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礼物。
寒假前的最后一周。
与往常不同的是,沈知许被姜亭晚提前叫醒了二十分钟。
“知知,快点起床,我让李姨给你熬了两个小时的中药,再晚就要凉了。”姜亭晚把在睡梦中的沈知许直接从床上拉起来推进卫生间。
沈知许就跟机器人似得,按动开关后进行一系列开机程序……
半个小时后。
沈知许从楼上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来。
好痛苦啊,现在才高一,我还要再被折磨两年。
上了大学是不是就好了,好想快点长大啊。
还没走到一楼,沈知许就被一阵苦味冲鼻,眼神锁定在餐桌上放着的一碗黑色液体上。
记得上次喝中药还是上次。
沈知许坐在餐桌上,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碗放下的那一刻,餐桌上多了一张痛苦面具。
她小时候经常扁桃体发炎,中医调理过一段时间,自此之后,喝中药喝出经验了,不要小口小口慢慢品,要一大口喝掉,苦味才不会延续太长时间,顶多太过上头。
苦着苦着就习惯了。
傅时宴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沈知许皱着一张脸在餐桌上捶胸顿足。
“怎么了?”他皱着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沈知许忽然想逗逗他,指了指碗里,然后表情夸张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说道,“这药有毒!”随即倒在了餐桌上。
此时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散出淡淡的莹白光晕。
傅时宴的喉骨滑动了一下,脸上近是温柔之色,勾唇摇了摇头,坐在了她旁边,动作优雅地吃着早餐。
余光看到沈知许还趴在桌子上,眼神里满是肆意的笑容,“还不爬起来,不嫌丢人?”
这“爬”字用得可真妙,沈知许动作笨拙的爬起来,拿着手里的三明治嚼起来。
“小叔,你喝过中药吗?真的好苦啊。”沈知许嘴里塞满了三明治,还不忘和傅时宴套近乎。
“没有,我没有你那么弱。”
一瞬间,餐厅里没了声音,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
沈知许仿佛看到头上一群乌鸦飞过。
……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全国学生终于迎来了喜闻乐见的寒假。
放假前一个小时,阮诗予拉着沈知许‘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沈同学,寒假一定要有进展,争取把他拿下!拿不下就来找姐,姐给你支招。”
沈知许似乎从未想到这一点,遇见他,心动始料未及。
那是一种人长时间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仿佛都已妥协,已经习惯没有方向,但一个人的出现,彻底地将黑暗驱散,宛如救世主一般,让你看见太阳。
很感谢,很幸运,很感恩。
下午四点。
初中部、高中部非毕业年级提前一个小时放假,傅砚辞和傅泊简还没放学,回家的路上也只剩她一个人。
提前给司机打电话说好不用接,沈知许一个人在街道上毫无目的的瞎转。
忽然,她想到,好像上次小叔送她去医院,她都没有好好感谢他。
想法一出来,沈知许就有了目的,直奔商场。
京港的商场,一定是迷宫中的迷宫,尽管沈知许和阮诗予逛了无数次,她还是分不清。
不过没有关系,跟着指示牌走不会有问题。
但是,问题出现了,给小叔买什么礼物呢?
然后,商场里就出现了一个不停来回踱步的身影。
无奈,只能在社交软件上搜索‘给男生送礼物送什么?’
排名第一的就是领带。
于是,沈知许背着大书包,一脸稚嫩的走进了爱马仕专柜,柜姐急忙迎上前,边打招呼边打量着她的穿着。
校服上印着京港国际实验中学的logo,长期和奢侈品打交道,一眼也能看出这件羽绒服是burberry的,鞋子是gucci经典的小蜜蜂。
“小姐,您好,请问你要看什么东西呢?”柜姐态度热情地询问。
“姐姐,我想买个领带,你能帮我推荐一下吗?”沈知许说这话的时候文文静静的,讨人喜欢。
柜姐被这声姐姐叫得心软,声音温柔了几分,“您是要送给长辈还是朋友?”
这句话倒问住了她,在她眼里,傅时宴不是长辈……
“朋友!谢谢!”
