上，关掉鼓风机，小火烘烤。
风小雨和张艳红屏住呼吸盯着吴浩的脸，看不出一丝被美味陶醉的痕迹，反倒有点苦涩。
吴浩也拿起刀，瞬间就把两只鸽子处理好。
风小雨没想到这钱竟然归自己，看了看吴浩，没动静，正犹豫着，方宝儿说道：“这是小费，拿着吧。”
风小雨和张艳红面面相觑，张艳红摇摇头，风小雨失望地一屁股坐到案板上，鼓着腮帮。
直接放火上烤，最难掌握的是火候，不停翻动，受热均匀。风小雨望着微微跳动的火苗，闻着越来越浓的清香，忽然想起肖月青那张柔情万种的笑脸，想起那双幽怨的双眸，不知她是否安好，到扬州转眼几个月过去，自己依然一无所有，风小雨心中一阵酸楚。
这道菜的创意来自肖月青，每次风小雨抓到小鸟都由肖月青加工，那天抓到一条黄鳝，肖月青突发奇想，把黄鳝塞进一只鸽子的肚中，放上盐，烤出来的味道独特，吃起来回味无穷，风小雨印象尤其深刻。
林老张开眼：“我觉得妙，大伙尝一尝，真是绝了，一盘菜竟然有种生活的味道，苦涩又清香。”
风小雨对菜名不在行，想了一下：“黄鳝用筷子一碰肉就掉下来，就叫骨肉分离吧。”
张艳红一边小心地把鸽子开膛破肚，一边问：“不去毛？”
张艳红娇嗔道：“你找死，敢拿我开心。”
林老伸出筷子轻轻一点，鳝鱼肉就脱下来一块，他放进嘴中慢慢嚼着，开始有一股苦涩的焦味，接着越来越香，那种香味经久不散，荡气回肠，老人缓缓闭上眼，儿时的山野浮上心头，奔跑的小伙伴，欢快的笑声，一堆野火，几只小鸟和小鱼小虾，放进火里。满嘴黑灰的孩子，苦涩又快乐的童年。
张艳红打趣着说：“你一定见过丈母娘，听说你们乡下很小就结婚。”
风小雨欣喜地抓住美元，忽然看见秦天柱不屑的目光，心头一痛。风小雨立即明白吴浩为什么不接受，钱是好东西，有时候却代表一种侮辱。风小雨不能把钱放下，无论钱多少都是客人的心意，退回去就是不尊重客人。
风小雨站在吴浩身边，惊讶地来回看着林老和吴浩，他们竟然认识，再仔细看其他几位名厨，也都盯着刘昊，神情并不惊讶，这就是为什么今天只有秦天柱挑三拣四而他们一言不发的原因，他们和吴浩都是老相识。
风小雨嘿嘿笑几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文化有限，对菜名了解不多，想出来的自然不伦不类。
吴浩没有动：“谢谢林女士，我不缺钱，就给孩子零花吧，小雨，你拿着。”
吴浩恭敬地回答：“是。”
吴浩也笑起来：“还是我来吧，鸽子是天上飞的，黄鳝是水里游的，两个合在一起就叫龙凤交融吧。”
张艳红咯咯笑起来：“你这名字挺贴切，不过太不吉利，听菜名人家就倒胃口。”
风小雨不懂林老的意思：“怎么还要见吴师傅？”
老华侨林夕等人并未等得焦急，马云龙穿插上一道扬州名菜三套鸭，王连贵亲手制作，众人正吃得津津有味。
风小雨凑到她的耳边：“这是我做的。”
风小雨擦了擦手上的黑灰：“就这样，你尝尝。”
林秀秀轻轻颔首：“是有点。”
过去有钱人吃得满意就会召见厨师，给赏钱。现在早就没有这规矩，就算有也换个名称叫小费，小费不用见厨师。林老一时高兴，想见见这位手艺出众的大师傅。
林夕转过脸，打量几眼吴浩，忽然满脸诧异地放下筷子：“你是吴浩？”
风小雨恭敬回答：“龙凤交融。”
风小雨把菜端上桌，满座皆是一愣，盘中一条黄鳝完完整整，下面垫着一层撕碎了的肉，就那么随意摆着，好像连刀都没动过。
林华从包里拿出两张钞票，风小雨眼睛一瞄，我的妈呀，是美元。风小雨在方宝儿手里见过，那天方宝儿拿来炫耀，说一百美元相当于一千元人名币。那么林华手中的两张不就是风小雨的大半年工资。
萧雅开心地偷偷|拍了拍风小雨：“你师傅真厉害。”
林老呵呵笑道：“不错，名字挺贴切。是黄鳝和鸽子肉吧，不过黄鳝象清蒸一样嫩，鸽子肉似乎是烤出来的，两种味融在一起，怎么做的？”
风小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菜可以上桌？”
吴浩身躯挺了挺，一改以往松松垮垮的样子，脚步也不再拖拖塔塔，稳重有力地踏上二楼的台阶。风小雨跟在后面悄悄对张艳红说道：“吴浩的姿态就像我们村里人去见丈母娘，一本正经。”
