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身体怎么会这么差？”看见杯底沉淀的白色小颗粒，墨怀忍不住蹙眉。
这些都是身体里无法被吸收而流失的营养物质，寻常人族尚且不会出现如此情况，更何况是能进入学院的修士。
“这孩子怎么了？”时柔疑惑。
她只知道人是葛游偶然遇见带回来的好苗子，至于这孩子在进入学院之前的经历她却是完全不知晓的。
墨怀语气不佳，以一种更为凝练的表达方式，说出上次在知子馆里容含之一样的诊断。
顶着时柔院长和墨怀老师的严肃目光，向小园非常自觉地将自己前几天昏迷被送到知子馆的事情交待清楚。
见他们还是不说话，她只好又继续老老实实地介绍还未进入学院时的生活。
虽然有很多地方都是一嘴带过，但是当她真的只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将自己十五年的人生道尽，向小园竟倏地生出一股感慨。
她说话时平静又淡然，只有在谈到向天歌时语气里会不自觉流露出眷念之情。
时柔神色里多了一丝怜惜，墨怀则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身怀通灵体的小家伙。
“伸手。”他走到向小园面前，言简意赅。
忽视来自时柔的那强烈的谴责眼神，墨怀抓住向小园抬起的手腕，用灵气探视这副空有架子的脆弱身躯。
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就好像冬末里早到的温柔春风，还带着清新的花草香味。
向小园只觉得全身暖呼呼，尤其是背后尾椎骨那里酥酥麻麻，好似在发热。
“治疗方案需要改动。”墨怀看向时柔，“她现在的身体即使学会回春术，也无法承载施术所对应的灵气。”
时柔颔首，她眼神投向昏迷的谷霄，担忧道：“怎么调整，这孩子还能撑住吗？”
“恩，我会尽快调理好向小园的身体。”
经灵气游走一番，墨怀已经有了对策，“她身怀剑骨，问题不大。”
“小园还是个孩子，用药不要太猛。”
和墨怀认识也有几百年，时柔也算是熟悉对方的作风，只是听他刚才的语气，就知道这人是打算快刀斩乱麻，解决向小园的身体问题。
虽说修行一途已经意味着数不清的伤痛，但是她才刚刚听完这孩子贫苦的童年生活。
时柔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这才出言提醒墨怀这个医痴要记得怜香惜玉。
墨怀点头，方才灵气试探时在向小园体内还发现了残留的乌鸠之息的痕迹，他这才想起自己与这孩子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是那个筋脉逆行还中毒的小家伙。
墨怀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医术，怎么当时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营养不良的症状呢？
看来是这些年一心研究疑难杂症研究，忽视了对基础病理的关注，医无高低，不可偏废，是他着相了。
如此一来倒是该感谢这个小家伙。
他朝向小园看去，眼神中多了几分真挚，“来”，墨怀指着面前的晶棺，“站到这。”
透明的盖子下，五官俊朗的青年双眼紧闭，好似陷入漫长的梦境，只有凌乱散开的长发和微微发白的嘴唇昭示出此梦非安。
向小园忍不住观察这位极具知名度的学长，在皇甫容安他们的嘴里，谷霄是千年难遇的绝世天才，不到两百岁便堪堪接触到修为入境的门槛，引得学院为他屡屡破例。
按年纪来算，谷霄也就比向小园他们早一百年入学，但却已经是六阶段的学生，可见其实力之强悍。
如此近的距离，就连垂下的长睫都根根看得分明。
“学过灵气外放吗？”墨怀开口，打断向小园的遐思，她连连点头，屏息运气，凝神提息，一团灵气在掌心浮动。
“不错，但还不够。”墨怀伸手握住向小园的手掌，“想象手里有一片布，将灵气包起来。”
向小园依言照做，可惜没有成功，她有些无措，偷偷打量墨怀的神情。
好在墨怀没什么反应，语气平静道：“再试一次。”
闭上眼，向小园回忆之前再灵牌界内创造物件的感觉，掌心处轻盈起来，灵气成功被攒成一团，墨怀引着这团灵气进入晶棺之中。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墨怀却冲向小园道：“你今天可以回去了。”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向小园不明所以，眼神里满是疑惑，但见时柔院长也朝自己点头，她只好一头雾水地同两位道别。
记起自己和室友们分享了诡气逸散的消息，向小园小心询问院长大人是否会有不好的影响。
见时柔毫不在意地摆手，面上的表情也如常，她这才安心离开。
走到大门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东西朝自己飞来，向小园转身手忙脚乱的接住，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大门已经“嘎吱”一声关上。
“你还真是。”时柔看着墨怀无奈道：“就说让你少和苍宜那个笑面虎在一起。”
“你从前的温柔体贴呢？本来就整天窝在药房，难得和人交流的时候要记得维持该有的风度！”
“怪不得这么大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时柔的唠叨，墨怀置若罔闻，“院长，我走了。”
“等等，把桌上的东西带给耿老。”时柔说完，一份文件飘到墨怀面前，上面是一阶段新生课程改革的相关内容。