傅家庄园。
落日的余晖是金黄色的,偌大的卧室被铺满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沈知许坐在床上,打开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她挑选了很久,选了一条墨蓝色的领带和一个银色的领带夹。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条蓝色的丝带,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金黄色的盒子上扎出一个蝴蝶结。
她提着礼物,目光里闪过一丝局促,连踩在拖鞋里的脚趾都蜷了起来。
“咚咚咚……”
“进!”依旧是那么简短的回应。
沈知许推开门,看到傅时宴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着电话,用手示意她先坐下。
她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毯子,上面还有些许温热。
看样子,他好像很喜欢在沙发上做事。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躲闲罢了,在楼下客厅坐着,被老爷子看到又不免多唠叨几句,惹得双方不痛快。
沈知许双手撑着沙发,翘起双腿看着粉色拖鞋上的兔子耳朵,一抬脚,耳朵耷拉下来,一落脚,耳朵又收了起来。
傅时宴打完电话走过来,目光落在沈知许的身上,看到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认真有趣。
他问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想突然吓到她。
沈知许听见声音,一愣,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跟前,甜甜地笑着,站起来,“小叔,我给你买了礼物。”
傅时宴若有所思了片刻。
“什么礼物?”
“给你的感谢礼物,谢谢你上次带我去医院。”
顿了顿,他似乎笑了一下,看向沈知许,说道,“谢谢。”
他侧身坐下,慵懒而又随意,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搭在腿上。
傅时宴似乎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孩,他微偏了下头,看向她,表情很微妙地挑了一下眉,“谢谢知知。”
这是傅时宴第一次这样叫她,与哥哥他们不同。
他的声线低沉,悦耳,听得沈知许红了脸。
应该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把头转过来,紧紧地盯着她,说话平缓,带着些许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没有,小叔,我很喜欢……”沈知许的心开始怦怦乱跳,嘴唇微微抖动,她知道自己已经满脸通红,眼神开始躲闪。
“哦,那就好。”傅时宴往后一靠,意味深长,语调拉长而缓慢。
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每一个瞬间都被无限地拉长,形成一帧一帧不可磨灭的回忆。
沈知许坐直身体,歪着头看他,眸光流动,温声道,“小叔,你退役后要做什么呀?”
“怎么?这么快就嫌小叔啃老了?”
“没有没有。”
“那知知长大以后养我,好吗?”
“好!”
傅时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散漫不羁。
沈知许抬头,静静地望着他,望进他漆黑眼眸的深处。
他今天似乎心情很是不错,从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随即,他从沈知许手里接过那个被她‘精心’装饰了的盒子,他细心地拉开丝带,打开盒子,把领带拿了出来。
他看着领带的颜色和款式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唇角依然勾着摄魂的浅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审美不错,我很喜欢。”
傅时宴也未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可面对这样一个娇媚纤弱、不脱孩子气的女孩,他开始愿意去维护她的天真。
毕竟,长大以后的人生会遇到太多糟糕的事情。
沿着领带折叠的痕迹,他很自然地沿着这痕迹对折,然后站起身,朝着衣帽间走去,把领带和领带夹一起放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沈知许跟着他进去,被他衣帽间的整齐惊愕,折叠区、悬挂区、置物区和收纳区,无一处突兀,衣服按季节、颜色、长度分门别类。
明明是一样的格局,反观自己的衣帽间,李姨收拾的速度赶不上她弄乱的速度。
大功告成。
沈知许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当着她的面拆开,并说着他很喜欢。
傅时宴已经出去,他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房间的暖气开得太足,似乎有点透不过气。
沈知许跟着他出来,她不像他那么抗冻,刚一出来,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用双手揉搓着手臂,尽力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冷吗?”
“不冷。”
“冷吗?”他的语气明显不满。
沈知许一怔,明显感觉到一丝锐利的眼神,看着她,等待她内心最真实的回应。
“冷!”
傅时宴拽着她的胳膊,进了房间。
温暖袭满全身。
沈知许下意识地看向他,没想到他也正盯着她,眼神中有光影流转。
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燥热。
的确是有些热了。
“这样真实一些不是更好?还是只顾忌别人脸色谨小慎微过得舒服?”他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那双眼眸深邃,眉宇间笑意慢慢消失。
沈知许有些失神,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不要哭,千万不能哭。
从进傅家那天,就答应过自己,不要再因为想爸爸和弟弟在他们面前哭。
为什么因为他这一句话,就违背对自己的承诺。
沈知许抬头,狠狠地瞪着他,望进他那如深渊般的眼睛。
傅时宴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因为她这个凶狠的眼神,他从未见过,原来是一支带刺的玫瑰。
那些掩藏许久的东西,丝丝点点地被撕开,带来说不出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