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半途而归
上了歌舞台，倪玉的画案前已经围了好几位不参加比画的少女，忽地见她把三位评判都请了来，少女们忙让开一条道。
雅集只参加了一半，华灼不得不离开，心里是十分遗憾的，十五姑太太要她出风头，她的杀手锏还没有拿出来呢，但不是大事，想必十五姑太太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叫她过去，因此虽有遗憾，但她还是走得急，心中更关心的是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整理了片刻，倪玉却忽地走来，笑道：“你们三位评判，可真是不务正业，竟都来帮秦小姐。”
于是二人起身，抢在那几个少女过来之前便出了水榭，往秦甄抄录诗稿的方向去了。那几个少女见状，也只能驻足，后悔自己来得晚了，能称为才女的自不是蠢人，不会不知趣地跑到秦甄的跟前去向华灼求字。
“有成竹在胸，自是顺手拈来，三位评判，请吧。”
“应景入情，妙趣横生。”华灼赞了一声，提笔正要写下评语，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唤，“表小姐，老夫人有请。”
柳若兰自然理解她的难处，只给祁小姐抄录一份诗稿便也罢了，若是再多抄几份，分明就是在打秦甄的耳光了，于是会心一笑，道：“也好，我在这儿坐着也闷了。”
华灼一怔，转身见是秦嬷嬷来了，不由得一惊，忙放下笔道：“怎地是嬷嬷亲自来了，姑太太要见我，遣个丫头来便是。”
柳若兰却笑道：“华妹妹是倪小姐亲点的评判，这首评还是应该由华妹妹来才是。”
秦家姐妹虽对华灼的到来没什么好脸色，但对柳若兰却客气得很，而且秦甄毕竟年长一些，也比妹妹稳重，不会当着柳若兰的面给华灼难堪，反而还感谢华灼过来帮她整理抄录好的诗稿。
等来到十五姑太太住的院中，见到了六顺，华灼才真正大吃一惊，脸色也变了。
虽是这样说着，她心里却十分疑惑，十五姑太太明明知道她今天要做评判，怎么还会派秦嬷嬷来唤她过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祁小姐心想事成，欢快无比，小心地整理好华灼抄录的诗作，又怕损了，特地用帕子包了起来，冲华灼笑道：“待回去，我便让人把姐姐的字都装册。”
这一急，她竟连给十五姑太太行礼也忘了。
华灼心中再次一急，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跪在了十五姑太太跟前，还没开口，便被十五姑太太一把扶起。
“还是娘会调|教人，这才几日没见，月香长进多了。”
倪玉正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华灼写的评语呢，乍然冒出这么一场，她心中虽然失望，却也不好阻拦，便道：“华妹妹，既然是老夫人唤你，耽误不得，你赶紧去吧，这评语你且先留在腹中，回来再给我。”
祁小姐小心翼翼地抱着字出了水榭，仿佛飞鸟入琼林一般，钻进了与她相好的几个姐妹中间，嘻嘻笑着不知说了什么，又把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怀里的字拿出来炫耀，不大一会儿，那几个少女便纷纷往水榭望来，更有脚快的，竟已往这边走来，华灼眉心一跳，暗道一声，坏了。
六顺上前行礼，开口道：“小姐，夫人前两日受了风寒，命婢子来请小姐回去侍疾。”
华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给十五姑太太补了一礼，这才坐了下去。
“六顺，你怎地来了，可是老宅出了什么事？”
“调|教丫环，也是主母的本事，你还有得学呢。”
转眼间，屋里就只剩下方氏和华灼母女俩。
好在十五姑太太也没有怪罪，只是板着脸道：“急什么，江南郡在你姑祖父的治理下，素来民安治清，九里溪离郡城才多远，能出什么大事。坐下，有话慢慢说。”
“多谢姑太太体谅，只是侄孙女儿有负姑太太所托，实在心中难安，还请姑太太受我一拜。”
“华姐姐的字好，人又谦虚可亲，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今天谢谢华姐姐了，改日我请你吃茶。”
“灼儿，这是你爹爹派人送回来的信，你先看了，咱们再说话。”
“柳姐姐，你先评。”秦鄄评诗还有几分真工夫，但评画就略逊一筹了，所以她也不抢这个风头，把首评的位置谦让给柳若兰。
