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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初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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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上来了,热腾腾的摆了一桌,真是山珍、海味、江鲜,样样俱全,好不丰盛。

    庄厚德手一挥,说:“弟兄们,给我上!”

    大家推庄团长坐了面向船头的主位,秦时月坐了其右首的主宾位。

    机要科长扈小芹是个姑娘,人又长得漂亮,被马有福安排在庄团长的左侧。

    马有福自己则坐在扈小芹的边上,并让金不换坐在下首,负责帮大家筛酒。

    众人各拣位置落座。

    庄厚德看看金不换已给大家都满上了酒,便端起碗来说:“日寇投降,华夏大喜,更是我党国之大喜。8月28日,延安方代表已飞抵重庆,商量国共合作事项,双方从此有望从死对头变成好兄弟。还有,我们秦团从第三战区前来我团挂职。昨天,他上班第一天,就到鱼桥埠破了一件杀人案子。来来来,让我们为国运昌盛、秦团光临,干杯!”

    “干——”大家各自举碗,一饮而尽。

    这一下,把个秦时月惊得目瞪口呆。

    这酒,不是秦梦本地的高粱烧酒,而是四川宜宾的“国窖”,属于国内的名酒,价格不菲,酒精度也有52度,而且口感较同档次的其他名酒要更烈,更带劲,属于汉子和壮士喝的那一种。

    这碗,是南方特有的汤碗,盛满了刚好半斤。刚才约有八分满,那也有四两。

    这么多的高度白酒一口吞下,一般人怕都受不了,可眼前的这几个汉子,却当水喝了!

    除了扈小芹。

    她喝的是茶,说不会喝酒。

    秦时月的酒量还行。

    军校毕业那天,大家在食堂里吃告别酒,他破天荒喝了一瓶52度的“泸州老窖”。

    但今天这样的场面,他是没有见过,看来是遇到了高手。

    但面对这种阵势,退肯定不是个事——第一顿酒啊,退了,相当于是被人来了个下马威。

    既然明摆着是一种考验,容不得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那就只能进不能退了。

    主意打定,他双手捧碗,“咕咚咕咚”一滴不洒地喝了个精光。

    当他将碗底亮给大家看时,只见众人全张着嘴在看他,半晌才“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

    掌声与叫好声里,他知道,自己来秦梦的第一关过了。

    接下去,金不换又让小二给大家斟满一碗,然后彼此热热闹闹地推杯换盏。

    时月想,这样喝下去,得喝掉多少“国窖”?他瞟了一眼,发现桌上放了整整一箱,难怪弟兄们当水喝呢。

    这得多少钱啊,时月心疼地想。

    “国窖”边上,还放了一箱绍兴产的陈年黄酒,已经拆了封,有一瓶已经打开。

    时月感到肚子里有把火在烧起来。

    他连忙夹了两块红烧肉咽下去,之后去一边倒了些水,晃了几晃,觉得温度合适后,一口吞了。

    这么操作后,他感到胃里舒服了一些,抬眼看桌上,见金不换正在赞许地向他点头。

    喝烈酒,得吃点肥肉,可减轻酒精对胃的刺激,也可缓解肠、肝等器官的分解压力。

    喝开水也行,有稀释作用,但秦时月不喜欢这么做。只为有的人会用茶水作弊,把酒往水杯里吐。

    他不希望自己给人这样的嫌疑,而是做每件事都能清清爽爽,包括喝酒。

    秦时月重新落座,心想,这样的吃喝场面,哪里看得出来是枪声未绝、硝烟未散的战争年代呢。

    庄厚德开局的几句话,颇让秦时月振奋,但也暴露出对时局的不敏感。

    因为自八月底以来,国军在上党地区进攻解放区根据地,虽然时打时停,基本上以国军失利而告终,但军事冲突始终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从客观上说明,蒋校长说一套做一套,对中共并无诚意,有的只是戒备和敌对心理。

    其实在秦梦这里也一样。9月9日秦时月报到的那天,保安团还在配合国军挺进队搜查进步人士呢。

    既然如此,双方哪里能够从兵戎相见走向握手言和?

