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
“要不你……”
曹叡心虚意怯,欲言又止。
“你想说啥?”
“……,就,就在外屋床上将就三、两个时辰?被褥和席子,我让人给你换新的。等明早那院儿开了门……”
“你可拉倒吧!”
初见月警惕地一蹦蹦出一米开外,竖起眼睛抢白他道:“你这馊招,还不如翻墙头呢。
我偷偷跑出来,在你这儿过了一夜算怎么回事?说出去,毛家闺女的名声,不全让我给毁了?”
“谁说?”
“没人说也不行!”
“那,那,”
曹叡脸都憋紫了,蚊子哼哼一样小声说:“我,只要你……,我愿意给名分。”
“你愿意给我还不愿意要呢!”
初见月急赤白脸地说:“给名分算个屁!好像什么天大的恩赐似的!都是一妻多妾制,给你们这些男古董们的谜之自信。
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你等等!”
曹叡慌忙叫住她说:“那还有一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初见月站住脚,转回身皱着眉头瞅他。
“就是……,让刘放带着你和两个婢女过去。
让他上前叫门,就说我这儿有急事通禀王祖母;等把你送回屋了,他们几个在院里转一圈就回来。”
“那不更直接捅到王后那里去了?”
“就是个叫开门的幌子,进院后不惊动内院人就行。”
初见月用看白痴的眼神,眯着眼睛斜眼瞅他,“进去四个,出来三个?人家守大门的人眼瞎?不识数?”
“这你不用担心,没人细问这个。问就说被王祖母留下一个,这种事,谁去对证?”
初见月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几个方案,勉强同意道:“那你叫刘放去安排吧。”
曹叡喊刘放进屋,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刘放很快挑着个灯笼,领着两个婢女回来了。
“咱们走吧?”
初见月对刘放说:“你走头里,让她两个夹着我。”
刘放看曹叡没什么表示,点起灯笼带头往外走。
“那我走啦。”
初见月走到门口,转回头朝曹叡摆了摆手。
曹叡面沉如水地背手站在桌边,只静静看着她。
刘放和初见月等人,鱼贯而行出了大殿,没等走出院子,初见月就感觉身后气氛不对。
扭头往后一瞧,曹叡如鬼如魅地跟在队伍末尾。
初见月站住脚,碍着几名下人在场,忍着气好声对曹叡说:“王长孙别送了,快请回屋吧。”
曹叡一抬下巴,示意刘放等人继续往前走,嘴里小声说:“没事,反正睡不着。
你们走你们的,等快到昭台殿了,我不近前,远远地看着你们几个进去了,我也就放心了。”
“刘放跟着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还‘远远地看着’!”
初见月压低了嗓子凶他:“人家守门的人,远远地就看着你了!你赶紧回去!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那,那你等我一会儿。”
曹叡话说半截,脚底生风转身就往殿内走。
初见月心说:“这家伙又准备闹什么幺蛾子?‘我等你一会儿’!我等你奶奶个腿儿。”
刘放后脑勺上好像长着眼睛,曹叡在后面往回一跑,他在前面立马站住了脚。
“赶紧走啊?!”
初见月三步两步赶过去,推了刘放一把说:“你被人点穴了?你赶紧走!”
刘放陪着笑说:“稍微等一会儿吧。毛初见月,你是不知道王长孙的性子?就别惹他着急上火的了。
你看他刚才那步子跨的,我真怕他绊一跤摔个好歹出来。咱们不差这么一会儿,就等等他吧。”
初见月按捺着性子说:“我毛初见月真是消受不起。那就不大半夜地劳动各位了,你们都请回吧,我自己一个人走,走得还快些。”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上来抱住她胳膊,其中一个说:“什么‘劳动’‘不劳动’,这是说的什么话?
这不都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你快别叫我们犯难了。”
初见月听她说‘我们做下人的’,只觉得刺耳扎心,很想用李玖哲的歌声问问她:“可是你说,‘我们’,是不是你和我?”
几个人正在拉扯僵持,曹叡已脱去外袍,不知从哪儿淘弄了件襟长及膝的仆役褂子套在身上,急于星火地赶回来了。
“呵呵,”
初见月气得连声冷笑:“也不知道是你蠢,还是你觉得守门人蠢?换个马甲,别人就认不出你来了?”
