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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切为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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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形之下,两日之后的皇后亲蚕大典才是重中之重。当一身黄罗鞠衣的王宁率内外命妇行亲蚕之礼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只有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于是,对于夹杂在嫔妃之列中并不起眼的武明秀,人们都本能地忽略了过去。

    凌波心头怒极,正欲呵斥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自己也不禁软倒了下来。就在她几乎要重重跌倒在地的时候,旁边却适时伸来了一双坚实的臂膀,稳稳地将她扶了起来。慌乱之中,她只来得及扫了一眼,见是高力士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只来得及说出了寥寥几个字:“让他们好好诊治武贤妃……”

    瞧见武伊琳也有些摇摇欲坠的趋势,凌波瞅了个空子,赶紧朝一边的宫人打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宫人上来,一左一右地挟住了武伊琳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人架了下去。然而她们才一转身,凌波就忽然感到整个人一阵晕眩,继而更是有一种呕吐的冲动。面对这种奇怪的情形,她不由得诧异自己今天早上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谁料那边的嫔妃之中,却忽然也有人一头栽倒,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却发现那竟然是陈莞。

    “亲蚕大典之后,虽然太医尽力救治,但武贤妃腹中的胎儿还是没有保住。她的身子虚弱得很,如今武昭媛请了旨,亲自在延嘉殿中照顾她。”

    而此时此刻,太极宫的某处,几个人也正头碰头挤在一张地图旁边密议。那是一张异常详细的长安兵力布防图,上头一百零八坊以及各大军营的位置清晰可辨。摇曳的灯火下,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异常沉重。为了光明的未来,他们也惟有一拼而已。

    裴愿这个突兀的嚷嚷让凌波一下子陷入了呆滞。她足足愣了一盏茶功夫,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渐渐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狂喜一瞬间充斥了四肢百骸,一瞬间占满了她全部的脑海。婚后数年没有动静,着急的并不单单是阿史那伊娜一个,她自己也时时刻刻盼望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她和裴愿的孩子。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波方才再次睁开了眼睛。然而,还没看清如今自己身在何处,她就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嚷嚷,紧跟着,她就感到眼前一闪,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她先是一慌,待到手上传来某种熟悉的触感,她方才安下了心,满是疲惫地问道:“这是在哪儿?”

    凌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中却颇感欣慰,同时却仍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从现在开始,她和他之间就有了第三个人。为了这个即将降生的孩子,她就算不能随意出门,不能像以前一样做那么多事情,但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

    “没事的,亏得你身体一向好,太医说只要静养两天就没事了。”裴愿的脸上洋溢着无穷无尽的欢喜,紧跟着又笑道,“太上皇得知消息之后,一下子从宫中挑选了四个很有经验的宫人,说是以后服侍你的日常起居……”他的声音猛地嘎然而止,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沉默了良久,她方才从裴愿的掌中抽出了手,轻轻地摩挲着他那略显粗糙的脸庞,轻声说道:“外头的事情我如今顾不上了,你既要冲杀在前,这后盾的事情也得靠你一个人。看情势那双方的冲突很可能是一触即发,你要千万小心……记住,太平公主是极其敏锐的人,她也很了解你。既然我不能出面,你就摆出一副固执的样子,表示自己仍然会绝对中立不偏不倚。”

    心不在焉的凌波和立节王妃武伊琳并肩站在一起。她本想称病不来,谁知道这一个由头太平公主抢先用了,她只好穿上繁琐的翟衣,顶着沉甸甸的八翟八钗,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佩饰站在命妇的人群中。她这个县主的位置正在前列,恰好能看见皇后王宁,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发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珠。她心中甚至不无恶意地想到,这一次亲蚕之礼后,王宁只怕是不会想来第二次了。

    由于是太上皇李旦亲自下旨纳妃,群臣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也没有多做评论。即便是太平公主,也不过晒然一笑,道了一句三郎好风流,便轻轻揭过了此事。在人们心目中,自从女皇之后,武氏几乎就没有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才,足可见那山川灵秀便只钟于昔日那位一代女皇一人。那位永年县主虽然炙手可热,但终究是一位嫁了人的县主,其余众人就更不足道了。

