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吃人
大概是天气燥热的缘故，货车在行驶了一百多公里之后出了问题。发动机开始聒噪，白烟从引擎盖上冒了出来。
小罗把车停靠下来，放眼望去，高速公路还一眼望不到边，周遭也没什么车辆经过。
手头上并没有修理发动机的工具，眼看天就要黑了，而我们一行人的肚子也早已咕咕乱叫了。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小陶指了指高速公路下方的青烟，被树木遮盖的地方似乎有民宅。
我们喜出望外，越过围栏，从陡坡上滑行直下，直冲民宅而去。
这是一栋老旧的农庄，不过门前的田地几乎都荒了，看样子已经好久没人打理了。
我绕到他俩前面，敲响了那扇被虫蛀得不像样子的破门。
开门的是位老态龙钟的妇人，连牙齿都掉光了，佝偻着驼背，身高不足一米五的样子，我差一点儿就没注意到她。
“六子，你回来啦？”她伸出两只皱巴巴的小手，在我身体上摸索着，看来她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不，老奶奶，我们只是路过，因为车子中途抛锚了，眼看天色将晚，想在您这里借宿一宿，喝口水。”
我本想说大家都饿了，问她有没有吃的，但见这家徒四壁的惨象，没敢开口。
老妇得知不是六子，叹息了一声，退到旁边，示意我们进屋。
屋内光线很暗，大概是老妇人视力不好，本就不需要点灯。小罗和小陶跟在我身后，不小心踢翻了桌椅。
“我们这儿经常打仗，大部分人都搬走了，只剩我们祖孙三代还住在这里。去年我老伴儿死了以后，我便和孙子相依为命，六子的父母也不知去了哪里，常年不归家。我眼瞎，种不了地，只能靠六子养着我。”老妇人说着潸然泪下。
小罗问打什么仗，明明是和平年代了，哪里还会打仗。
虽说是和平年代，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更何况这儿还是边缘地带，无论是国与国之间还是地域与地域之间，都免不了一些磕磕绊绊。当然，受苦的永远是住在附近的老百姓。
“不止这些。”老妇人插话道，“十年前，这儿来了一帮奇怪的人，穿着黑衣服，样子很凶恶，个个都带着枪。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时不时总能听见一些枪声和爆炸声，六子还在弹坑中找到许多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
又是神秘组织的人！想不到他们的魔爪已经伸到了这里，在这一百公里外的地段，难道连静心村也都沦陷了吗？
老妇人忽然朝我们笑了：“对不起，各位，我家也没什么钱粮，你们随便坐，这儿有几间空闲的房间，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那就谢谢您了！”小陶友好地说道，对老妇人的热情好客表示很开心。
纵然没什么好吃的，只要能有舒适的床铺，我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半夜，我在熟睡中被小罗叫醒了。
“尹老大，大事不好了，你快看窗外！”
我顺着小罗指的方向望去，窗外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正冒着巨大的火光。而那个方位，我不会看错的，正是我们停车的地方。
我赶紧换上衣物，和小罗一道冲了出去，爬上陡坡，蹬上高速公路。大火已经烧遍了车身，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巨响。记得临走时明明把车停得好好的，里面也没装什么易燃易爆之物，大半夜的，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小罗急忙跑向货箱里，本想抢救出一些他辛苦改装的电子设备，哪知道里面竟然空空如也，连手电筒都被拿走了。
“强盗！”小罗气愤地咒骂道，“槽他妈，狗娘养的！”
我在火场之中找到了一枚掉落的耳钉，并不像小陶耳朵上那枚，我小心地将其收进了口袋。
前方至少还有一半的路程，没有货车，想徒步穿越这种贫瘠之地，无异于自杀。更何况这荒野里暗藏杀机，谁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咱们，贸然前进实在太危险。
我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行动，一边跟在小罗后面，回到了民宅。
小罗推门而入，屋内静悄悄的，连一声呼噜声都听不见。
一股诡异的气息在屋内弥漫开来，我感到这一切太不寻常了。下意识望向小陶那边敞开的房门，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果然，小陶不在房内。再去查看老妇人，连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储物间里，我找到了一些损毁的农具，在几乎已经被磨平的锄头前，我停了下来。却被小罗一声吓破胆的惊叫带去了厨房，只见他横着身子绕到了我身后。他指着炉灶，吓得连话也说不清。
我打开打火机，借着火光，发现炉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盖子被掀开一半，里面盛着一双人的手脚。都是血淋淋的，像是刚刚才从人身上卸下来一样，细细一看，应该还是一名身材挺好的女人。
“你说，小陶会不会……”小罗指着那口大锅，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我咽了口唾沫，回想着从进屋到现在，那名老妇人的种种举动。虽然我并未看出什么异常，但这是基于屋内太黑的缘故，她到底是不是人假扮的，我暂时还拿不定主意。真是可恶，我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现在怎么办？”小罗无助地问道。
“我们先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异常，从我们离开到回来，并未经过很长的时间，他们一定还在附近。”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去找他们？不要啊，他们都是妖怪，你看小陶都成这样了……”