那头刘放一见主子回来,马上抬脚开拔;两个婢女也亲亲热热结着伴儿,勾肩搭背地并排走在一起。
曹叡不答话,初见月不动,他就木头桩子一样也站着不动。
“要是我是……”
初见月扬了下手做势要打,恨得咬着牙说:“你这死孩子,就是油条发白,欠炸(砸)。”
说完甩开大步,“呼呼”带风地往前走。
曹叡步子迈得比她还大,尾巴一样一步不落地在后头跟着。
直到快到昭台宫大门口了,两名婢女这才拆了帮儿,略微站脚等了等初见月。
初见月没好脸色地,插到了她们二人中间。
曹叡就象个押镖的,缀在队伍最后头。
刘放上前拍门,看门人隔着门板问了几句,就把门给打开了。
刘放大步跨进门槛,从怀里掏出包铜钱,硬塞给守门人说:“深更半夜地过来叫门,打扰兄弟睡觉了。这是点儿歉意,还请兄弟不要推辞。”
守门人满嘴“哪里哪里”,“客气客气”地,推脱客套了三两番,最终把钱装起来了。
初见月和两个婢女早就闪身进院,连后面的曹叡,都施施然地进去了。
等进了前院,两个婢女就不往前走了,只在照壁后等着刘放。
初见月借着院角灯笼的微弱烛光,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
初见月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觉得后背上贴过来个热乎乎的东西。
初见月吓了一跳,赶忙转身一看,原来是曹叡也跟着过来了。
“你干啥?!”
初见月小声往外赶他:“这都送到家了,你还跟过来干嘛?”
“屋里太黑了,”
曹叡也压着嗓子小小声说:“我怕你害怕……”
“你在我才害怕呢!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和个鬼一样,吓我一跳。你赶紧走!”
“好,马上。我给你把灯点上,马上就走。”
曹叡嘴里说着,从怀里摸出把火镰来,打火引燃艾绒,把油灯点着了。
初见月再不搭理他,拿过片麻布开始擦席子,
曹叡站在一边,嘴动脚不动地说:“好,收拾完就早早睡吧,我这就走了。”
“早早你个头啊,鸡马上就要叫了。”
初见月摔了麻布,直起腰看着他说:“哎,”
曹叡满怀期待和忐忑地问:“什么?”
“飞机模型给你了,帕子你得还给我。
刚才走得急忘了拿,你明天或者什么时候,瞅着空给我。”
“哦~。”
曹叡当时的心情,已经上班的可以参考一下自己:眼巴巴等着公司发年终奖呢,结果接到财务通知:奖金没有,你还得倒找公司五百块。
“赶紧回去吧小祖宗,别杵在我门口当顶门杠了!你是在等我再送你出门吗?”
“哦~。”
曹叡被人戳破心事,彻底没了指望,三天没吃饭一样地往门外走。
“哎!”
“什么?!”
曹叡回头比变脸快,变脸比翻书快。
“差点忘了说:你脸上的热痱子,在彻底好利索之前,都不能再长时间见日头了。
否则变成光敏性皮炎可就麻烦了,以后但凡日照强度大些,你都得起一遍红疹,看痒不死你。
我以前看过一个偏方,没试过好用不好用。
不过记载偏方的人挺靠谱,你回去就照着试试:把水烧开了,放它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就用这水洗脸洗脖子,据说热痱子洗一次就能下去。
反正这法子没啥副作用,你回去就让人把水烧好晾着,明天早上洗洗试试,万一有用呢?”
曹叡脑回路清奇地问:“这个挺靠谱的人是谁?前两天你不是刚说过,最靠谱的人,你最信得过的人,是我吗?”
初见月哑然半晌,才点着头说:“很好,你记忆力是真的好,联想力是真的好,跳脱力是真的好,我竟无语凝噎。
这个人叫黄庭坚,所处年代和你差了八、九百年。你是想怎么着?先打听名字,再找他赛一场?”
“哦,”
曹叡笑了说:“原来是个古人啊。你又没见过他本人,怎么知道他靠谱不靠谱?”
初见月说:“对对对,你说得对。他是古人,你是现代人。
他靠谱是我连蒙带猜的,你靠谱是我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谁都没有你靠谱,我认识的人里面,靠谱的就你一个,再没有别人了。”
曹叡一点儿也不觉得她阴阳怪气,很受用地笑着说:“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自己最好记住别忘了。”
刘放和那两个婢女,在照壁后连冷带被蚊子咬,好不容易盼到曹叡从屋子里出来,兴兴头头地说:“走!回去!”
曹叡回了宫,立即安排人烧水晾着,又吩咐刘放,给今晚陪着的人按功行赏。
莺儿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来,试探着问:“这是毛初见月让煎的‘五苓散’,一直在釜里温着呢,王长孙要不要喝?”
平日里最忌讳吃药,吃粒药丸子都费劲的曹叡,大手一伸说:“拿过来!”
莺儿把碗递过去,就见曹叡跟喝糖水一样,“吨吨吨”一气灌进肚子,碗里喝得点滴不剩,连药渣子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