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出行不利
“不知贵府上老祖宗身子可好？九月十八那日，少不得要登门拜见老寿星。”
这时韦氏走了进来，道：“确是荣昌堂的船，我方才看到船上挂着华家的旗号，眼下你还不想让荣昌堂的人知道你到了京中，还是避着些的好。”
华灼微微一笑，她虽不懂得弹，但和杜宛相处久了，鉴赏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只听这一声，便知道庄静于琴上果然是下了工夫的，见她五指伸展开，已经做好弹奏的准备，华灼便也准备认真倾听。
庄静这才满意，正襟跪坐于琴前，伸指轻轻一抚，流畅而动听的曲声便传了出来。
便在这时，船舱外却突兀地传来一阵丝竹乐音，筝箫和鸣，琵琶对弹，喧闹之声，霎时间打破了琴之古雅。
“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稳重一些……”
庄静见一缕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顾不得抱怨几句，连忙也去净手，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华灼笑道：“我知你不曾学过琴，但与宛儿在一处，想必是听得懂的，一会儿我要是弹得不好，你不许笑。”
“娘，灼儿，快上来……开船，开船了……”
“小姐，那船追上来了。”八秀趴在窗缝边惊叫起来。
他这一喊话，对面那人就完全明白了，肯定是追错了，眼前这船虽是赵家那艘出了名的花舫，但现在船上的人，却绝不是赵家的人。
于是那人连忙一揖手，道：“得罪了，方才见到赵家画舫，还以为是朋友，失礼之处，请多海涵。”
被称做李兄的那人满脸尴尬之色，连连摆手道：“错了错了，船是赵家的，船上的人可不是，你们瞧仔细了，恐怕来头不小呢，又是女眷，都收敛着点，别嘴上花花，只顾自己畅快，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
那人嘀咕了几句，见船上护卫个个威风凛凛，站在船头的那个女人，虽说帷帽遮面，看不清模样，但那一身气派，绝不是普通的商妇，恐怕是哪家的夫人，能从吝啬的赵老儿手上把他的心爱之船借出来，来头必然不小，轻易得罪不得。
这时华家船上听到外面的喊声，又出来几个人，都是年纪不大的男子，有身着锦衣玉服的，也有做寒门书生打扮的，其中华焕也在里面，一看到画舫，便失笑道：“怪不得在里面便听到李兄大喊什么花魁，原来是赵大那小子来了。”
跟华家有故旧的庄家，只有一个，便是吏部最大的那个官儿庄伯堂，不过庄家的人他都认得，眼前这位夫人陌生得很，但想到庄伯堂还有个弟弟，目前主政南平郡，正是四叔父的顶头上司，两下一联想，华焕就是再笨，大致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见鬼了，这艘画舫是那赵老儿的心头爱，怎么舍得借给别人？”
八秀却是个没那么多顾忌的，从窗缝里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惊奇道：“小姐，对面船上那人，好像是本家的二少爷呀。”
韦氏的话，自然还是庄忠转达，粗沉的男子嗓音，转达女子的问候，听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华焕可不敢笑。
原本守在船尾的两家护卫也发觉有情况，纷纷走上甲板，虽说手无寸铁，但这些人都是出自军中，一身金戈铁马之气，往甲板上一站，自有一股子悍气，那大叫着什么“赵大休要走”的人，这时也发觉不对，想要让船掉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话音还未落上，便又听到对面那明显只是传话的汉子的声音又传来。
方大掌柜办事果然迅速，华灼上午才问了他，下午就来禀报，说是从京中富商赵贾的家中，借来了一艘画舫，眼下就停在宅子后头的船坞中。
庄静刚刚定下心来，却被这阵热闹的丝竹乐音给破坏得全无一丝兴致，精致的面容上，禁不住带出几分恼怒之色。正要推开窗户去看是什么人打扰了她的兴致，却被华灼一把按住。
阿福和常贵，在淮南府的时候，荣安堂的这两个小厮，他都是见过的。
华灼被她逗得一乐，道：“耳朵洗过了，嘴巴缝上了，你只管弹，我只管听。”
“常道暖风熏得游人醉，我瞧这秋日凉风，也别有一番舒爽呢，灼儿，帮我焚香，我要在湖上奏一曲《秋风怨》……”
“我就说，恐怕来头不小，果然，跟你们华家有故旧，二少还不快上前叙旧……”
华焕心思电转，但表面上却不失礼数，对着韦氏一揖到地，道：“原来是庄二夫人，恕小侄冲撞之罪，不知夫人眼下落脚何处，改日小侄登门赔罪。”
