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片幽蓝的颜色里，只有微微荡漾的水的波纹，还有面面相望的一对男女。
“谢谢您的好意。”
因为于自然太过高挑的身量，向小园不得不抬起头来回绝对方的邀请。
“哦”，于自然低低应了声，意味不明，没有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他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看起来一下子就和之前威严不近人情的样子大不相同。
“如果我说，是妖族有不情之请需要你留下来帮忙呢？”
向小园怔住，有些不明白于自然所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帮妖族的忙？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谁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提出这么宏大的请求啊？
至少向小园本人是绝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将自己绑走的陌生人向自己提出这种要求，她当然只会觉得对方有问题，毫不犹豫就会拒绝。
但是现在说这话的，可不仅仅是陌生人，他还是于未然的亲哥哥，而且兄弟两人的关系看着也还挺亲密。
向小园偷偷看向于未然，对方脸上表情呆呆的，一副还在状况外的样子，她只瞥了眼就收回视线。
想了想，向小园还是决定答应下来，毕竟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从她刚进学院起，于未然他们可就一直热心地帮助自己，现在倒是个挺好的机会能够回报一二。
“哥，要人帮忙之前，你总得先说是什么事情吧？”赶在向小园回话之前，于未然先开了口，他难得冷脸，看起来还有几分唬人。
于自然闻言瞅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却是转头对向小园说道：“虽然很抱歉，但是事关妖族秘辛，只有在你答应之后，我才能吐露更多消息，希望你能谅解。”
他嘴上说着抱歉，态度似乎也很诚恳，至于心里面是否真的有歉意就不得而知了。
向小园最后还是点头同意要帮忙。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还顺便用手揉了揉因为仰着头太久有些酸涩的脖子。
于自然见人答应，脸上的表情也多了分真挚，显然很满意向小园的知趣。
老实说，要不是这人和未然的关系，他才懒得多费口舌。
在于自然的世界里，实力就是唯一的准则，像向小园这种才刚刚熟路境界的人族修士，正常情况下根本连和他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这小孩居然拥有万年难见的通灵体。
可惜，偏偏她又似乎是未然的成年对象……
想到此，于自然眼中浮现一丝晦暗，打量的目光落在向小园身上，又扫过一旁的于未然。
罢了，也不急这一时，办正事之前还是先安抚一下自己的傻弟弟吧。
于自然挥了挥，四周流动的水争先恐后围着他和于未然身边旋转起来，直到形成一个巨大泡泡将他们圈进其中。
隔音泡泡，他们鲛人一族常用的小法术，能够完全将声音隔绝，让水泡之外的人可以看见却无法听见里面的动静。
知道他哥行事有依据有分寸，但于未然心里还是有些窝火。
这股火，从对方不打招呼不问意愿将人掳来燃起，持续到现在半是道德绑架地要将人扣留在妖界。
向小园是他的朋友，而他哥现在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不尊重他们。
“哥，你到底要干什么？”于未然怒气冲冲，“你要小园帮你做什么？”
“妖族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面对怒气冲冲的于未然，于自然好整以暇。
瞧瞧，这就是他从小到大宠出来的亲弟弟。
放眼整个妖界、乃至整个大陆，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家伙敢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甚至一开口就是质问。
对于这唯一的弟弟，于自然不仅仅是疼惜，更是满满的愧疚。
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为了保护弟弟的安全，从他出生起，于自然就将人隔离在妖界的秘地之中生活。
除了出行被限制，于未然吃穿用度皆是最好，也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而他最想要的自由，却始终无法拥有。
直到进入学院，于未然独自在那座海底城堡里生活了有一百多年。
除了不同的鱼群和游虾，只有时不时前来的于自然是一成不变的城堡里唯一的变数。
可于自然又太忙碌了，实在没有办法常常去看望弟弟。
也正是因为这种忙碌，他才无法保证可以让于未然在自己面前始终安然无恙。
只有将人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他的弟弟才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他也不会再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现在看见于未然脾气发作的熟悉模样，于自然甚至还感到些许兴慰。
看来未然这些年在外面也生活的很好。
于自然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你这个朋友，她是通灵体吗？”
“知、知道啊。”
虽然不清楚哥哥干嘛突然这样问，但对方神情莫测，像是在酝酿什么坏心思的恶人，以至于于未然回答得有些磕绊。
