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巷战
匆匆处理完伤口之后,我开始三步并做两步地远离事发地点。主干道上停下了无数警车,黄署长站在排头,冷漠地注视着医院中一片狼藉的景象。接着就见他忽然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了足足一秒钟的时间,我赶紧将脸捂了个严严实实,一转身,钻进了冷清的窄巷之中。
我不敢去想医院中的惨象,这么多执法人员皆因捕我而负伤,捅到舆论界不知又将引起多大的风波,大概全世界都将极力声讨我。这样一来,就算未来侥幸洗脱了罪名,我也是无法在警界继续立足了。
想到这里,我倍感烦闷,兀自点起一根烟来,静静地吞云吐雾。虽然大腿上的丝巾已经被鲜血浸透,但这种小小皮肉之痛还不足以令我大惊小怪,哪怕今后瘸着一条腿,我也一样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武都死神”。
不远的前方传来阵阵吆喝声,我才发现原来这种窄巷居然“五脏俱全”,吃喝玩乐样样不少。各色的商铺琳琅满目,有快餐、小吃店和油炸食品,也有饮料、茶馆和小酒吧,几扇泛着红灯的小窗若隐若现,时不时还会冒出几位浓妆艳抹的姑娘,皆衣着暴露地朝行人招着手。一个身材威武而行径畏缩的大叔从里面走出来,脖子上戴着金项链,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在我面前提了提裤子,不屑地哼唧了一声,大概见我满脸土灰,把我当做路边的乞丐了。
不知从何时起,武都市民皆变得浮华、虚荣起来。为了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为了那些空虚的“食色性”,不惜放下尊严,抛弃道德,在法律的边缘铤而走险。虽说大多够不上判刑,还轮不到我这个刑警来对他们评头论足,但却给这座城市带来了许多污浊的气息,叫常人喘不上气来。“武都已经病了,病得很深。”这是二十年前还健在的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是渴求不到的,比如爱情,然而又有东西是不请自来的,比如黑衣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我正在思考问题,余光扫到了掩藏在一家发廊里面的半边人影。
我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头就闪,一转身就发现后方已经站着俩黑衣人,一人端着一把令我倍感熟悉的ak-47。
“哒哒哒……”他们不由分说就开了枪,还好我第一时间就跳到一排盒饭摊点后面隐蔽,冒着热气的饭菜被子弹打得四散飞舞,如天雨散花,惊得卖盒饭的大妈失声尖叫。
听到可怕的枪响,小巷里顿时炸开了锅,无论是做着生意的小贩还是行走的路人,尽皆奔走,连钱也来不及收。有门窗的锁上门窗,没门窗的往巷子深处狂奔,无人愿意在此多停留哪怕半秒钟,更无人敢来声张正义,连停下来打电话报警的勇气也没有。
我早已习惯孤军奋战,无所谓敌人有两个、四个,或者更多,也无所谓我腿上是否有伤,就算连手枪也不是最称手的那把,我也能轻而易举化险为夷。
看来他们的boss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一共派了四个杀手来阻击我,前后各两人,想让我进退维谷。在枪林弹雨之中,我一边忙着躲避擦身而过的飞火流星,一边腾出手来疏散附近惊慌失措的人群——几名不灵光的年轻人心惊胆战地蜷缩在墙下,以为闭着眼睛就可以躲过一劫,此举无异于掩耳盗铃,若非有我在,他们早被溅射的枪弹打成了马蜂窝。
我隐蔽在两辆临近的垃圾车中间,此处刚好为黑衣人视线的盲点,趁枪声停止的间隙,偷偷观察着地形,离此处不到二十米的前方,有条岔路,可以作为我下一个转折点。沿途有不少长架、锅炉、铁桶、推车之类可以利用的障碍物,数了数弹匣里剩下的子弹,只剩下三发。这该死的张伟,居然连子弹都不给我多留一点。
闭上眼睛,我祈祷了一会儿,同时倾听着前后的脚步,好在我没动的前提下,他们也不敢妄动。看来对于我“死神”的威名,他们还有所忌惮,大概是害怕我突然袭击,选择了保守的静观其变。这样一来,情势就对我比较有利了,尽管他们拥有武器和人数上的优势,但主动权却在我手中。可不要忘了,除了“武都死神”以外,我还有一个“神枪手”称号!
我一脚踢飞了倒在地上的铁桶,动静一出,同时从两方过来的子弹立刻就把它打了个千疮百孔。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牵扯走的同时,我迅速露出半个脑袋,视线定位到其中一个子弹飞来的方向,以魔鬼般的手速,朝那位挡着岔路口的黑衣人脸上就是一枪,只听一声惨叫,黑衣人应声倒地。
我没有为击毙敌人而兴奋,特种部队的教官曾教训过我:“在战场上暴露情绪无异于自杀!”我知道还有三个敌人的肾上腺素正在急速分泌,而且因为队友的阵亡,他们将更加警惕,同样的招数不会再有任何作用。我寻思着下一步的作战方法,同时凭记忆勾画着另外三名黑衣人的大致方位:两名并肩立于后方,剩下一名位于岔路口右边大约三米开外的某个小屋内。关键在于,我左腿有伤,跑不了多快,而且枪中的子弹只剩两颗,在三名高杀伤力武器的职业杀手面前,必须谨慎行事。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三番两次想要杀我?”