“你闭嘴！谁告诉你这是小陶了？”
“可这儿明明只有我们，而有这么好身材的女人，除了小陶还有谁呢？”
“不许胡说！”我愤怒地打住他。
就算种种证据都指向某一点，在真相完全大白以前，我绝不会轻易下决断。自从我成为杀人犯被追杀以后，我便渐渐开始明白了这一点。虽然有句话叫“眼见为实”，但现实中，用肉眼看到的有时候并不是真相，说不定只是披着真皮的假象罢了。
一阵强烈的撞击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从厨房跑出来以后，见到一名大约十几岁的青年伏在地上，他是撞门进来的。
他一脸惊恐的样子，刚见面就倒退几步，连声问我们是谁。
我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之于他，他说我们完全上当了。那名老妇人就是徘徊在这附近的吃人恶魔，一些不知情的过客经过这里，都会被她懦弱的外表欺骗，然后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杀害。
我把手放进兜里，摸到了那枚从火场捡回来的耳环，若有所思。
“那个……能帮帮我吗，我的腿好像麻了。”
小罗毫不犹豫上前扶住他，他缓缓起身，东倒西歪地从身后掏出一把尖刀来，趁小罗不注意，刺向其后背。
我在他掏刀之前就已经蓄力，一脚将这个少年踢飞到了门外。月光之下，他左耳的耳钉还在闪闪发光，但右耳朵上缺少了一枚。
小罗起初尚不知情，但见这少年手中的尖刀，脸都被吓绿了。
“快说，你们把小陶带到哪里去了？”
他冷冷地笑着，像一只恐怖的妖人，明明已经被我拆穿了这个小把戏，但他却一点儿也没有慌张的神色。
从天而降的巨网将我和小罗包了起来。抬头望去，方才见到的老妇人已经挺直了腰板，摘下了头套，连牙齿都完好无损，笑声尖利无比。
“嘿嘿嘿，死到临头还不知道，你们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
他们用麻绳将我和小罗困在一块儿，被拖行至一座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仓库里。里面堆放着无数白骨和尸体，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停在路边，车身上沾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小罗不停地哀求着，渴望他们能放我们一马，但这对冷血怪物并不搭理他。看着角落里堆放的几个血淋淋的肉块，联想到外面荒芜的农田，我大概看懂了他们的意图。没想到为了填饱肚子，他们这些人不惜以人肉为食。
“这里的其他人呢？”他们刚刚把我俩放下，我便问道。
“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剩下一些老弱残兵，混吃等死呗。”女青年说着，把怀里的腰刀拿了出来，感觉有点钝。
“你们总共吃了多少人？”
“算上你俩，刚够六十。”她说着把刀举了起来，“对不起了，这刀太旧了，有些钝，你们忍着点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小罗吓得哇哇大哭，大叫“我不想死”，而这时，听到外面的少年发出一声惨叫。
“六子你怎么了？”女青年把刀放下来，焦急地喊道。但少年并没有回应。
“六子，你在吗？别吓我，你怎么了？”
她按捺不住，扔下了我俩，独自跑了出去，却正好和往里面行进的小陶撞了个满怀。小陶拿着血淋淋的尖刀，逼得她连连倒退。
“是你，你把六子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小陶冷冷地说。
“不，我的六子……”她两眼冲小陶直泛凶光，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抄起腰刀就往小陶脖子上剁去。
怎奈小陶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就劈掉了她手里的武器，试图反手一刀结果她，却被我给叫住了。
“小陶，够了，不要杀她！”
尖刀掉落在地，小陶这才回过神来。她满脸都是血迹，那名少年死前挣扎的样子还在脑海里重现。
小陶替我们松了绑，我们三人一齐望向那名女青年，只见她竟然缓缓爬向已死的少年身边，亲吻着他早已冰冷的脸孔。
“当初是你要我陪你坚强活下去的，现在你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自言自语道。头发蓬乱，两眼无神，视我们为空气，从地上捡起尖刀，毫不犹豫朝自己胸口刺了进去。
我们被这一幕震惊了，她在临死前还爬向男友的尸体，紧紧攥住他僵硬的手掌，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我们找到了货车箱中被盗走的东西，将这座血腥的仓库付之一炬，连同那两人的尸体一道。
虽说他们杀生吃人，简直十恶不赦，但使他们沦落至此的人更加可恶。我仔细看了一下附近这些荒芜的田地，发现这些土壤几乎全都大面积坏死，再也长不出任何粮食了。
我的脑中浮现出那些被磨平凿坏的农具，恐怕是不知情的他们，仍然在不遗余力开垦这死去的田野，就算把锄头凿烂了，这儿也长不出一粒粮食。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开始误入歧途，也许开始他们只是想打劫一些食物，但从这儿经过的人大部分也是逃难的，除了身上的肉，恐怕也没什么可以给人果腹之用的了。
我不由得伤感起来，找了片还算过得去的土地，把这里的尸骨都给埋了。无论是吃人者还是被吃者，惟愿他们在天国都能安息，希望在天国不用饿肚子。
“尹老大，快过来，这辆轿车可以发动耶！”小罗兴奋地喊道。
那辆新车恐怕是锅里的那名女性留下的，我这样想到，毕竟那具被肢解的尸体还比较新。大概是他们刚解决掉这名女性，准备“下厨”的时候，又听到了我们的敲门声，才灵机一动，又动杀机。
至于小陶是怎么逃脱魔爪的，大概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