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良辰吉日
华焰也是乖觉，华顼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着离开，只是临走前，却踮着脚尖附在华灼耳边悄声道：“姐姐，你只管放心地嫁去，若姐夫待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找人揍他去。”
喜娘瞧得分明，忙上前打岔笑道：“娇儿娇女，富贵万年，夫人，今儿是大喜的日子。”
方氏并不说破，只笑道：“我且再多瞧你几眼，不然以后便难瞧见了。”
好一会儿，她终是鼓足了勇气，低声道：“娘，那书我看了……”声若蚊蝇，倒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的声音这样微弱了。
“是，是，大喜的日子。”方氏忙用力一眨眼睛，把眼中的湿气都散去，然后熟练地替女儿绾了一个高髻。
华灼忙弱弱地应了一声，把母亲的话一字一句都牢记心中。
却是她先前吩咐过没有传唤不许人进屋，因此八秀才在外头提醒了一句，并没有进屋来。
叫人收拾了碗筷，然后方氏自带着女儿入了里屋，坐在床沿，也不开口，只是笑望着。华灼被看得脸色渐渐又红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娘，你瞧我做什么？”
梁氏噗哧一笑，道：“离吉时还差小半个时辰呢，八姑爷倒是性急，早早就到了，莫非还怕咱们八妹妹不上轿不成。”
华灼不由得失笑，用作诗来为难庄铮，二嫂子这分明是放水呢。
说完，也不待华灼反应，就一溜烟地跑了，徒留华灼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的背影，这孩子什么时候学成这样了。
看完驭夫术，再翻其他，却是几块竹版，同样以蓝绢裹着，待解开蓝绢一看，每块竹版上都刻着几幅画，有大有小，上头的颜色也脱落了一些，但线条还算清晰，因看驭夫术花了些时间，此时屋里光线已是暗了许多，华灼凑近了才看得清楚，顿时就面上羞红一片，下意识地把竹版往匣子里一扔，心中只暗道了一声：羞死人了。
八秀便进来点了蜡烛，月香自往方氏的屋子而去。
喜娘笑嘻嘻的，取了细绳，给华灼刮面，擦粉涂蔻，抹上口脂，然后赞道：“新娘子真是天仙般的人儿……”
“爹爹教诲，女儿记下了。”华灼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声音传进秀阁里，华灼顿时转了心思，面上也多了几分羞色。
八秀是好奇的性子，趁人不注意，就跟在梁氏身后去了，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又偷偷溜回来，附在华灼耳边道：“小姐，梁少奶奶可真坏，逼着姑爷做开门诗呢，一首还不行，得连做三首才放姑爷进来。”
华灼抱着漆木匣子一头雾水地回了秀阁，什么传家宝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她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尊了方氏的嘱咐，将月香、八秀两个屋里伺候的丫环都屏退了，这才用银钥匙打开匣子。
听了方氏一番大道理，华灼心中的羞意果然减轻了几分，回到秀阁后，细细一思，母亲说得确有道理，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自己以不堪之心去看那画，自是觉得不堪入目，但若以堂堂正正之心去看，看到的自便是夫妻之道，人伦之乐。
匣子里装了好几样东西，最上面，却是一本书，没有封面，只以蓝绢裹着，打开一看，华灼不由得失笑，竟是一本驭夫术，上头写的，无非是夫妻相处之道，其中道理，倒与女诫中所述无大差别，无非是更详尽一些，尤其是在对待妾室的手段上，五花八门，林林总总，颇有让华灼大开眼界的感觉，忍不住就在想，若是上一世她能得了这本驭夫术，或许日子便能好过许多，只是可惜上一世家变太早，母亲根本就没能把这只漆木匣子给她，而舅母姚氏，又哪会教她这些。
方氏手执着一把象牙梳，梳着梳着，眼中便有了湿气，养了十余年的女儿，含着捂着，一转眼，便要出嫁了，真真是舍不得啊。
华顼点点头，而后又对方氏道：“你们母女再聊聊，我先去双成那里坐坐。”莫看他迂直，却也有体贴之时，知道女儿明日出嫁，今晚上方氏必是有许多话要跟女儿说的。
华灼仍是被吓了一跳，心中那点好奇赶紧地就掐灭了，匆匆忙把匣子收起来，锁好，一把藏进了床下，然后定了定神，以掌心微微拍脸，觉得面上没有异常了，这才道：“进来吧……”犹豫了一下，又道：“月香，你去母亲屋里说一声，今儿晚膳我到正屋去用。”