庄忠是庄家带过来的人，原是庄老爷的贴身护卫，这次特地保护夫人小姐上京，得了吩咐，便扯着大嗓门儿，对着华家的船大声道：“前面可是华府之船，吾等非赵家人，乃借船游湖，还请个行个方便，莫要再追。”
庄静急待表现，却让韦氏在头上轻敲一记，斥道：“正是赏玩得兴的时候，你奏什么《秋风怨》，岂不是败人兴致。”
华灼正被庄静问得无言以对，听得八秀的话，心里一惊，连忙隔着船舱对韦氏道：“伯娘，莫理会他们，咱们走吧。”
这样的靡靡之音，华灼上一世在乔家没少听过，因此知道那必定不是正经人家的游船。
“原来是华家二少爷……”韦氏先前已经听到过八秀喊的那一声“本家的二少爷”，“我夫家姓庄，行二，论辈分，二少爷唤我一声二婶娘并不为过……”
华灼点点头，心中却不由得大叫一声晦气，同时又庆幸，幸亏她没在船上挂上自家的旗号，不然今天非要出事不可。
只是她想避而不见，却不料那边的船上已经有人看到了这艘画舫，顿时大笑道：“那不是赵大他爹的宝贝画舫么，没听说赵家今天有人游湖呀，怎么静悄悄一丝儿声音也无，平素这画舫只有赵大在用，这可不是他的脾性，莫不是藏了哪家的花魁独自享用，不想让咱们知道，所以见了咱们就要走……”
庄静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庄静当场就兴奋了，吩咐丫环准备吃喝，她自己抱了一把瑶琴几乎是跳着上了画舫，看得韦氏摇头苦笑不已，对华灼道：“这丫头，平日都让我宠坏了，没个正形。”
韦氏已戴了帷帽，由碧玺搀扶着，立于船头，淡淡道：“庄忠，喊话。”
他们怎么会在船上？还跟庄家的人混在一起？
“不弹了，真败兴。”
“静儿妹妹天真烂漫，我心里喜欢着呢。”华灼笑着回应，“伯娘虽是客居，但也不必太过生分，只当是在自己家里好了，我原是孤身上京，能得伯娘一路照应，早把伯娘当自己人。”
“真是越大越会说话了，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暖烘烘的。”韦氏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一日，便必定护你一日周全。”
因为他在那群威风凛凛的护卫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就缩回了船尾，但是华焕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这是什么人，真真可恶……”
“不知船上是华家哪位，华家与我家原有故旧，我家夫人欲请一见。”
庄静在船头招手，于是二人相视一笑，韦氏便拉着华灼的手上了船，后头跟上了三个丫头和两个仆妇，再有阿福、常贵连带两家各自带来的侍卫凑足了十二人，一起上了船。
这时韦氏的声音也从船舱外传来，只听她吩咐船夫道：“把船驶快些，离那边远点。”
“莫看，我听那乐声有靡靡之气，只怕不是什么正经人在游湖。”
太液池风光优美，哪一日没有船来游玩，船上有歌舞伎助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眼下船上都是女眷，没有男人撑场子，因此少不得要跟那些游船避远些。
华焕被那李兄推到了前头，心里也是奇怪，眼前这一船人看着气势不凡，却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故旧，便揖手道：“华焕见过夫人，恕我年纪轻，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污言秽语，实在可恶。”庄静气得脸色发青，看向华灼，不满道：“这人又是谁，莫非也是你们华家的？”
如果华灼真能做她的儿媳妇，哪怕在名份上是侄儿媳妇，这一声婶娘确实不为过了。
“哎呀，他又进去了，小姐，我可没看清楚，隔得有些远了，又是侧脸，也不知是不是……”
庄静这时也忘了她的不高兴，惊奇道：“不会吧，一来就碰上荣昌堂的船？”说着，嘴巴又一撇，“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弹的都是什么曲子，俗透了……”
“走不脱，他们船大，又快，你与静儿只管在舱中躲好，莫要出来，我自与他们应对。”韦氏本也想一走了之，但看到对方的船速，就知道甩不脱他们，索性就吩咐下去，停了船。
“那就奏一曲《秋雁归》。”庄静吐了吐舌头，自去船舱里准备调音了。
韦氏责备的声音追着庄静的身影进了船舱，听得华灼一阵好笑，却故意不理会庄静的委屈模样，就着银盆净手，然后接过八秀递来的熏香，静心定气，点燃了熏香。
华灼脸色一变，道：“你可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