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都是浑话
再怎么迟钝的人，总算知道有些不妥了。章亦乐尴尬地端起茶盏，低头饮了一口，才道：“妹妹的丫头好生伶俐的一张嘴……”
过不多久，方氏来请客入席，因为家中没有男人，就请了华焕过来做陪，见是二堂兄来了，华灼就顺势避开了，章亦乐没了说话的人，与华焕又不熟悉，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草草散了场。
两家定立婚约，互换婚书，需有人见证，枯月大师是方外之人，保个媒也就罢了，之后的事情不好再麻烦他，所以就由孙大儒代表华家，庄家也是不想丢面子，荣安堂能请到孙大儒这样德高望重的名士大儒，庄家自然不能被比下去，可是这定亲的日子定得太短，庄家准备不足，临时能找得到的，也只有陈祭酒了。身为国子祭酒，只论才华，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位大儒，若说名望，甚至还要高出一些，毕竟国子祭酒不是普通的官职，夸张一点说，天下士子在陈祭酒跟前，都得尊称一声先生。
一时间他有些讪讪的，挠着后脑勺，只觉得发错了脾气，面子上下不来，硬是强词夺理道：“我才没有妹妹……”然后眼珠子一瞪，“你为何突然就定亲？”
换成八秀在这里，恐怕直接就拿茶盏砸他的嘴了。连舞阳县主都敢挥巴掌的，还不敢打一个嘴无遮拦的大少爷吗。
华灼都被他给气乐了，想发作都发不出来，只得道：“五哥哥你说什么浑话呢，我只说咱们再也不宜有书信来往，又不是说与你不做朋友，你混说什么变心不变心，岂不是好笑之极，莫非你家的姐姐妹妹，大了以后，也常与外男子有书信往来的？我不信她不被长辈们骂死。”
华灼这才笑着问了他一些近况，章亦乐也挺爽快，有问必答，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说到不顺心的事情就顿足挥手，十足的性情中人，气氛倒也热络起来。
方氏焦头烂额，其实她不是没有请人，荣昌堂的人不能来做陪，荣瑞堂的三老太爷可还在呢，虽说三老太爷不是官身，但好歹辈分摆在那里，勉强也够资格来当个陪客，本来说得好好的，三老太爷也答应来了，可就在开席前，荣瑞堂突然派人来说，三老太爷身体欠佳，不能过来了，打了个方氏措手不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通人情世故的章五气得浑身发抖，“我与你相好，难道便为难你？若是你不愿与我好，早说便是，我也不眼巴巴地来寻你了，怪不得前两回见面，你都不理我，我还当是有旁人在的缘故，原来根本就是你变了心。”
“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章亦乐捂住了嘴巴，总算是收敛住了。
“呃……”
总算说了句人话，华灼大松一口气。
“五少爷这话问得蹊跷，我家小姐定亲，自是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七巧在自家小姐的一个眼色的指使下，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代为回答了章亦乐不着调的问题。这门亲事，是依足了礼数，名正言顺定下的，不是什么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之类的，所以你章五少爷管不着，问也不当问。
两日后，庄家果然来下聘了，这种场面华灼当然不能出面，只能派七巧去偷看，然后由宫彩来回传递消息，令她感到吃惊的是，作为庄家的代表，与孙大儒联袂而来的，居然是陈祭酒。
章亦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果然是说了浑话，女儿家名节要紧，又不是亲戚，随意与外男子通书信，若换了那等子古板严苛的家族中，不说骂死，只怕打死的也是有的，章家与荣安堂虽有故旧，但到底不是一家人，以前小的时候，书信往来，也要先经父母之手拆看，何况是现在。
“宫彩，你去跟我娘说，实在不行，就请三姑父过来做陪吧。”
“我没有妹妹。”章亦乐认真地纠正，待看到华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的眼神，顿时泄了气，“好吧，定亲就定亲，女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恭喜华妹妹了，庄家……也还算不错。”
