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男人正要喝下那碗汤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碗放了回去。
这是看到自己下老鼠药了？
莱伊惊疑不定地想。
男人用勺子舀了舀汤，正当莱伊以为他会喝下去的时候，他突然起身把她赶回房间：“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给老子去写作业！”
这究竟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莱伊被迫回了房间。
松下优子还躺在床上，见莱伊进来，她有些吃力地起身。
“小镜……过来。”她冲莱伊招手。
小女孩细嫩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莱伊能感受到她手上滚烫的温度。
“小镜不要惹爸爸生气，乖乖地写作业哦。”明明和松下镜一样大，松下优子却成熟许多，“只要好好学习，妈妈就会回来啦。”
莱伊知道这是个好时机，她借机问道：“我想妈妈，妈妈呢？”
优子的表情好像定住了。
她的笑容原本生动而又温暖，两颊各有一枚小小的酒窝。
明明还是同样笑起的弧度，这会儿却仿佛戴上了面具。
“……小镜，答应姐姐。”她没有回答莱伊的问题，“今天晚上，不要吃肉。”
不要吃肉。
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意识到某种可能，莱伊的后背有些发凉。
松下优子再次起身下床，这次莱伊没有试图阻止，一动不动的像极了一具安静的木偶。
松下优子明显知道妈妈的尸体在哪，也知道男人要用妈妈的尸体做些什么。
他们两人一定达成了某种共识，也许男人要求松下优子不能告诉松下镜，但最后松下优子还是忍不住向妹妹透露。
接下来不管事情如何发展，那盘母亲的肉最终都应该会端到女儿的面前。
现在她所处的幻觉，是松下镜记忆中的家。
人是无法在幻觉里凭空捏造出没有经历过的东西的，所以她现在得知的这些，一定都是松下镜曾经所看到，所听到的。
……等等。
莱伊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松下镜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为什么会变成那副半幽灵半咒灵的模样？
她回忆起对方的模样，除了那双眼睛，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不，不对。
还有她的脚上的血。
……那天夜晚，她应该就站在那里，温热的血混着水漫到她的脚踝。
爸爸巨大的身形就像故事里的野兽，用利爪将妈妈的身体撕扯得七零八落。
野兽撕咬着女人的身体，同样也将撞破一切的女孩开膛破肚。
这是一切的真相。
松下镜早已和母亲一起死在那个夜晚。
……
“吃饭啦——小镜。”
松下优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知道了。”莱伊应了一声之后又有些疑惑，她又是为什么坐在床头来着？
她看了眼凌乱的床铺恍然大悟：哦，她原本是来照顾优子的。
虽然还有些违和，但莱伊还是很快下床往外走。
爸爸的脾气很糟糕，如果晚到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莱伊走过床边时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但她并没有在意。
只是杂物吧。
今晚的菜异常的丰盛。
炖肉炒肉炸肉，莱伊一眼看去几乎全是荤菜，她看向松下优子，后者微笑着向她点头。
莱伊坐在位置上，爸爸罕见地给她夹菜。
一筷子嫩红的肉放在冒尖的米饭上。
“快吃，吃完了回去把试卷做了。”
莱伊的潜意识有些抗拒吃下这些肉。
她看着这些菜，闻到的却是烂抹布般恶臭油腻的气味。
但对爸爸日积月累的恐惧还是让她无法反抗，她夹起那块肉正要送进嘴里时，松下优子突然失手打翻了碗。
男人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他铁扇似的手掌将松下优子扇到了地上。剧烈的动作碰到了桌子，莱伊的碗打翻，肉也随之滚落到地上。
眼前一片闹哄哄的混乱场景，空气中的味道令人作呕，就像个巨大的泔水池。
莱伊的头疼得快要炸开。