吴浩把鸽子放案板上：“快点做菜，等着呢。”
林老问风小雨：“这道菜有名字吗？”
吴浩脸色干瘦，形体单薄，和那几个红光满面的大厨比起来天差地别。
风小雨一惊，慌忙把鸽子拿起来，鸽子外面一层乌黑，风小雨小心地把烤焦的外皮扒下，用手把鸽子肉撕成条状平铺在盘中，黄鳝保持完整码在鸽子肉上。
风小雨在黄鳝肚子里揣进生姜和葱。歪着头想了想，还不是很满意，原来都是和肖月青在露天做菜，作料也就是从家里抓的一把盐，不过路边有几种野草，加进去特别的香。野草是绝对没有了，风小雨顺手放进几片香叶，抹上盐。
萧雅调皮地一笑：“得了吧，又吹牛。”
“你们愣着干什么？”吴浩奇怪地望着风小雨和张艳红：“把那几只装盘端上去，别让客人久等。”
林老开心地举起酒杯：“刘副市长您放心，无论本市的环境如何，投资家乡，回报祖国是我林夕的一番心愿。”
吴浩在桌子不远处站定：“林老，您叫我。”
风小雨连连点头：“不错，我老婆长得和你差不多。”
张艳红把鸽子放进小水池：“小雨，这鸽子扒皮吗？”
秦天柱哭笑不得地僵在那。
风小雨急忙阻止张艳红：“你把鸽子腹部开一个小洞，把内脏拉掉就可以。”
吴浩摇头：“这权利属于风小雨。”
“你发什么呆。”张艳红忽然叫起来：“快糊了。”
风小雨明显感觉吴浩身子一震，躯干又挺了一下：“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
风小雨兴奋得脚底打飘，今天终于扬眉吐气，让秦天柱败北真是不易，想起秦天柱红得如猪肝般的脸风小雨不由得笑起来。
风小雨见吴浩低着头神情落寂，不敢多话，管他呢，以后再算账。
吴浩听说林老要见他，犹豫一下：“张艳红，风小雨，跟我一起去，别乱说话。”后面这句是叮嘱风小雨，吴浩担心风小雨口无遮拦。
扒皮是最快的加工方法，时间紧迫，张艳红取出一把小刀，准备动手。鸽子一般是放水中闷死，或者干脆把头一扭，再用八十度水去毛，水温不能高，否则就会破皮，影响美观。扒皮一般很少用，多是用来炒或干烧。
吴浩亲自动手，风小雨大为惊讶，平时斗嘴开玩笑可以，吴浩毕竟是个大厨，一个身份不低的大厨。风小雨结结巴巴地说：“吴大师父，不用您动手，我自己来。”
张艳红满脸喜悦，麻利地帮着风小雨装盘：“吴师傅菜名您来定。”
吴浩首先尝了尝黄鳝，眉头微皱，嘴巴不停咀嚼着。
风小雨瞪大眼，真是离谱，林华说的一男一女不就是自己和张艳红吗，什么时候成了吴浩的孩子，这个林华不仅脑袋不好眼睛也有病，我和张艳红哪点象吴浩。
吴浩眼中掠过一丝赞许的目光。风小雨挑衅地看了秦天柱一眼，和张艳红一起跟着吴浩退了下去。
韩正峰也一同举杯：“祝林老再展宏图，健康长寿。”
风小雨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圆弧，把钱塞到荷花的手中，一脸轻松，满不在乎地说：“荷花，这点钱你拿去买件衣服，其余的分给前厅的服务员，大伙都挺辛苦。”
林华把钱放到桌边：“这是老爷子的一点心意，吴浩你收下吧。”
张艳红看着风小雨俊秀的脸颊，狡黠的笑容，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到这个饭店以来，张艳红受到各个学徒的排挤，只有风小雨和她要好，风小雨可以说是饭店最下等的人，一个打杂的，可他不服输，勤快地做好每一件事，那种顽强上进的精神鼓舞着张艳红，要不然张艳红早就辞职离开。
林老理解地笑起来：“是我多问，每个师傅都有自己的绝活。把你师傅请来，我要见见他。”
秦天柱指着菜，满脸不屑地说道：“越来越不行了，看着就不顺眼。”
林老犹豫一下：“你等等。”林老看了看林华，林华脸色有点僵硬，看起来不大舒服，语气生硬：“吴浩，你身边的一男一女是你的孩子。”
林老感慨地说道：“吴浩，你的境况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