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选递补煞费苦心
想到这里,他索性打了个太极推手,一脸的无所谓:“张商英才具是有的,只看元长公你决断就是。”话音刚落,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选,立刻不动声色地暗示道,“对了,元度公似乎就要抵达京城了,元长公,伯通,什么时候大家去遇仙正店一聚如何?”
奉了父命亲自前来迎接的是蔡攸,他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龙图阁学士,获赐紫服金带,端得是衣冠不凡。因此,当他大步上前迎接蔡卞的时候,其他人自动分开了一条路,目光中既有羡慕也有嫉妒。不消说,大臣之子身居高位的,民间风评这一条总是过不去的沟坎。
高俅没料到蔡京这一问,倒是怔了一怔才明白蔡京并非是在开玩笑。张商英这个人在民间还算是得人望,甚至可以说,比蔡京的风评还要好一些。让这样一个人去知大名府,难道蔡京就不怕他日赵佶觉得张商英不错,把人又调入政事堂?
“张商英?”蔡京心中一动,又想到这个很早以前就被自己排挤出去的人,忍不住望了高俅一眼,“伯章你说呢?”
赠苏辙开府仪同三司!
由于江宁府到京城可以走水路,因此,蔡卞这一路上过得很是逍遥。对于在外这三年多的日子,他并不是没有怨言,只是,在收到蔡京的亲笔信,再日夜思量了一阵之后,他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尽管昔日蔡京位在他之下,但是,在做官方面,犹如学问一样,永远都是达者为师,没有先来后到的分别。
“不行!”蔡京几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赵正夫这个人见风使舵,绝对不可任用,若是任用了他,将来我们还有存身的余地么?再说了,大名府乃是北地重镇,要用也得用一个信得过的人。否则,若是他日稍有差池,我们还要为他顶缸。谁都可以,赵正夫这个人绝对不行。”
“叔父,婶娘!”蔡攸上前向蔡卞和王氏行过礼后,便笑着分说道,“爹和娘原本是该来迎接的,只是近日娘身子有些不好,而爹又忙着应付几件大事,所以一时脱不开身。爹爹说了,今晚在遇仙正店摆开了宴席,爹爹、高相公、何相公联袂宴请叔父,聊表多年未见的情分。”
“大名府……”蔡卞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但是,下一刻他却笑了起来,“大名府就大名府吧,横竖离京城只有一两日的路程,总比江宁府更好。再说,如今河北在整军,不似江南一片风平浪静。再者,一旦有什么事情,圣上总还会记得我。老了,不想和大哥再争下去了!”
尽管还不知道更深一步的内情,但是,眼前这一系列事实已经够令人震惊了。所以,当天的晚宴上,当蔡卞问起此事,而蔡京三人据实以告时,以他的城府,尚且免不了勃然色变。大宋不是没有发生过谋反,当初蜀中王小波李顺起义是一桩,后来的赵谂谋反又是一桩,而各地官府以谋反论处的,几乎每一朝都会有一两件。事情可能不大,但是,对上层的震惊却是巨大的。而这一次,居然连北汉皇室这种虎皮都拉出来了。
“大哥既然是宰相,他自然沾光。”蔡卞随口接了一句,两人便不再罗嗦,各自回房沐浴更衣,安顿人手不提。没过多久,宫中便有内侍前来通报,言说天子明日接见,蔡卞一一应了,又取银子赏了那内侍,结果又听到了另一条消息。
由于大名府知府历来兼任北京留守之职,因此,非有殿阁学士之衔,否则难以当此重任。而政事堂几个宰相在群臣之中筛选了一遍之后,最后发觉,符合各方面苛刻条件的人几乎没有。
张康国的资历经验足够,无奈蔡京和他都有龌龊,而其人是高俅也感到讨厌的。其他一群人拎出来更是不合适,最后,何执中鬼使神差地提出了赵挺之三个字。
人选被蔡京驳了,何执中却并不恼火,而是皱着眉头再次把所有可用的人一一过滤了一遍,最后无奈得一摊手道:“若是我说张商英,元长公你必定是不愿意的。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出人了。”
一路行船,蔡卞这一行人大约过了半个多月,方才抵达了东京城外的码头。由于人人都知道他此番回京是要重新启用的,因此闻讯而来迎接的不在少数,但是,其中自然比不上蔡府的那一行人显眼。
蔡卞笑着点了点头,又客气了两句,心中却翻腾起了波浪。蔡京请他是应该的,一来是自家兄弟,这多年的芥蒂也应该分解一下;何执中前来也是应该的,谁都知道何执中是京党中坚,最得蔡京信任;可是,高俅往日和自己的交情稀松平常,为何他也会出现在此次的宴席上?
