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绵羊的角

    凤大勇的眼睛瞪起来，根本不认识凤小刚和凤大兰一样：“那是我们的妈，亲妈，生我们、养我们的亲妈！”他真的不敢相信，李紫姗没有逼他，逼他的反而是这些他原来最为相信的亲人。

    凤小刚和郑秀娟看了一眼马珍，看向凤大勇：“哥，我们去给妈交钱，你把妈的身份证给我们一下。”

    医院里的空气混浊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奔出医院后坐到湖边的长椅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水。

    想到自己可爱的女儿，想到自己疼爱了五年的小宝贝，凤大勇感觉自己的心被硬生生地扯了下来——他怎么舍得不要女儿呢？

    凤大勇看看监护室里的母亲，看看柳云：“现在，哪有心情去做那个？我妈要紧。”他是个孝子，可是一直以来在他心中他爸可比他妈重得多，虽然他从来没有细想过，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直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才发现他的母亲比他的父亲对他的爱更为纯粹。

    他知道现在紫姗过得很好，所以他一直不想自己的事情被紫姗知道，如果他过得比紫姗好，当然不会介意紫姗知道，但是他的家人霸占他的财产，他真的不想让紫姗知道。

    凤大勇也有些愕然，抬头看了一眼紫姗：“你、真的变了。”不止是人变得年轻漂亮，而且这性格变化好大：“这么狠的主意，你从前就算是想到也不会说出来。”

    相比而言，他的母亲对家的贡献远远大过他的父亲，可是因为性子的懦弱永远都站在父亲的阴影中，久而久之也在他这个做儿子的心中淡化了。现在，他只希望一切还不迟。

    柳云大叫：“我早就叫你去办，你就是不去，现在……”

    但是让一个大男人抱着她的女儿哭，湖边上的人不多可还是有人的，紫姗还真的怕被人误会什么，想想她轻轻咳一声，把一包纸巾拿出来丢给凤大勇：“不要吓着孩子。”她并不想知道凤大勇如何了，只是关心她的女儿。

    “真的是爸爸，妈妈。”宝宝的声音这次不但清晰，而且还用小手推了推他，感觉到柔软的小手，凤大勇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中看到了女儿稚嫩的小脸，以及小脸上布满的担心——那种担心让他的心狠狠抽了抽，让他有种无脸见人的感觉。

    凤大勇一掌就让她闭上了嘴，他现在听不进一个字去，也听不得任何人向他提钱字——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钱字就让他众叛亲离了呢？他真的不明白，他真的不懂，平常他待这些亲人真的好到没有话说，可是现在害他的却是这些他最为亲近的人。

    宝宝点点头：“好。妈妈快去快回，过马路要小心。”

    他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也不想看到柳云——因为她关心的也不是他的母亲而是钱，他无法和这些人在一起——看到他父亲背着双手走过来，他真的无法再留下转身跑了出去。

    紫姗忍不住讥讽道：“经过一次生死之痛，小绵羊都会学会如何用角来抗争，不然就只能成为他人板上的肉。”

    凤大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妈被我爸推倒摔在茶几角上，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让我们要有心理准备。”他真的需要有个人诉说，虽然不想让紫姗知道他的现况，可是他偏就是想说一说。

    凤大勇听到紫姗的声音才终于止住了泪水，拿起纸巾擦过泪水后把女儿抱在自己腿上坐，却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紫姗——实在是太丢脸了、也太丢人了。

    想想这么多年来，他是给了母亲不少的钱，可是并没有在母亲面前真正的尽过孝心——看不惯他的父亲打骂母亲，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也就是说上那么两句，却并没有真正地为母亲撑过腰，尤其是后来他爸因为打了他妈被警察带走后，他还劝他妈放过他爸。

    紫姗微微有些惊讶：“呃，你什么意思？”她不知道凤大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到凤大勇又沉默了：“如果你是想问我的意见，我认为你应该报警，让你那个对自己妻子一点尊重也没有的爸，知道什么叫做法律的尊严。”

    甚至是逼到了如此地步，黑白颠倒先不说，甚至是不顾他们母亲的生死，反而要先问他母亲名下的东西。

    现在想想，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两记耳光，他的父亲在地里劳作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在劳作，可是回到家里他的父亲却是抽烟喝茶——还要他母亲伺候着，而他的母亲呢？还要给一家人做饭，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还要收拾家里……。

