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红蛇虐梦（下）
谭维：“他像是发了狂一样……用另外一只脚将红蛇踹开，然后抱着我……往岸边跑去……”
梁哲急忙道：“可以给我描述一下他醒来后的状态么？”
谭维的脑袋再次缩回到了风衣里面，只露出半边脸，和一双眼睛，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梁哲，眼神异常的古怪，梁哲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神。
梁哲：“然后呢？”
谭维的头低了下去，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好久才说道：“她和他一样，也想拉着我去那条河而且一直盯着我，紧紧的盯着我！不管我在哪儿，在干什么，他俩都紧紧的盯着我！”
谭维忽然病态般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梁哲很熟悉，那是谭维昨天晚上把他拉进梦里时候的笑容。
梁哲重重点了点头：“是的，后天。”
梁哲拍了拍手，推开了房门。
梁哲感觉到了谭维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对于他的监视，你很快乐？”
谭维：“他醒了之后我很开心……可很快，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就像我的影子一样……开始无时无刻地不跟随着我，甚至有时候……我从静眠中忽然醒来，他就坐在我旁边，紧紧的盯着我。”
梁哲轻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后来呢，他得逞了吗？”
谭维的语速变得急促，像是她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了：“我挣扎着……可无济于事……它的脑袋伸到我的头顶上……赤红的双眼紧盯着我……它的嘴巴张开……红色的蛇信舔舐着我的额头……”
梁哲：“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能治好你。”
谭维：“对……那座废弃的工厂……就是我现在在梦里住的地方……不过……他们很快就要找到我了……我能看到他们在一步步寻来的路上……”
谭维不敢相信地问道：“后天？”
谭维的身子忽然一抖，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甚至没见过她……”
谭维的反应被梁哲毫无遗漏的记在了心里。
谭维：“隐约能感觉到……他们已经在我的附近……只要被他们再次找到……我肯定就会被吸进去，会被拉到那条河，我就要死了！……”
伴随着书架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书架后面随即出现了一道门。
梁哲脑中灵光忽然一闪：“那座废弃的工厂？”
梁哲摇晃了一下脑袋，偷偷用铅笔在自己的手背上戳了一下，因为用力过猛，差点疼的梁哲叫了出来。
谭维：“嗯。”
谭维：“不，持续了不是很久，后来他开始试图拉着我往远处走，就是那条河的方向……”
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一排排的录像带，录音带，还有一架高高竖立着的蒙满灰尘的摄像机。
谭维好像有点不舍的样子，她依旧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望着梁哲：“这么快就结束了？”
从第一次咨询开始，梁哲就没有主动提起过谭维的家庭，没有提她的父亲和母亲，更没提她在现实中遇到的问题。
“哧喀哧喀。”
梁哲一边摸着自己的鼻翼，一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梁哲不再紧盯着谭维，“然后呢？”
因为，从一开始，梁哲就知道，那样根本无济于事，反而会加重谭维潜意识里的防御心理，有可能使治疗在一开始就陷入了死局。
梁哲皱着眉头，示意谭维继续说。
梁哲的语气依旧平淡，眼睛始终盯着膝盖上的纸，用笔在上面整理着之前的信息关系：“你母亲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谭维忽然提高音量说道：“我实在受不了了！”
谭维声音变小了：“没有，我很害怕，每次感觉到他是要去那条河的方向，我就不再往前走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力气很小，他拉不动我。”
谭维：“后来有一天，他一个人走了，好像要离开我了，可是我又不敢跟着他，我知道他是要去那条河里！”
梁哲依旧表现的很懒散样，像是完全不在意谭维的回答一样：“哦，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兄弟姐妹？”
梁哲：“你能看到他们？”
谭维的身子忽然软了下去，跌在了沙发中，如同一尾被抽空了的甘蔗，只剩下一具皮囊：“然后……他死了……”
不管梦里的内容多么浮夸，多么不合常理，它都是现实的折射和反应，都有很深刻的意义，尤其是当同样的场景或人物反复出现在梦里的时候。
谭维似乎很不安，在沙发上蠕动着自己的身子，像是一条受惊的水蛇。
谭维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整个身体崩成了一张弓，显得极度紧张：“他死死地抱住蛇头……忽然从水底翻滚上来……朝着我大吼——快跑，快跑——”
梁哲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怎么办到的？”
梁哲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在纸上记录了下来：口袋女人。
梁哲微笑着：“你相信我吗？”
谭维眼中满是惊恐，双手下意识的抓着自己风衣。
送走了谭维之后，梁哲回到房间里，看着扶手椅后面的书架笑了起来。
梁哲：“她对你做了什么？”
谭维似乎没有料到梁哲会突然问及她的父母，想了一会才说道：“我和我父亲关系一直很好。”
梁哲：“所以你把我拉进了你的梦里，觉得我能帮助你？”
谭维盯着梁哲，眼神有些古怪，盯得梁哲的脊背有些发凉。
刚才梁哲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段问话，其实是异常重要的一段问话。