原来,连他家里也曾经进过贼。只是因为家里人巡逻尚算得力,方才没有让人得逞,否则,只怕还不知道会丢了什么东西。
由于蔡卞在京城原就置办了宅第,所以蔡攸自然是把蔡卞夫妇二人送到了地头,又再三说明了晚间的宴席情况之后,方才告罪一声离去。稍稍安顿好一应行李和家人之后,王氏便忍不住叹了一声:“元长大哥家这位大郎如今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往总有那么一副轻佻的模样,如今看上去气质却沉稳了些,许是吃一堑长一智。要说他这官品也窜升得快,这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居然已经是正三品,旁人真真是难及!”
蔡卞抬头见是妻子,见其脸色之中似乎有些不对,遂把手中书扔下,郑而重之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两人如今都已经年过五旬,说到当年旧事不免都是面露感伤,蔡卞好容易才找了个机会岔开话题,夫妻之间少不得互相安慰一番,倒也是一件温馨的事。
王氏进入舱中,见蔡卞惬意地靠窗读书,底下的炭盆正烧得暖暖的,便开口唤了一声:“相公。”
“刚刚传来消息,知大名府苏辙刚刚去世。”作为王安石的女儿,王氏对于苏家的人并不感冒,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思考其后的另一件大事,毕竟,自家相公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京的。见蔡卞的眉头一瞬间也攒在了一起,她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王氏突然止住了口,心中万分感伤。父亲王安石早就死了,而自己的丈夫也在哲宗即位之初的时候,受到了百般压制,好容易之后在绍圣年间复起,仕途依旧是起起落落。说起来,倒是蔡京不哼不哈地占据了朝廷中枢,圣眷始终不衰。
朝廷公议之后,苏辙的丧仪规制很快确定了下来,而开府仪同三司的死后哀荣,无疑也更甚于其兄苏轼一筹。在派出中书侍郎阮大猷前去吊唁之后,眼下朝廷需要考虑的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北地重镇大名府,究竟要派谁去镇守?
“嗯?”蔡京这才想起,前些时候赵佶已经下旨召蔡卞进京,并加其端明殿学士之衔,一时竟是愣住了。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四个字不可抑制地浮上了心头。和何执中对视一眼后,他便哈哈大笑道,“好,等到元度回京,大家一起去遇仙正店聚一聚。”
“这种时候苏子由突然去世,大名府无疑就出缺了。按照大哥的脾气,大名府重镇,寻常人他定然是不放心的,所以一定会派知根知底的人过去。只是如今朝廷对于四京的人事制度很是严苛,他也不好将其他人一下子提上去,弄得不好,这一次就是你顶缸。”
“河北那些匪盗到如今也没有个结果?”乍一听说种种内情,蔡卞着实是吃了一惊。现如今天下虽然不能说是十分太平,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偶有盗匪之流虽然不能避免,但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大臣家里偷东西,这种情况确实少见。可是,待他召来管家询问之后,所得的结果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对于蔡京的这个回答,高俅只能对何执中苦笑了一声。说起来,他和赵挺之的关系更好一些,昔日也没有闹得那么僵,只是蔡京对其深恶痛绝,再者赵挺之的品性确实有令人不齿之处,所以他自然不会站出来赞同。
“你可是比大哥小十岁,居然就说老了?”王氏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地笑道,“也没看大哥提一个老字,就你成天年纪轻轻说什么老的。老当益壮这四个字没听说过么?就是当年我爹在位的时候,也不曾提自己老了,成日里只想着国库充盈,能够开疆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