镇南王世子？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计较着不能书信往来这回事，要是华灼不定亲，他就可以继续给她写信，把自己的小烦恼一股儿的倾诉出来，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抱怨那些不如意的事，反正她也不像自己那几个哥哥姐姐，不会教训他，也不会认为他在发小孩子脾气，有时候还陪他一起抱怨，多开心啊，现在不能通信了，他以后有烦恼，找谁说去，谁来陪他一起抱怨呀。
华灼又让他给逗乐了，这少年怎么总是问些不着调的，她定亲不定亲，与他何干，他就是想关心一下，也不能问得这么直白呀，至少先要拐弯抹角地恭喜一下，然后再问问对方的家世、人品、才学之类的，这才像一位世兄的作派嘛。总之，这话他章五少爷问得出口，她却是不好答的，情急中，只得给了贴身丫环一个眼色。
只能请镇南王世子过来了，以前恩怨暂且放下，先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才是最紧要的。
谁知道章亦乐接下来就又说了一句浑话：“但到底比不得燕家公侯府第，一门显赫……”
“感情你家的姐姐妹妹都是在家玩大的，五少爷，这里是荣安堂，可不是章府，你这话还是回去对自家的姐姐妹妹说吧，可别在我家小姐跟前说，我家小姐还有事儿忙，没那闲工夫玩去，五少爷，好走不送。”七巧半点不客气，这浑人就该得指着鼻尖骂一顿才好。
方氏听到宫彩传来的话之后，脸色都变了，直接斥道：“胡闹！”可话音未落，刘嬷嬷又来了，道：“夫人，孙大儒和陈祭酒再次求去。”
章亦乐显然是没看出华灼的意图，继续滔滔不绝，只把燕狂夸上了天，大恨华灼定亲太快，若是再等一等，指不定就有一段好姻缘。
“多谢华妹妹，我不渴，燕兄弟他心气极高，难得有女子能入他的眼，我倒觉得……”
不行，荣安堂绝对不能丢这个脸，想到这里，方氏咬了咬牙，对六顺道：“备车，去镇南王府。”
“呃……”
“嬷嬷，你再去留一留，万万不能真让他们走了。”
“合着五少爷今儿上门来，是代人说媒来的吧。只可惜咱们家没有旁的小姐，我瞧五少爷家中姐姐妹妹倒是不少，不如说合说合，将来这位燕少爷，就是五少爷的姐夫妹夫了，一家人了。”七巧冷冷地讽刺。
这实是一番浑话，若在两人都还小的那会儿说说，便也罢了，可如今两人都大了，华灼都定下亲事，再说这样的话，若教旁人听去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华灼从宫彩的传话中看出了方氏的难处，心里也是为难，总不能收了聘礼就赶人走，酒也不吃上一杯，传出去还不笑死人，那真成了俚语说的，新人娶入门，媒人扔过墙，大笑话呀。
孙大儒和陈祭酒不是没眼色的人，荣安堂的窘境他们怎么可能不看在眼中，哪里好意思留下来吃媒人酒。自然是早早求去，先前已经告辞过一次了，却被不肯失了礼数的方氏苦苦留住，但是隔了小半个时辰，迟迟不见方氏请他们入席，哪里还不知道是真请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做陪，于是再次告辞。
下聘不是简单的事情，两位大媒兼婚书见证人一早就来了，方氏亲自出迎，一套礼节下来，直忙到过了晌午，又留了孙大儒和陈祭酒吃酒。棘手的是，这回方氏找不到人来做陪，颇显得尴尬，她是妇道人家，不好陪客的，而孙大儒和陈祭酒又不是普通的客人，不好再请华焕过来，就是请了也没用，华焕还没那个资格跟他们同席而坐，顶多就是个执壶倒酒的，要说最合适的人，还是华大老爷，可是想想这门亲事还是从荣昌堂手里抢过来的，方氏哪敢去请这位大伯，请了他也不会来。
章亦乐却不服气，道：“我与燕兄弟相识虽不久，但对他的才学人品也是极佩服的，那日他与我说，你虽非他的知音人，然而见字如见人，必定性格不同凡女子，且观你行事，颇为大气，他心中也有钦慕之意……”
可惜章亦乐实在是个浑人，没听出七巧语气下暗藏的不满，只瞪着眼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是问……”问了半天，他自己都没搞明白他想问什么，只得“哎呀”一声，道：“我是说，华妹妹年经还小呢，急着定什么亲事，再多玩两年不是挺好的嘛。”
华灼让他气得实在没力气说话了，径直给他端上一杯茶，好堵他的嘴。
“五哥哥住口，我与燕狂毫无干系，休要听信外间传言。”华灼实在是让他气得半死。
“五哥哥，请吃茶。”
华灼笑盈盈地回道：“五哥哥谬赞了，七巧也就是嘴巴厉害些，若是换了另一个手脚厉害的，只怕这会儿五哥哥就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