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黄鳝宴（二）
张艳红整理一下风小雨歪在一边的帽子：“你别大大咧咧，这关系到吴师傅的形象。”
风小雨撇撇嘴，张艳红脸色一变：“难道第一道菜就不满意？”
老华侨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一个中年妇人扶着他的胳膊，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女。少女一脸矜持，步履小心翼翼，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
第一道菜出锅，吴浩在四周加上漂亮的围边：“风小雨，你端过去。”
方自成瞥了瞥林华，欲言又止，林华脸色一变瞬间恢复宁静。
老华侨林夕等待的人陆续到位，几人一亮相，厨房间的几位师傅门就暗自庆幸今天不是自己做菜。
林夕是厨师出身，后来改行，他知道厨师的辛苦，在后堂昧昧无闻，汗流浃背，需要的是关心和鼓励。
几人都带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也是一方风云人物，秦天柱就跟在他的叔叔秦亚强身后。刚进房间，秦亚强就冲林夕一鞠躬：“林老师，您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几个好去接您。”
领头的几人在烹调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楚天宾馆的秦亚强，白云宾馆的方自成，蓝天宾馆的篮运，湘海宾馆的龚自在，并称扬州四大厨王，手艺各有千秋，难分彼此。几大宾馆的门面也都由他们和门下弟子撑着。
白云宾馆的方自成起身恭敬地说道：“这和您当年的教诲分不开，您教导我们手艺如做人，要立得正行得端，我们几人铭记在心，不象有些人……”
林秀秀忽然说道：“这位秦师傅，我是外行，菜名还是报一报吧，无伤大雅。”
“为什么？”风小雨不推辞，但总要有个理由。
刘副市长的提议得到一致响应，一夜之间全市的男秘书全部下岗。
风小雨把几十条鳝鱼尾巴剪成长短一致，在盘子里码好，放入蒸笼。伸了伸懒腰，长吁一口气。一转身，林秀秀不知何时站在房间的门口，风小雨一惊，脱口而出：“哎呀，哪来的仙女。”
一个高级的饭店首先要有出色的服务队伍，家常菜馆的领班是萧雅，大堂经理还没到任，大的宴会或是接待贵重宾客，都是请方宝儿出面。
萧雅的性格刚正，虽然和方宝儿经常意见不合，但萧雅的才能卓越，许多观点令方宝儿刮目相看，方宝儿和萧雅倒是走得越来越近。
林秀秀只是随便转转，轻轻摇头：“没事，你继续忙。”
风小雨暗骂：“只当你放狗屁。”
林夕老先生尝了一筷，慢慢品味：“不错，油而不腻，汤汁稠浓，鳝段酥香，风味隽永。”老人微笑着对风小雨说道：“转告你师父，这道菜不错。”
林秀秀对美食有点偏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艳红的手，张艳红正在加工笔杆鳝鱼，加工好的鳝鱼象一支支毛笔摆得整整齐齐。
萧雅还要说话，抬头见老华侨的女儿林华和孙女林秀秀从二楼走下来，急忙站到楼梯口，温和地问：“您有什么吩咐？”
荷花在雅座服务，饭店饮食好，又不被风吹日晒，小姑娘越发水灵可爱。看见风小雨，荷花微微一呆，伸手去接菜，风小雨低声道：“不用，吴浩说让我亲自端进去。”
风小雨当然不懂，他小心把菜放到桌上，退后几步，轻声报菜名：“这道菜叫大烧马鞍桥。”
此话一出风小雨心中舒坦，越看越觉得林秀秀像个仙女。
林秀秀在厨房间转了一圈，大师傅们还无所谓，那几个少年学徒可看直了眼，目光随着林秀秀前后转动。
几辆银白色轿车停在家常菜馆的门前花坛边，方宝儿一拉萧雅的手，快步迎了出来。方宝儿边走边说：“3188是刘副市长的专用车，他负责引进外资，这几年挺吃香的职位，另一个车牌2546，主人是扬州最年轻的企业家韩正峰，风华正茂，本市名门闺秀心中的偶像。”
一般饭店有专门跑堂的服务生，楼下大厅干脆端上桌，楼上雅座都是端到房间门口，有专门服务的小姐，她们接过去。
方宝儿笑道：“怎么样，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吧，听说这次要在扬州选一个乘龙快婿，不知谁有那个福气。”
林秀秀看着满脸滑稽的风小雨，莞尔一笑，风小雨心中一荡，讪讪笑道：“姑娘，有事吗？”
林夕呵呵笑道：“你们都很忙，没好意思打搅各位，一晃二十几年过去，当年的毛头小子转眼变成了几大厨王，恭喜你们。”
韩正峰语气温文尔雅，手掌柔软舒适，萧雅忽然觉得全身不自在，慌忙抽出手，让到一边：“各位，请上二楼雅座。”
秦天柱一饮而尽：“好，全当我没说。”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是林秀秀的姑姑林华。林秀秀脸色立即严肃得一本正经，转身离开。
萧雅礼貌地伸出手：“请多关照，有事尽管吩咐。”
老华侨身边的中|年|美|妇是他的女儿林华，后面两人是他的大儿子林朝银和孙女林秀秀，林秀秀一边走一边礼貌地打着招呼，稳重得体，秀气的脸颊上挂着一缕微笑。