她下意识地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她怔愣片刻，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不对，她不是松下镜，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男人喘着粗气，想要越过桌子去抓莱伊。
但他实在太胖了，肚子顶在桌上，一下子又坐回了座位。
而莱伊身形小巧，一闪身就跑回了房间。
当她重新握住了魔杖，那男人才呼哧呼哧地冲了进来。
莱伊看到他的肩膀上有一团浓重的黑色雾气正在逐渐凝实。
然而就在他要再上前一步时，熟悉的触手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
女孩的细细声音像是从无数个角落响起：“爸爸……我好疼呀……”
“嗬，嗬……”男人被触手勒着喉咙，腹部的大洞还在哗啦啦地流血。
那触手间的圆洞一点点长大，最后一口将男人整个吞了下去。
而那还未成型的咒灵也就这么被一并吃下肚。
再见这只咒灵，莱伊居然从那张扭曲的人脸上瞧见几分松下优子的模样。
“……”
咒灵吞下那个男人后，安静地看着莱伊。
当莱伊以为它要上来攻击她时，咒灵突然往后退了退，回到了客厅。
莱伊握着魔杖，咬了咬牙跟上去。
等她跟到客厅，却不见那只咒灵的影子。客厅里松下优子瘫倒在桌边，莱伊伸手想要将她扶起，碰到的却是早已僵硬的身体。
她顿了顿，还是将松下优子的尸身翻过来。
没有被衣物遮挡的地方都是各种伤痕。被毁得血肉模糊的面容，像是被什么人按在粗糙的地面反复摩擦。
而脖子上青紫的手印昭示着她的死因。
莱伊在兜里摸出一条手帕轻轻盖在松下优子的脸上，起身在客厅，浴室和厨房又巡视了一遍。
撒了一地的饭菜早已发霉发臭。浴室里一地的血液混着水凝结成一大块软软的血豆腐，莱伊隔空挑开凸起的那块，一堆黑色的发丝和皮肉一起堵在下水道口。厨房里没有洗干净的厨具长了毛，莱伊用手一抹，摸到一点发腻的油脂。
事已至此，还原出当时的流程并不难。
爸爸因为某种原因杀死了妈妈，为了毁尸灭迹。
他将妈妈在浴室里分成多份，看不出原状的肉被切块装在冰柜，其他的则煮烂切碎冲进下水道。
这一过程中被晚上起来的松下镜撞破，于是他同样用这种方法处理了小女儿。
松下优子也发现了他的行为，但男人并没有杀死大女儿，或许是她告诉男人自己可以一起帮他处理现场。
男人对小女儿的顾忌忍耐并不是因为她的成绩更好，而是因为那个时间点，松下镜应当已经因为撞破了他的行凶而被杀害。
他不知道松下镜为什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和他说话，因此行事之间有所忌惮。
晚上饭的肉或许是某种试探，但松下优子还是不忍心看妹妹一无所知地吃下母亲的肉，于是制造混乱打断了这一切，也同样打断了男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男人杀害了松下优子，她临死前的怨恨形成了咒灵，又回过头来吃掉了父亲。
而这一切在松下镜看来就是某一天起来妈妈失踪了，爸爸杀死了姐姐，家里又出现了怪物吃掉了爸爸。
那，这个家的女主人呢？
姐姐的怨念都能够在死后形成咒灵将父亲吃掉，那被更加残忍虐杀的母亲呢？
这大概就是这次测试被藏起的部分。
或许也是松下镜能够以半咒灵的姿态仍保留理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原因。
也不知道这个领域是否能看穿人的内心，在莱伊想到这里时，整个空间开始摇摇欲坠，墙壁和天花板开始收缩蠕动，显现出鲜红细腻的纹理。
这实在是一道简单到过分的考题，只要从始至终能记住自己是谁，就能够看着参考答案写满分。
想到中途有段时间真把自己当成了松下镜，莱伊有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那一口肉差一点就要吃进肚子了！
身后忽然传来黏糊糊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烂泥里搅来搅去，没等她回头，有什么东西谨慎地点了点她的肩膀。
这回莱伊是真的弹射出去了。
她堪堪停在距离墙壁一厘米的地方，满眼惊恐地盯着那坨血糊糊的人形的……物体？
那坨东西见她被吓到，甚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这，这该不会是……
莱伊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