我的大声疾呼并没有得到回应,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更加肯定了他们杀人放火的专业程度。所谓“职业杀手”,就是要不留痕迹,不遗余力,能聘请这么专业的人来杀我,我只能断定他们的boss肯定大有来头。
“一个礼拜以前,张伟也险些被你们枪杀。如果说我的存在对你们是一个威胁的话,为什么连张伟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刑警也要杀?难不成是他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你们要杀他灭口?”
一连串信息在我脑中闪过,像电影的胶片一样重新组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张伟在那天发现了黑衣人的某种秘密,于是立刻遭到了枪击,却因为我的及时出现而保住了性命。这之后,他在警署针对此事展开了调查,同时经历了发布会的爆炸案,从而开始质疑我到底是不是凶手这回事。终于他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于是他安排小陶来协助我,其实他心中早有盘算,搞不好已经弄清了警署里内鬼的身份,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人下了“md”。七天,刚好七天,张伟也说了,他只记得我又枪杀三人的事实。原来如此,这下我全明白了。
豁然开朗的我准备展开反击,突然将垃圾车朝后方两名黑衣人脸上推去,凭借惯性和巷子里的一点坡度,垃圾车以极快的速度撞向此二人。他们不得不退向两旁,拿ak一阵扫射,我一个箭步奔向前方一间敞开的面馆,但目光始终盯着藏有敌人的发廊。当那人探出半边身体,准备对我来一阵猛击的时候,我神准的枪法再次击穿了他的头颅,还剩一发子弹,不过我已经离岔路口不远了。
面馆冷冷清清的,老板早带着钱逃走了,桌上摆着好几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馨香的肉味滋得我心痒痒的。
“喂,剩下的两位兄弟,休息一下吧!”不经意间,我扔了碗满满的牛肉面出去,只是在半空中,就连碗带面打得面目全非,汤汁溅得满地都是,看来这两人已经快被气疯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直奔岔路口,以他们目前的精神状态,只需稍加施展一点计谋,便能顷刻间逃之夭夭。但我此时有了一种杀戮的冲动,就如同被真的死神附身了一般,想要致他俩于死地,我还从未有过这么强大的杀人冲动。
有句古语叫虚虚实实,同样的招数,但略有不同,这一次是我亲自跳了出去。果然这帮家伙还我当是牛肉面或者铁桶,开枪的动作有些迟疑,我朝后方射出一枚子弹,以我惯用的右手,纯熟的枪法,我十分肯定,这发子弹必定正中红心,将那人的脑干给击穿。
但是,从某处的房顶响起了一声震撼天地的枪响,凭借多年的持枪经验,我判断出这是一把杀伤力巨大的“巴雷特”狙击步枪,127毫米子弹,比在前进街撞见的狙击威力强大数倍,能一枪击碎人的天宁盖。
我的最后一发子弹竟然被中途截断,这个世间居然有如此超越天际的狙击手,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平生第一次打了个冷战,这名狙击手一定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这家面馆,从他刚才的精彩表演可以判断,我确信就算自己跑得再快,哪怕左腿没有枪伤,他都能轻而易举置我于死地。更可怕的是,我连他在哪里举枪也无从判断,这一带坐落的屋顶何止上百,根本无法做出精准的防御和反击。事已至此,方才的杀戮之心终于烟消云散,我为自己的愚蠢想法感到可笑,早知如此,不如早点逃往岔路口。
有了强而有力的狙击手掩护,两名黑衣人终于有了动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抽出空空如也的弹匣,把枪扔到一边,抡起两根铁拳,看来只有趁敌不备,殊死一搏了。
两名高大的黑影逐渐变得清晰,只差半个身位,我将暴露在他二人的视野当中。就在我即将出拳的时候,身后一扇本该紧锁的大门忽然大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拖拽进去。
房内很黑,仅凭门外透进的这一丝微光还看不见这人的嘴脸,凭借高大的身形和手臂的形状来看,大概是个强而有力的年轻人。他悄无声息地带上门,屋内终于漆黑一片了。
“嘘,别出声……”从房内又冒出一个细小而浑厚的声音,显得中气十足。
我们就在里面静静地等着,连看也不敢看一眼,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了,我才挑起了窗帘的一角。
“他们走了。”确认这一点之后,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欢迎来到我家!”老人和蔼地说。
阴影中的人终于露出了面相,花白的头发,满面皱容的脸庞,拉碴的白胡子,略显佝偻的背部,乍看之下,至少有七十多岁了。单看这双眼睛,还十分炯炯有神。
“谢谢相救,请问您是?”
“谢宇龙。”他轻描淡写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