韩正峰握住萧雅的手：“萧小姐客气了，由你这样漂亮大方的小姐坐镇，菜馆的生意一定会如日中天。”
鳝鱼段下锅前在背部斩两刀，切断脊椎，加热后两段卷起呈马鞍状，故名马鞍桥。这是一道淮扬名菜。吴浩没讲，风小雨确实不知什么叫马鞍桥。
风小雨把话咽了回去，脸色绯红。
风小雨狡黠地撇撇嘴：“这不关我的事。”
风小雨满意地回到厨房，张艳红迎面问：“评价怎么样？”
一阵清脆地碰击声过后，第一道菜端了上来，端菜的竟然是风小雨。
林秀秀脸颊掠过一丝兴奋：“好啊。我来试试。”
厨师亲自上菜是有讲究的，主要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可以随时根据客人的口味调整，古代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有专门的厨子，上完菜在一边毕恭毕敬地站立着。另一方面让厨师露个脸，这菜是我做的，别无分号。端菜的不是厨师本人就是嫡传弟子。
话虽如此，风小雨不敢半点马虎，这一次客人的满意度决定吴浩的水平和地位，也直接关系到张艳红在家常菜馆的前途。出了厨房间的门，风小雨收起嬉皮笑脸，小心翼翼地端着菜爬上二楼，小雅和方宝儿正在吧台整理菜单，见到风小雨端菜也微微意外。
林秀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着扫视众人一眼，落落大方。韩正峰立即附和：“林小姐此言在理，秦老弟应该罚一杯。”
萧雅一边吩咐荷花到楼上倒茶递水一边对方宝儿说：“娶了她未必是福气，哪个男子受得了她那种规规矩矩的模样。”
风小雨手指一点张艳红的额头：“你看吴大师父不慌不忙多自信，你对师傅就这么没信心。”
萧雅弯腰行礼，欢迎光临，大堂内站立两排的服务员一起鼓掌。韩正峰和方宝儿很熟悉，微笑着问：“这位漂亮的姑娘是领班吧？”
吴浩说道：“你知道菜的名称和原料，那伙人问起来好回答，另外看看他们的反应，告数我调整一下口味。”
世上的是本来就是这样，没有人喜欢和那些唯唯诺诺，没有性格的人交朋友。
刘副市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大腹便便，身材中等，一脸官场上的笑容，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女秘书，改革开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秘书由男变成女，刘副市长说是工作需要，他在一次政府工作会议上还专门强调了这一点，理由很充分，一朵鲜花能让人赏心悦目，谈起工作来自然事半功倍。
方宝儿想了一下：“萧雅你的观点不错，要是我换着男孩也不愿意娶她。”
风小雨话音刚落，响起秦天柱不耐烦的声音：“这里都是内行，菜名都知道，用不着你报。你知道什么叫马鞍桥吗。”
风小雨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让我端菜？”
提起韩正峰方宝儿语气有点向往，萧雅抿嘴一笑，不知这个韩正峰何等角色，让眼高于顶的方宝儿也动了心。
林秀秀纤手轻轻挥动：“没什么事，还有客人没到，时候尚早，我和姑姑到厨房间看一看。”林秀秀声如出谷黄莺，婉转悦耳，瓜子脸上带着梦幻般迷人的甜笑，仪态万千，就连方宝儿都有点羡慕，一位跑堂的服务生看得惊艳，手中的托盘把持不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惹得几个服务员掩嘴偷笑。
方宝儿拉了一下萧雅：“她叫萧雅，这里的服务全部由她负责。”
萧雅总觉得林秀秀的姿态似乎经过专门培训，举手投足毫无瑕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韩正峰和刘副市长站在门边，回首说了声：“请。”老华侨客气几句，众人一起进入。大厅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迎面一条大红横幅，写着一行大字：欢迎林夕老先生荣归故里。
要是平时风小雨说不定把一盘菜砸向方宝儿，今天却万万不可，风小雨心中暗恨道：小丫头你等着，有机会非让你好看。
风小雨拿起一条鳝鱼在林秀秀面前晃了晃：“小姑娘，要不你也来试试。”
第二位走下轿车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西装革履，身材匀称，五官菱角分明。不用猜，萧雅就知道他是韩正峰，那种咄咄逼人的霸气透露出年少轻狂。确实是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
“不行吗。”吴浩说道。
秦亚强端起酒杯：“来，不谈往事，向前看，干杯。”
方宝儿露出两个酒窝笑道：“风小雨，看你一本正紧倒像个人样。”
报菜名是上菜的规矩，听不听是顾客的事，报不报是服务态度问题。风小雨对秦天柱的趾高气扬一肚子火，刚要张嘴顶撞，荷花知道风小雨的秉性，急忙一拉风小雨，低声说：“这里都是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