“娘说的哪里话，女儿虽是出嫁了，却仍是娘的女儿，自会时常回家来。”华灼脸红红的，见方氏面上仍是笑得意味深长，终是心中羞赧不过，起身道：“娘好好休息，女儿回去了。”
那竹版画，画的竟是赤条条的一对男女，耳鬓厮磨，相依相偎，莫说华灼上一世是嫁过人的，可那人从未踏入过她房中半步，哪里就看过这样的画面，一时间面上红如丹霞，心如雷鼓，这时才明白母亲方氏为何要让她屏退了左右悄悄地看。亏得现下没有旁人在，不然她可真是无脸见人了。
方氏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华灼原还想送一送，但嫁衣繁琐，凤冠又重，实在不宜起身走动，只能坐在床沿目送着母亲离开，一想到今朝过后，自己便是庄家妇，再不得日日承欢父母膝下，心中顿时就是一酸。
“小姐，天色晚了，该掌灯了。”
等到打扮妥当，喜娘才道：“夫人，这里没什么事了，还请到堂上坐着，一会儿小姐还要来叩别双亲高堂。”
这种事情，换了谁来，都是一样的不中用，华灼面红得直欲滴血，只能在心中嘀咕，努力给自己打气，羞什么，又不是没嫁过。
华灼窘到极处，哪里还好意思再开口，虽是心中极想问的，但此时也只能拧着衣角低头不语。
传女不传男的传家宝，竟是这样的物件，怪不得是女儿出嫁时才拿出来。也不知隔了多久，她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去，目光悄悄地瞄了匣子一眼想看又不敢看，心中一时好奇，一时羞窘，却在这时听得外面传来八秀的声音。
方氏好笑着把她拉了回来，道：“那匣子的事，你便不问了？”
余事自不必再多提，隔日起时，天还未亮，喜娘已是来了，净身梳头。
方氏听了又是喜欢，又让丫环伺候华灼披上嫁衣，穿上绣鞋，戴上凤冠，只有盖头暂时没动，交给梁氏收着。梁氏是嫂子，又生育过了，正适合充当吉祥嫂给华灼送亲。
华灼羞道：“二嫂子你说什么呢。”
晚膳时，华顼也特地过来了，就连华焰也被喊了来，夫妻两个便坐在那里，华焰虽是活泼好动，但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却是不敢动弹，规规矩矩地坐着，所有的丫环仆妇都被遣了下去，只有华灼侍立在一边，传菜倒酒，照应弟弟，把一个女儿应尽的，都一丝不苟地做全了。
梁氏是过来人，自是能体会华灼的心思，在一旁低声安慰了几句，便听得外头爆竹声乍响，不一会儿有许多人喊道：“迎亲花轿到了，新郎官到了……”
“你呀，平时胆子倒大，这会儿却是不中用了……”方氏一指点在她的额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此时只有咱们母女，你就这样不好意思，若是明儿洞房时，该怎么办才好。”
“一梳长命百岁，二梳白头偕老，三梳子孙满堂……”
“至于那几幅竹版画……”方氏脸上也有红，但仍是保持气定神闲的表情，“娘就不好说什么了，闺中和乐，尽在于此，你也不必过于羞怯，阴阳交合，本为人伦之道，世间夫妻，无不如此，否则哪得子孙绵延……”
方氏也逼她太甚，微微点头道：“匣子里，便属这本驭夫术最为重要，是咱们家多少代女子摸索传承下来的，娘能与你爹爹这般恩爱，全得益于此，不过世间夫妻相处之道，各不相同，你自己细细地琢磨，也不必拘泥于书上所写，灵活机变才是正理。”
晚膳过后，漱口净手，然后华顼难得地柔缓了脸色，道：“以后到了夫家，伺候公婆，便应如今日一般，莫生骄纵之心，莫有懒惰之意，孝顺公婆，恭顺夫婿，照应晚辈，偶有些小委屈，也不必记挂在心上，为人媳者，多也有为难之处，然而处处计较，却也是小肚鸡肠，我华家的女儿可不许如同市井泼妇一般。”然后顿一顿，又道：“但凡事也有轻重之分，若有人太过分，你自回得家来，为父为你主持公道。”
“让她过来吧，这也是她在家中用过的最后一餐，明儿便是人家的人了……”
虽是教诲，但语气中的维护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方氏这边也正在掌灯，听得月香来报，便心中有数，女儿已经打开匣子看过了，当下心中一阵失笑，想起自己出嫁前一日，打开匣子后那惊慌无措的心情，还有说不出的羞窘赧怯，依稀宛如昨日一般，顿时就是万般滋味涌在心头。
“哎……”华灼只叫了一声，就把涌到喉咙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屋里这么多丫环都在呢，她怎么好意思把让梁氏不要太过为难庄铮的话说出口。
梁氏把盖头交给喜娘拿着，然后道：“我且去门上拦他一拦，八妹妹金贵的身子，岂能轻易让他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