    随着饭局的深入,从大家的言谈举止中,秦时月根本感觉不到什么远虑近忧,有的只是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理,于是内心很是失望。

    要是中山先生知道自己的事业由这么一批人在继承,或许会吐血。

    即使是蒋校长,知道这样的现状,恐怕也会大骂“娘希匹”了。

    众人吃得开心,还划起拳来:“哥俩好啊”“一定恭喜”“三元及第”“四季发财”“五金魁首”“六六大顺”“七巧相会”“八仙过海”“九九长寿”“满堂喝彩”…………

    酒过三巡后,庄团长说要换酒,将自己碗里吃剩的残酒往秦时月的碗里一倒,自己却倒上了黄酒。

    原来这是个喝混酒的主,是个“酒林”高手,看来部下知道他的爱好,所以提前作了准备,黄酒还开了封,秦时月想,但心里开始有老大的不痛快。

    为何?庄厚德不知道,这秦时月啥都好,就是有四样不好——一是有公心,二是讲公平,三是讲规矩,四是讲卫生。

    而庄厚德喝酒,这四条全违背了。而且,之前喝酒,部下敬他都是碗底朝天的,他呢,只是喝一口了事,明显是在喝权力酒。

    秦时月不喜欢这种酒风。

    人家拍马屁,当然是人家愿意的,但你作为一桌之尊长,也不能那样托大。而且,完全可以倡导健康公平的酒风。

    至少,你不想干,就别让部下干。酒喝适度,是福水;不论斤两,是毒药。做长官的,不能强迫部下喝酒,也不能看着部下往死里喝。

    秦时月认为,别小看酒风这东西,它就是作风、性格和人品的反映。

    所以,喝马屁酒、小人酒是让人讨厌的,但长官喝权力酒,问题就更大。

    作为尊长,应该引导大家喝君子酒——既要心情舒畅又要量力而行,既让尊长满意又不伤及自身,营造一种平等、愉快、包容、和谐、宽松、随意的氛围……

    要不,这人不做做狗,大人不做做小人,那我们是在倡导一种什么样的风气、道德和文化呢?

    酒文化,应该传播高尚的理念与价值观,而不能弥漫着庸俗和势利、下流和肮脏……

    秦时月酒多,思维也难免偏急,情绪也偏急躁,于是将手中的碗一倾,也将烧酒往大江里一泼,起身抓过一瓶老酒,也满上一碗,说:

    “庄团长换酒,部下没有不陪的道理,那我也吃老酒吧。”

    白酒,在秦梦称“烧酒”;黄酒,则被唤作“老酒”。秦时月的动作干脆利落,衔接得十分紧密,别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

    庄厚德愣了一下。

    在以往,酒吃不下倒给部下,是他常做的事。像马有福这样的,就喜欢喝他的剩酒,还“滋溜滋溜”的吮出味道来,唯恐庄厚德听不到,吮得人人拿眼睛看他。

    那时候,庄厚德的心里就特别享受。

    可现在居然冒出这么个楞小子,不买他的账……他心里好生不舒服,有种权威受到冒犯的不悦,可他忍住了没有发作。

    他再不舒服,也还明白一点:这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上面派下来的,而且有着军方的背景。

    这样一想,他的心态很快就调整过来,面色也随之缓和,“哈哈”一笑,说:

    “哦,原来秦团跟我一样,也喜欢吃混酒。那好啊,以后吃酒就多了个伴喽,哈哈,开心……来来来……弟兄们有没有需要换酒的,大家重新满上。”

    大部分人都捧着“国窖”喝得起劲呢,谁愿换便宜的酒呢?

    秦时月看了,怕庄团长面子上过不去,忙起身敬酒,“咕咚咕咚”几下,一碗老酒就下去了。

    “好,爽快!”庄厚德看看秦时月的空碗,又看看自己眼前满满的一碗老酒,拍拍秦时月的肩膀说:

    “咱们以后就是兄弟。自家人,不要见外,随便些,哈哈,”说罢端起酒,对众人说,“秦团刚来,对秦梦的情况还需要有个熟悉的过程,大家多协助,多服务。秦团开心,我们大家就开心,哈哈……来,我们也一起干了这一碗,祝秦团在秦梦期间身体健康,工作愉快,心情舒畅!”

    众人立即一窝蜂地附和,秦时月耳朵里顿时一片“咕嘟咕嘟”的吞酒声。

    看着大家纷纷摸嘴的动作,秦时月心里又忍不住不感动。但他又担心大家,怕大家喝醉。

    酒再好,也是高度的烧酒啊。喝下去的,是酒精,不是水。

    果然,落座后,所有空碗都满上了老酒,看来大家也真是吃不动了。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大家比刚才更近乎了,一时频频举碗,喝得风生水起。

    众人一开心,话题便转到男女方面,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连斯斯文文的庄厚德都问了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知道男女为什么想找对象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供答案,庄厚德听了,笑笑,说:“你们都想得太复杂。其实很简单,是因为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

    大家一时不解,有的说,这也太简单了,太无趣,没意思,来个刺激点的。

    秦时月虽是雏子,却机灵,向庄厚德敬了杯酒,说:“这个制作谜面的家伙,真是有才,用的是谐音法。”

    庄团长顿时哈哈大笑,说:“弟兄们,你们听,秦团不愧是破案能手,猜谜也一样。”

    史达贵等人忙问原因,庄厚德说:“男女之事你史科长还不懂么?一开一通,你这么喜欢的事,还要别人来启发不成?”