    “小凌,我们有孩子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觉得那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只得招来一个侍女将自己搀扶了下去。避到一边那个阴凉的棚子时,她再回头一看,只见原本齐齐整整的命妇已经缺了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就是皇后王宁背后的妃嫔也是稀稀落落一片。

    由于一应册礼迎礼都是在武明秀的家中进行,再加上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因此凌波并没有亲临。思量武攸止死去多年,家境不过是殷实小康,她便打发人送去了一份厚礼——反正如今她最不缺的就是钱。仅仅是绸缎,她便几乎搬空了家里的半个库房,什么豫州的鸡鶒绫双丝绫、兖州的镜花绫、青州的仙文绫、恒州的孔雀罗、定州的两窠䌷绫、荆州的交梭縠子、阆州的重莲绫,直到看着东西装满了两辆大车,她这才长叹一口气命人送走。

    她反手紧紧握住了裴愿的手,声音不知不觉有些颤抖:“那……我的孩子……他现在……”

    “怎么回事?”

    亲蚕之礼毕竟繁琐,这一日天气又好,日头竟是比寻常春日毒辣许多,凌波在庭州常常骑马打猎,练就了一身好筋骨,几次下来只微微有些喘气,而其他贵妇就没那么好运了。那些出身武将之家的女人平日常常纵马出游的还好,可那些家教森严的真正世家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在经历了无数次跪拜之后,早就已经头昏眼花。终于,在大典进行到一多半的时候,人群中便倒下了好几个,旁边的宫人慌忙上来把人架起拉走。可这么一起头,撑不下去的人就更多了。

    “狡猾的家伙!”

    一个太医回头一看,慌忙站起身来要行礼,见凌波摆手,他先是回头朝陈莞瞥了一眼,随后方才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报道:“县主,我等刚刚为武贤妃诊脉,结果发现竟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是武贤妃这胎似乎是先天不足,若是早发现,好好保胎休养也就罢了,可今天这一亲蚕……”他嗫嚅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咬咬牙照实说,“只怕这一胎保不住了!”

    先天二年三月己卯,上纳已故恒安王武攸止女为昭媛。

    她绝不想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只能把幼小的生命丢在暗无天日的深宫,跌跌撞撞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为了这个目的,她不会再往后看,只会往前看。

    这一天,距离武明秀十五岁及笄,还有两个月零三天。在入宫的那一刻,武明秀的心绪却飘到了极远的地方。七十多年前,时年十四岁的武后也是从并州走向了长安,被册立为正五品才人,从此让籍籍无名的武家一跃升至氏族志的前列,一跃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如今,昔日的繁华鼎盛已经不在,一切便都要靠她自己了。

    “武贤妃这孕像并不明显,我们几个太医诊了许久方才确定这是喜脉,先头兴许是错过了……”

    “原来如此。”凌波黯然笑了笑,刚刚那种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做女人的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更何况陈莞深深爱着李隆基,因此这一次的打击会更大。爱上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又失去了和他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伤心痛苦乃至于绝望的事情?

    而这边的棚子中,几个太医署的太医正脚不沾地忙得团团转,有的在把脉,有的在吩咐杂役端上早就预备好的汤药,有的在对着底下人厉声叫嚷什么,总而言之竟是一团乱。她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面色苍白的陈莞,发现那边围着好几个太医,便一步步挪了过去。待到近前,她才看到了他们那极其难看的脸色,心中登时一紧。

    “我明白。”裴愿重重点了点头,又伸手将锦被向上拉了拉,“你放心,已经有过一次,我这次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就是装腔作势而已,我这个出了名的老实人装腔作势,谁能看得出来?”

    凌波只觉脑际轰然巨响,再朝陈莞看去,见她双目紧闭竟仿佛是已经昏厥了过去,她不禁心中大急,竟是不顾礼仪一把揪住了那太医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内宫妃嫔每月都有太医诊脉,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早些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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