见人盯着文件不说话，时柔开玩笑道：“怎么，我在这照顾谷霄这孩子，耿老替我分担一些院长的工作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墨怀将东西拿在手里，沉稳的话语里有些戏谑：“院长大人这么辛苦。”
为了维持谷霄仅存的气息，必须一刻不停歇往他身体里注入大量的灵力以抵抗诡气的侵蚀。
放眼大陆，也只有时柔有如此庞大的灵力和强悍的精神。
墨怀转身离开，嘴角微微勾起。
“对了，院长大人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一定也是因为太辛苦了吧。”
“墨、怀！”
愤怒的呼喊声随着大门再次被关上而止歇，少有人至的偏僻小楼依旧是安安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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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未然，你真愿意当我的实验对象吗？”向小园忍不住再三确认。
“当然。”于未然昂头，摊开手，“放心试吧。”
“等等，等一等。”向小园还是有些犹豫，她看向手里写有灵诀的纸条，“我还是再练习练习。”
临走前墨怀扔过来的包裹，向小园回到寝室打开一看，里面是标有序号的厚厚一沓灵诀还有大大小小好几瓶药丸，想来是要自己学习的灵术和服用的药物。
墨怀老师分明没有很严肃，向小园却不自觉害怕。
这么多的灵诀，自己一时半会真得能学会吗？
但谷霄学长更不可能有时间等她慢慢琢磨。
压力山大，向小园拿起序号为一的纸条，盘腿坐在她的通铺上，一面发愁，一面背诀。
回来不到一刻钟，她已经叹气不下三次。
向小园如此愁容满面的样子实属少见，寝室里另外三人自然忍不住观望。
“小园，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领悟到还元术的要点，向小园刚回神就听见于未然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于未然趴在木桶边缘一脸担心，皇甫容安也侧首看向自己，还有站起身来的后彬。
此情此景，向小园莫名感动。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分享情绪的人，小时候，因为阿娘的寡母身份，一条街上的邻居都勒令家里的小孩离她远点。
被人故意嘲笑是没爹的可怜虫，向小园绝不会自己默默难过，她从来都是拿石头、拿拳头把那些嘴臭的家伙一个个全都打趴下。
等回家被问起身上的伤痕时，她才会扑进娘亲的怀里寻求安慰。
后来，娘亲生病，为了补贴家用，她偷偷上山。
山路坎坷，山林茂密，摔跤划伤都是常有的事，向小园却都会小心遮挡身上的伤痕，从不敢让娘亲发现半点。
现在想起来，手上脚上那么大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真的是很痛啊。
如果阿娘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的话，她一定会再次扑进娘亲的怀里吧。
忍住眼底的酸涩，向小园佯装无事的说起要学的灵诀太多，她担心自己能力不行。
于是有了最开始的对话，于未然自告奋勇，愿意担当向小园施展灵诀的实验对象。
回元术是比较基础的治疗系法术，主要用于修复外伤以及恢复体力。
因为治疗系法术的特性，想要试验其效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施术对象毫发无伤，又谈何治疗呢？
至于后彬所说的，先在他手上划出一道伤口，再用回元术治疗的提议，被向小园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
于未然倒是有个好想法，表示自己可以卸掉灵气在木桶里一直憋气。
他的木桶里可都是专供鲛人的玄水，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即使是鲛人在水里呼吸也会耗费不少的体力。
虽然消耗体力听起来比划伤自己靠谱得多，但毕竟还是挺麻烦人的，向小园犹豫不已。
只是顶不住于未然的热情游说，加上她现在确实要以最快的速度修炼这些术法，向小园最终还是同意这个办法。
于未然卸下灵气，潜入桶底。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咕噜噜冒泡，于未然探出头来，双手撑在木桶边大口呼吸。
向小园掐诀念咒，白光打在于未然身上，他喘气的频率逐渐平稳。
感受到恢复的体力，于未然竖起拇指，冲向小园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因为卸掉灵力的缘故，他一头长发湿漉漉搭在后背，有几缕贴在额前，还在滴答落水，顺着于未然的脸颊、鬓边慢慢滑落。
第一次施法成功，向小园兴奋不已，激动地一把抱住浑身湿哒哒的于未然。
她抱得太突然，于未然尚没有用灵气护身，险些被向小园撞回桶里，他下意识伸手，回搂住向小园。
两人距离太近，于未然身上的水渍慢慢打湿向小园的衣杉。
怀里人的气息温软，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于未然脸上满满的红晕，从耳垂一直蔓延到后勃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