“柳姐姐，咱们去看看甄表姐抄录吧，四、五十份呢，不知要抄到什么时候，反正咱们也闲着，不如帮着整理。”
方氏笑了笑，待月香端水进来，伺候完华灼洗脸净手，才淡淡道：“下去吧，不必在门口守着，到廊下候着，无论谁来，现下都不见。”
就因为这一句话，华灼后悔了半天。因为祁小姐请她把今日雅集上的所有诗作都抄录一遍，只这便也罢了，偏偏连评语也要一字不漏，诗作不多，可加上评语，却也花上不少时间，华灼虽是悔了，但话已出口，不好反悔，只得按祁小姐的要求照办。
华灼后退一对，对几个女孩儿屈身一礼，道：“如此，恕我失陪，柳姐姐，鄄表妹，此处便烦劳你们了。”
华灼顿时愕然，片刻后才冷静下来，本想问“出了什么事了”，但一转念，又闭了嘴，把这个疑问硬生生憋回肚子里。方氏为了接她回去，竟然用出装病的法子，可见这事情必是不能透露的，此时在路上，多有不便，还是不问为好。左右不过两日的路程，现在出城，明日傍晚前便可回老宅，到时候自然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燕子坞？”秦鄄一看到画上的景色，就惊喜地叫了起来。
于是便跟着月香一起退出了屋去。
画中有水有桥有亭台，布局相当合理，用色亦十分妥当，可见倪玉在丹青上是下过苦功的，最妙的是亭台上几位少女姿态各异，虽人小如黄豆，却是衣线、发丝、五官清晰可辨，这份笔力甚为可观。
月香应了一声，低垂着头，赶紧又端着水出去。七巧、八秀各有眼色，连忙也一屈膝，道：“夫人，小姐刚到家，行李还没有收拾，婢子们先去整理了。”
没病？
柳若兰望着她，诧异道：“倪小姐的画已经完成了么？”
倪玉也点头道：“正是，该由华妹妹先评。”她眼中都是笑意，显然对华灼的评论满含期待，同时也对自己的画相当自信。
“母亲病了？”
不用说，这几个少女多半是被祁小姐说动了，也要来求字呢，华灼冷汗都下来了，赶紧向柳若兰求救。
十五姑太太交代了几句，没再耽搁什么时辰，就让华灼走了。华灼心中急切，自是再顾不上燕子坞上的雅集，但还是把那幅《五言》交到秦嬷嬷手上，托她转给倪玉，本来是打算出风头用的，现在风头出不成了，只能算作是她中途离去的赔礼，让倪玉将《五言》悬挂出来，供才女们鉴赏。
方氏正在屋里等着，一见女儿急匆匆地进来，便道：“我预计着你这会儿便该到了，莫急莫问，先坐下吃口茶，月香，打水来，让你家小姐净面。”
等到出了城，上了官道，马车跑得便快了起来，这一快，车厢内自然颠簸，颠得几个女孩儿叫苦不迭，但华灼既然没有说话，几个丫环自然也只能忍着。
华灼这才注意到，在方氏屋里伺候的人居然就是月香，此时见她屈膝退出屋子，这礼节上显然比她走前大有进步，已经有些似模似样了。
六顺见小姐没有追问，便坐回车厢的角落中，不再多言。八秀好奇，刚准备跟六顺耳语几句，被七巧拉了一下，就吐吐舌头，乖乖坐好，什么也不问了。
华灼乐了，自己的字被人珍视，她哪有不高兴的，但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的，道：“妹妹不嫌弃就好了。”
一路快行，果然赶在了隔日傍晚前回到了老宅，顾不上休息，华灼一下车，便直奔方氏的屋子。
“些许出风头的小事，难道还比得你母亲病了重要么，你母亲素来身子不好，也难为她操持荣安堂这么些年，我这里有支上等的野山参，你带了回去，让她平日切一小片泡了茶吃，好歹养养身子，她还年轻着，将来荣安堂开枝散叶，也还要靠她的肚子争气。”
华灼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再谦让，该占这个风头的时候，她也绝不含糊，于是上前几步，开始细细观看倪玉的这幅秋景燕子坞。
华灼也不由得失笑，倪玉画的秋景图，就是燕子坞周围的景色，她在秦府住了几日，燕子坞是天天都要来的，怪不得说有成竹在胸，感情早就已经把燕子坞入画了，此时画来，自然是顺手拈来。
上了马车，华灼立刻交代车夫，让他快马加鞭，不必顾虑颠簸，但郡城繁华，今日又是秋风雅集举办的日子，街上行人极多，车速根本就快不起来。便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六顺靠了过来，低声道：“小姐不用急，夫人没病。”
“跪什么，难道你母亲病了，我还拦着不许你回去不成。我已教人把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马车也备下了，你这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