梁哲的心忽然‘砰’地跳动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像是人的人？”
谭维的声音竟然出奇地平静：“当然是真的死了……因为后来活过来的根本就不是他……”
谭维：“刚开始有点，毕竟之前，我一直跟随他，像他的跟屁虫一样，生怕失去了他，现在我感觉他生怕失去了我一样……”
梁哲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他咽了一口吐沫，脑中想好了措辞，才问道：“他在偷窥你？”
谭维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他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像是人的人。”
谭维轻哼了一声，像是放松了很多，将脑袋从风衣里面伸了出来，望着梁哲：“也不能叫偷窥吧，他没有偷偷摸摸的，我觉得叫跟踪或者监视更合适一点……”
谭维的声音轻飘飘：“没有追……也许是被他的气势给吓住了，也许是因为它本来就上不了岸……我拖着他的身子……回到了便利店……”
谭维身子又是一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梁哲吹掉了上面的灰尘，轻轻晃动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笑容。
梁哲将铅笔和纸张放在了桌上，关掉了录音笔。
谭维：“十四岁，快到十五岁了……”
看着谭维的状态，梁哲非常果断地说道：“好，我们不谈这个了。”
梁哲：“所以你想自杀？想找人帮助你？”
谭维：“可他根本不是红色的对手……红色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鲜红的血从水底涌了上来……”
谭维的声音变得尖锐，像是嗓子里面有东西在阻挡着她的发音：“他见我一动不动……猛地朝我扑了过来……一把将我朝着岸边推去……红蛇咬着他的大腿……将他往后拽……”
梁哲一边在纸上记录了下来，一边问道：“他在梦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吗？”
“吊销了我的催眠师资格认证就不能催眠了？真是笑话，我想催眠，怕是没有人能拦得住吧。”
梁哲：“红蛇没有继续追你？”
良久过后，谭维才说道：“活了……不过也变了……变得很夸张……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想也许是蛇毒的原因……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我曾试着跟他交流……可他只紧紧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谭维：“眼神，是他们的眼神……像黑洞一样……想把我吸进去！”
今天的时间出奇的慢，慢的离谱。
梁哲压制住心底的情绪：“那时，你多大？”
谭维望着梁哲的双眼，点了点头。
梁哲：“跑到了哪里？”
谭维：“跑到了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梁哲站起身子：“谭维，我们今天的治疗就到这，后天九点，你再过来如何？”
梁哲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梁哲将铅笔放下，手掌托住下巴，食指按在鼻翼上，双眼紧紧盯着谭维。
梁哲跨过那些杂物，径直地走到墙角落里，打开了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老旧的钟摆。
梁哲越来越不明白了，事情的走向跟自己之前的推测完全不一样，梁哲有节奏的用铅笔在本子上轻敲了几下，看到谭维稍微平静了一些，继续问道：“然后呢，他回来了吗？”
谭维：“我被吓傻了……鲜血围绕着我流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空气中飘荡着异样的味道。
梁哲觉得事情有些畸变了，没有朝着他之前判断的方向发展，“你们就一直这样吗？持续了多久？”
梁哲将外套脱掉，挽起了衬衫了袖子，身体紧靠在书架左边上，双手用力往后推。
梁哲咽了一口唾沫，默默地在纸上记下：红蛇袭击。
看着手背上的血印，梁哲心中暗道：这不是在做梦！
梁哲一边整理着纸上的内容，一边装作不在意般地随口问道：“你父母关系怎么样？”
梁哲看着纸上记录的信息，已经非常多了，但依旧很驳杂，根据这些信息，梁哲坚信，谭维在现实生活中一定遭遇了巨大的挫折。
梁哲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思绪收回问道：“什么让你受不了了？”
谭维急忙道：“不……我一开始没想过要把你拉进梦里……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拉进梦里……我只是在脑中想到你可能能帮助我……我不是故意的……”
谭维：“我跑了。”
谭维忽然伸出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那么做……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能把你拉进梦里一样……但别人就不行……”
梁哲：“他活了？”
两行清泪从谭维的双眼中流出来，如同两条小溪：“我似乎忘记了他……可他并没有忘记我……他扑了过来……整个身子压在了红蛇上……开始和红蛇厮打……”
这个挫折，有可能是孩童时候所见过的血腥场景，遭遇的外在打击，或者家庭暴力，让她转而沉浸在了梦中，用她有些超乎科学解释的造梦能力，在里面虚造了这样一个世界。
谭维裹紧了风衣，只留一根食指伸在外面，如同撩拨琴弦一样不停颤动着：“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因为她……长的很奇怪……整个上半身罩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口袋中，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四肢……像是女人的四肢……因为皮肤很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