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苦月大师
尽管依从了母亲的意思,但庄铮对华灼的坏印象一时半刻无法消除,他原是想借苦月大师一双看破世间的慧眼帮他看一看,这个讨母亲喜欢的女孩儿,是不是真的值得他全心以对。但方才华灼那一番正气凛然的话,让他对她刮目相看,也为自己先前的犹豫而感到有此惭愧。
“小姐你就宠着她吧。”七巧抱怨着,但人已经往车窗口移了过去。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今日便是要去请托这位长辈出面救人,不想你突然送信让我过来,反误了行程,不过这样也好,两下里共同使力,把握也大一些。”
“小姐,苦月大师虽是佛门中人,但毕竟还是外人,这件事情让他知道,恐怕不太合适吧。”
“如此就多谢庄世兄了,我已让刘嬷嬷备了礼物,明日一早便去。”
庄铮点点头,道:“华世伯之言,实乃金玉良言,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去西弄里,我陪你一起去。”
不大一会儿,大佛寺到了,也亏得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所以马车能直接停在大佛寺门口,若换了初一十五或是菩萨生辰日,恐怕在两条街外就得下车步行。
华灼听得一笑,把帷帽戴上,道:“不要紧,难得出来,八秀爱看就看吧,只是头别伸得太出,万一不小心掉出车外,就不好了。”
“自来到京里,就没消停过,等过了这段日子,闲下来我再带你们出来逛逛,京中风情,可与别处不同呢。”
“你说得对,是我小人之心了。”
许久,她才轻声问道:“你在信中曾说,要我在京中多留几日,有位长辈想见我,是苦月大师么?”
不是初一,不是十五,却要去上香,韦氏自然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想到昨日儿子来说今日要去拜见苦月大师,她自然是会心一笑,没有再多问多管。
庄铮面上一红,低下头,道:“当时我心中仍有些犹豫,其实是我想让苦月大师见一见你。”
不过不说实情,又怎么能请得出苦月大师呢?华灼心里还真的挺好奇的,大佛寺主持,德高望重,佛法精深,谁敢在他面前说谎,谁又能骗得过他去。
约定了时间以后,庄铮就告辞了,毕竟孤男寡女,他不能跟华灼单独相处太久,时间再长,韦氏心里恐怕也要犯嘀咕了。
知道了庄铮和华灼的打算以后,刘嬷嬷有些担忧,本来让庄铮知道已经是不得已,好歹庄铮也算自家的姑爷,不是外人,可是苦月大师身份再崇高,也是外人,这种事情偏偏又是不能泄漏的。
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万万不能泄漏的,如果荣瑞堂不能劝阻老祖宗,那就只有反过来,帮着老祖宗扫除一切泄密的可能,华宜人一定会死,连华灼都未必能逃得掉。冒然登门,危险太大,华灼可不相信荣瑞堂的那些长辈们真的跟她讲道理,利字当前,谁还记得仁智礼义四个字怎么写,上一世荣安堂被瓜分,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她必须有个让荣瑞堂不敢跟她翻脸的靠山。
华灼心里微微一跳,庄铮竟然真的把她的事放在了心上,那天晚上在马车里他并不是随便说说。用力吸了一口气,她甩开那突然冒出来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觉,平复了心情,才问道:“不知这位长辈是?”
华灼借口去上香,第二天就带着七巧、八秀出去了,刘姆搪想跟去,但韦氏这里不能没人照应着,只得拎着七巧和八秀两个人的耳朵,耳提面命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又把护送她们一行进京的陈宁校尉请来,拜托他带着几个军丁护送小姐前往大佛寺。
对刘嬷嬷所担心的,华灼还真是没考虑过,不管庄铮用什么办法说动苦月大师,既然他答应了守口如瓶,就一定不会透露半句。
八秀掀开车帘,时不时往外看几眼,不大一会儿就被街上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货品给吸引了,好多新鲜稀奇的玩意儿,尤其是那些挂在货架上的绣品鞋样,式样件件新奇,大多数都是她在准南府没见过的。
华灼绽出笑颜,总算说动这个男孩儿了。其实庄铮先前说的,她又何尝没有想过,万一荣瑞堂不接受她的理由,把她出卖给老祖宗,再从荣昌堂那里讨要好处,她的下场就可想而知,甚至连华宜人的下场她都能猜得出来。
大佛寺是京中最大的寺院,也是朝庭赦封的护国法寺,这里常年香火鼎盛,无论是参佛、敬香还是游玩、聚会,都是极好的去处。
他毅然道歉,心中微微有些惭愧,以前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心思深沉,现在才知道,她心中自有一片光风雾月。想他自来到京中,所见所闻,莫不是一些勾心斗角、你争我夺之事,所为者,不外乎是名、利二字,如今遇事,他所思者,竟也是这些,实是大错特错。
苦月……大师?华灼瞪圆了眼睛,方外之人?等等,这个名字耳熟得很,大佛寺主持?!庄铮能请得动大佛寺主持?她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对了,仿佛听庄静提起过,庄大老爷和苦月大师是至交,这么算来庄铮也算苦月大师的子侄辈,但是……但是方外之人,又怎么会理会这世俗之事?