“看来，混沌学院确实名副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于自然颔首，语气放柔了许多，“倒是没把你送错地方。”
“所以你到底要想要小园干嘛？还有妖界，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在学院里这么几年了，想来肯定已经听说过诡气了吧。”于自然看向弟弟，语气严肃了几分。
于未然愣愣点头。
“妖界西南边，和魔域相邻的地方，诡气逸散了。虽然已经出现伤亡，但消息还被瞒着。”
于自然盯着弟弟，“我知道你们学院有人在接触诡气后恢复如初。”
“你们院长没有对外公布细节，但想来你这位朋友应该在其中也有摆脱不了的干系。”
“通灵体能克制诡气，对么？”
于自然虽然在发问，语气却笃定非常，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诡气？伤人？
于未然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么说来，他们在一入学的时候就有听老师讲解过诡气，小园之前也确实被院长叫去帮了什么忙。
刚开始于未然也因为知道诡气的存在惶惶不安，还特意给哥哥联络询问此事。
不过于自然当时只让他不要担心，而他在学院里每日上课修炼，并无接触诡气的机会，久而久之，于未然便也没有继续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仅是他，学院里似乎也没有多少真正人将诡气的存在视作大事时刻惦记。
如今被哥哥再次提起，于未然心中一惊，忽然有了风雨欲来大事不妙的实感。
“那，现在怎么办？”
“本来是没有办法的。”于自然摊手，“连你们院长都不能彻底解决诡气，你哥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有心想开个玩笑，好让于未然紧绷的神经放松，可惜似乎不怎么见效。
看弟弟脸上还是一脸凝重，于自然只好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你这位身怀通灵体的朋友来了。”
“虽然依然没有根治之法，但至少不会再束手无策。”
“你不用担心。”为了让弟弟安心，于自然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所以，你是专门把小园抓过来的？说让我回妖族堪堪只是借口吧。”于未然不是他哥说什么就都信的白痴。
没等他哥说话，他又继续道：“是从我回给你的消息，让你决心要把人抓来？”
“未然”，于自然看见弟弟的反应有些受伤，但他不习惯对弟弟解释族中正事始末。
尤其是于未然聪慧，已经猜到大半事实。
“我是你哥哥，我不会害你。”
可你从没有真正尊重过我这个弟弟。
于未然喉头一哽，几乎要将心里话脱口，却又一次什么都没说。
他垂头，没有再看于自然一眼，是拒绝交流的意思。
于自然也没说话，兄弟两人彼此沉默。
最终，还是于未然先出声，他抬起头看向于自然，语做轻松笑着开口，“哥，你也不会伤害我的朋友，对吧？”
于自然不喜欢弟弟这副模样，不过一个外人，何至于此？
“恩”。
但他还是答应了，算是对弟弟的承诺。
“离开之前，去看看那些受伤的族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妖族的同胞。”
他背过身去，挥手散了法术，兄弟二人前后离开隔音泡泡。
向小园在旁边静静站了许久，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但看这气氛，显然交谈不算愉快。
尤其是于未然一脸颓然，像条搁浅的游鱼。
向小园凑到他身前，关切询问：“未然，你还好吗？是不是你哥哥说你了？”
“不是”，于未然摇摇头强打精神，“你放心，我没事。”
可是你明明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向小园心中虽是这样想，嘴里却什么都没多说。
“小园，对不起。”于未然满含歉意，“不仅害你错过风花节，还要麻烦你帮忙。”
“这有什么的”，向小园连连摆手，“我们可是朋友。”
“咱们304寝连成一心，这可是你说的，忘啦？”
见于未然还是情绪低落，向小园只好学他以前的样子，哥两好地一把搂过对方，一边轻拍肩膀一边继续道：“我刚来学院的时候，你们帮我那么多，都不记得了吗？”
感受到肩上的柔软，于未然身子一僵，而向小园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开解。
“现在有机会能回报一二，我很开心。”
“至于风花节，我们动作快的话，说不定回去的时候还能赶上呢。”
“就是不知道我娘亲和后彬他们，我们突然不见，他们肯定会很着急吧。”说到这，向小园也不由担心起来。
“我哥应该留了信息。”
“那样正好”，向小园放下心来，“对了，你哥有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于未然摇摇头。
于自然虽然说了是需要针对诡气的通灵体，却没说明如何操作，正因此，于未然才会请求他哥不要伤害自己的朋友。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向小园看于未然情绪又开始低落，连忙岔开话题，“要跟上你哥哥吗？他好像在等我们。”
于未然抬头，一眼看见前方于自然的背影。
以他哥的速度，不可能他们说话这么久了还只前进这么一点距离。
“我们跟上吧。”
于未然扶着向小园一只胳膊，将她拉近自己身边，“我牵着你，这样快些。”
前方于自然也突然加快速度，一眨眼行径数里，于未然搂住身旁之人，紧紧跟上。
“小园，不要因为我，让自己为难。”
水流摩擦的奇异触感中，向小园忽然听见于未然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