    柳云看看马珍摇晃凤大勇：“大勇哥，我知道你现在心痛，可是你不赶快把事情办了，只怕有个什么变化，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郑秀娟看一眼马珍回过头来：“没有什么意思。我们刚刚问过了医生，医生说妈的情况很危险，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她迎着凤大勇的目光一点躲闪也没有：“妈的东西，我们所有的儿女们都有份，哥你不能一个人都拿走吧。”

    凤大勇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给我闭嘴。我妈会好转的，一定会好转的。”

    “爸爸？”宝宝的声音就好像自他的心底传上来，让他更为心痛、更为后悔，尤其是，近来因为太过焦心，不能保证每周六去看女儿，而且就是接了女儿他也没有心思和女儿在一起玩耍。

    “爸爸，不哭不哭，”宝宝一边给他擦泪一边轻轻拍着他：“爸爸，不哭不哭。”她也不会说其他的安慰话，可是反复的几句话却让凤大勇这个男儿肝肠寸断——他真的、真的太对不起女儿了。

    宝宝拿出手绢来给凤大勇擦泪，一只小手还拍了拍凤大勇的肩膀，因为她个子小，踮起脚来也堪堪才摸到凤大勇的肩，可就是这样的轻触却让凤大勇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现在想一想十年的婚姻生活，他才发觉紫姗的好——虽然有很多不如他意的地方，可是却不再是他眼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妻子，而他，也发现在这一场婚变中他的错在哪里——虽然不多，可是他真的知道是自己先错的。

    所有的一切应该怪谁呢？他头一次正视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和柳云有了私情，他也不会对紫姗有了另外的心思，也就不会转移他的财产，现在，他和紫姗、宝宝还是幸福的一家人，而他的家人依然还是他的家人，不会向他露出尖牙利齿来。

    凤大勇也反应了过来看向凤小刚夫妻：“你们，什么意思？”

    柳云再担心凤大勇的财产也知道不能再说下去，赌气到一旁坐下了，正好看到凤小刚他们过来，气得背过身子去看也不看。

    紫姗看着拥着女儿泣不成声的凤大勇很惊讶，和凤大勇相识以来真的没有看到这个男人落过泪，她看看不远处的医院，心里猜测着凤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凤大勇中此失态呢？能左右凤大勇的，只有他的家人。

    一把就把女儿的怀中，凤大勇差点了就失声：“宝宝，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他怎么会鬼迷心窍的算计那些钱财的？为什么不能让女儿过得舒服而多给紫姗些呢？他真的不配做父亲，更不配拥有宝宝这样的好女儿。

    凤大勇刚想把身份证拿出来，柳云扑过来按住他：“交钱现在不用身份证了，住院手续都已经办好了，续费的话直接去交就成。”

    紫姗摸摸她的头：“我去买东西，如果回来你不在这里，我到哪里去找你和孩子。”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她真的不想和凤大勇多说一句话。

    一切的一切，全错在多年前他抵挡不住小柳的引诱！他的泪水流了出来，悔恨第一次爬上他的心头——如果是紫姗，现在不会只关心他母亲的钱。

    紫姗看看他对宝宝说：“你和爸爸玩一会儿？妈妈去买点东西，回来再接你可以吗？”倒不是可怜凤大勇，而看到女儿的担忧她不想硬把女儿带走。孩子和凤大勇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一点不管她多么的恨凤大勇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她只能冷静地面对它，努力让自己做出对孩子最好的决定来。

    “你怎么和秀娟说话呢？”凤大兰走了过来：“你可是大伯哥。”她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母亲，眼眶一红：“小刚他们说得没有错，妈现在很危险又没有留下什么叮嘱，所以大勇你不能一个人霸着妈的东西。”

    凤大勇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弟弟和弟媳想着的还是钱，那些钱财是他的先放在一旁，让他无法容忍的是弟媳在他妈的病房外说这番话：“你给我滚！”

    马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反倒没有什么痛苦，显出一种少见的祥和与轻松来，好像她知道自己在医院里，就不用担心她丈夫再对她施暴，也好像她知道自己就要走到生命的终结，予她来说是一种大解脱。

    这个男人如何她真的不想过问、更不想管，或者说，她更愿意看到凤大勇再痛苦一些——不可否认，她对凤大勇还是有恨的，一共两世的恨意加一起，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

    现在，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和紫姗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面对紫姗，一句“对不起”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