华灼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她想多了解一点庄铮,庄铮又何尝不想多了解一点她,毕竟,他们两个人将来是要过一辈子的。
她有她的风光雾月,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试图去发现过。
只是这话她不能明着对庄铮说,不然利用的意思就太明显了,她要让庄铮自己说陪她一起去,所以稍微使了一点小手段,值得庆幸的是,她对庄铮的性子,摸得还算准,那一番义正辞严,竟然真的掐到了庄铮的弱点上。
“小姐最好了。”八秀欢呼雀跃。
“苦月大师,曾出席我的过继仪式。”
只有庄家,现在华灼唯一能靠得上的,只有庄家,准确地说,只有庄铮,就连韦氏都帮不到她。
这话一说,华灼顿时就明白了,庄铮过继到大房,苦月大师是见证人,方外之人,肯为俗世之人为证,可见庄大老爷与他的交情已不是一般的深厚,怪不得庄静说大佛寺里,每年只出三担中泠泉水,庄大老爷就能弄到一些。
其实她对族里的那些长辈们,一点也不相信,宁可相信庄铮这样毛还没长齐的少年,也不信那些老奸巨猾之辈,至少,在庄铮的眼里,她还能看得到真诚两个字,而那些长辈,除了利益,她不知道他们心里还剩下什么。
有这一层关系,庄铮能请出苦月大师不奇怪,但华家的事苦月大师却未必方便插手,所以那天在车上,庄铮以血写婚书,目的并不仅只是给荣安堂一颗定心丸,更是要凭此给苦月大师一个出面的理由,有了这份婚书,虽然只能算私定,不能算明媒,但已经足以证明华灼是庄家的人,是庄铮的妻子,替庄铮的妻子出面,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
“那是自然,京城比准南府大多了,而且天子脚下,自古繁华,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快把帘子放下,大街上人这么多,别让小姐被人瞧了去。”七巧努力装出淡定的模样,但一双眼睛也忍不住往车帘外瞄去。
她动了动唇,想说些感谢的话,但看着庄铮一片真挚的表情,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这个男孩儿是真的尽了全力,连他最大的绮仗也请了出来,而她却在前一刻,还在对他使手段。
“明天?”庄铮摇了摇头,“太快。再晚两天,我去请位长辈来,有他在,方可保得你、还有那位宜人小姐的安全。”
“嬷嬷不用担心,庄世兄既然答应守口如瓶,就不会向苦月大师说出实情。”
庄铮露出几分尊敬之色,挺了挺腰背,道:“是苦月大师。”
大佛寺主持,历来都是国师一脉,地位崇高,世人景仰,更是影响力巨大,苦月大师若肯出面,老祖宗绝对不敢不放人,可是国师一脉,自高祖皇帝之后,就再也不过问俗世,庄铮凭什么能请得动他?
华灼坐在马车里,远远就听到了从大佛寺传来的钟声,这叫报时钟,每个时辰敲响一次,虽然离真正抵达大佛寺还隔了两条街,但她几乎已经能闻到空气中香烛燃烧的气味,宁静,安详,街上虽然喧闹,但却有一种奇异的隔离感。
看到华灼眼珠子瞪得浑圆的模样,庄铮眼中隐隐有了一丝笑意,这个女孩儿吃惊的表情,其实挺可爱。
“小姐,京里好热闹啊,比咱们淮南府热闹多了。”
“多谢庄世兄坦承相告,那么就依你的意思,西弄里晚两日再去,我随你先见一见苦月大师。”
华灼笑起来,道:“庄世兄一片关爱之心,我明白。我爹爹说过,凡行事,欲想周全,便应未料胜先料败,我欲险事,便要有料败之心,所以这次请庄世兄来,便是想求个万全。”
能让庄铮说请出他就有把握救出华宜人的人物,绝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