    大伙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于是大笑不止,纷纷举杯,说“有才,有才”“行啊,这家伙”。

    接下去,夹枪带棒的荤段子一个接一个,弄得气氛高潮迭起,把个机要科长扈小芹两个脸颊烧得就跟红苹果似的。

    秦时月想,看来,在众人心里,饮食男女,比国家大事更有意思啊。

    秦时月对这类事兴致不高,加上又是个处男,哪里知道男女之事的疯劲,所以只是跟着打哈哈,可心里还是在嘀咕:这些老兄,说起黄段子来,就跟老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不知干起活来怎么样?

    警备科长史达贵见大家开心,便怂恿马有福支使伙计去拿烟,要最好的“凤凰”牌香烟。

    伙计回来后,胸口的“凤凰”堆成小山那么一座,走到马有福面前。

    马有福抓起来往每人怀里塞一条,大嘴巴咧得老开,墨黑的牙齿整副都露了出来。

    他的牙,可能就是这些烟喂出来的吧?时月想。看着满桌飘飘欲飞的“凤凰”,他又开始发愣。

    战争年代,倭乱方止,许多地方民不聊生,老百姓食不果腹。江南虽系富庶之地,但受日本人长年霸凌与掠夺,也是饿殍遍地,满目疮痍啊。

    保安团虽未正式列入国民政府序列,但也受政府节制,得政府关照,还受老百姓供养,怎么可以如此挥霍?哪怕就是在和平年代,也不该如此铺张吧……

    想到这些,他将马有福递到面前的一条“凤凰”用手一推,说:“哀鸿遍野,政府财力又严重不济,这条烟我是拿不下手的,也盼诸位自重!”

    大家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舱内一时出现了可怕的安静。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庄厚德。

    庄厚德将手中的雪茄往烟缸上一放,“哈哈”笑了两声,说:

    “好,不愧是党国培养出来的英才!先天下之忧而忧啊,难得,难得!听秦团的,把烟撤回去!不过,弟兄们不就是因为秦团来了才开心吗?才小小地庆祝一下嘛!好了,有福、不换,你们记牢,以后喝酒,不准这样发烟。我们都是党国的精英,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嘛,对不对?好,今天我们薄酒一杯欢迎秦团加入我们的队伍,不成敬意,下回我们再找机会,大家高兴来,高兴回,散了,散了,哈哈……”

    说完起身,大家也默默离场。

    时月离开船舱时想,今天是自己扫团长和弟兄们的兴了。要不,这顿饭哪里会一个多小时就结束……

    刚一脚踏上船头,时月就听舱内伙计在唤:“马科长,您老请把帐单签一下。”

    他回过身去一看,马有福正躬着身在桌上签字,一边在交待伙计:“等一下把剩下的烟酒都给我运到庄团长家里去……”

    秦时月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好一个为人接风的名头……这集体的钱财,就这样落进了自家的腰包。

    秦时月与众人告别,自己与金不换前往宿舍。他一路走,一路怏怏不乐。

    好好的一桌饭,就这么吃得别别扭扭的,自己高兴不起来,别人的兴致也受到打扰,明显感觉到双方气味上的不投。

    他也不想这样,也想与大伙儿融为一体,可他没办法,无法做到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凭他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地位,有些话不得不说,否则就枉读那么多书,枉受党国培养那么多年了。

    何况,庄厚德团长可是将中山先生的“天下为公”悬挂在案头的人。

    诗圣杜甫曾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悲愤控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难道这官场之中,必须得这样山吃海喝糟蹋公财么?秦时月想。

    可他就是不会想一想:如果不是有好处,不是有油水,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又哪会有那么多人打着箭脚也要去当官呢?

    金不换与秦时月同路,悄声在他耳边说:“秦团,您以后慢慢会习惯的。人家都是又吃又拿的。像您这样清爽,以后哪里还能合群?古人不是说了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秦时月说:“也是,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忍不住要说,要管。如果就这种状况,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我们的党性、公心和良心,又去了哪里!”

    两人一路谈着回到宿舍。金不换又在秦时月的房间里坐了一会,才回房休息。

    秦时月由于当晚喝多了酒,换上短袖和灯笼裤,到江边芦苇荡边跑了通步,出了一身大汗后,才回到宿舍休息。

    旧檀有《回乡》诗:

    朝来处处是乡音,

    梦里河山见更亲。

    非是不惜萍水聚,

    男儿总欲报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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