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从后视镜里看去,宁诚实虽然身形缩成了毛茸茸的一小团,却是抬头挺胸正襟危坐,粉色的小肉垫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雪白的绒毛随风扬起,硬生生将一辆玩具小汽车开出了跑车的味道。
司机目瞪口呆之下,车速就渐渐降了下来,宁诚实却趁机跳下座位,小短腿伸直了一踩油门,玩具车就朝着货车屁股撞去,同时按响了车上的小喇叭,滴滴声在夜空中传开。
司机见到这一幕下意识打方向躲开,“靠,这兔子居然还是个飙车族!”
宁诚实扭扭屁股重新坐好,气势如虹威风凛凛地一路开着车,加速绕到了大货车前面,居然直接逼停了大货车。
急刹之下,玩具小车距离货车车灯只有不到十厘米,
司机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擦了把汗,跟副驾驶对视一眼,顿时一阵邪火涌上心头,“他娘的,一只兔子都敢跑来对着咱们撒野了,走,下车!三番四次来挑衅,这次怎么着也得把它抓住,扒皮、抽筋、烤了吃!”
两人气势汹汹下了车,径直朝宁诚实走来。
宁诚实见自己终于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便一改刚才的嚣张态度,安安静静地坐在小车里,一动不动。
就在两人快要走近时,她身子然后突然一抽,全身蓬松的绒毛抖了两抖,然后那几乎看不见的小脖子一歪,闭上了眼睛。
这招叫麻痹敌人。
司机大步上前一把薅住她的长耳朵,将她提了起来,狐疑道:“不会是死了吧?”
他探了探,“还有呼吸,估计这兔子是太害怕,陷入假死状态了。”
副驾驶冷冷一笑,“一会儿剥皮倒是省了事儿了。”说完就要回车里去拿刀,打算就地解决。
司机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止住他的动作,“哎等会儿,这兔子会开车啊!”
“是啊,兔子都会开车了,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宁诚实的耳朵尖微弱地动了动,很想睁开眼睛告诉他用错成语了,费了老大的劲儿憋着,才按捺下来这股冲动。
司机又说,“不是,咱们可以把它,跟那只会喝酒的大猩猩一起打包卖了,总有马戏团要吧!”
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而且这兔子毛色不错啊,溜光水滑,肥肥嫩嫩的,回头马戏团要是不买,咱们也能卖给皮毛厂。”
副驾驶一拍手,连连赞同,再仔细打量宁诚实,目光里的含义就变了。
“嘶,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只兔子长得有点奇怪呢,凑近了看好像又不像兔子,脸更小,尾巴更长。”
司机一乐,“说不定又是什么珍稀品种,那就更好出手了。”
“有道理,那今天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好家伙,守株待兔原来是真的。”
宁诚实暗自点头,这个成语用对了,她可是守了三次等来的这两只兔子。
两人不复刚才的恼火,也不提着宁诚实的耳朵了,生怕揪掉了毛,破坏毛皮的完美,将其托在手上转身离开。
走了没两步,副驾驶突然想起来那玩具小汽车还在原地,不拿白不拿,结果他兴冲冲一转身,那辆小车居然没了!
“嘿,真是邪了门儿了,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这车总不会自己跑了吧?”这样一想,又觉得似乎有道理,“这就对上了,难怪这兔子会开车,所以其实是车自己在开?”
司机推了他一下,连声催促:“别说了咱们还是快走吧,你越说我这心里就越发毛啊。”
就在与两人相隔不到十米的草丛里,虺和举父将玩具小车护在怀里,望着两个人类走向货车的背影,融进了夜色之中。
宁诚实刚才就特意交代了他们,妖可以暴露,但车子绝对不能丢。
货车里的两人以为宁诚实还在假死状态,没怎么动她,找了个小笼子装了起来,就直接把它丢进了货车厢,再重新绑好篷布,回到了驾驶室,继续开车。
车厢里头一片黑暗,宁诚实听到了数道静谧的呼吸声,以及似乎是大型野兽烦躁的低吼声,气味杂陈,不太好闻。
盖着的篷布被疾驰而过的风掀起一角,宁诚实借着漏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着四周,目光所及是十几只笼子,有大有小,里头关着不同的动物。
她再往左边一看,巧了,这只笼子里关着的正是狌狌,不过他此刻怀里抱着个空酒瓶子,正哼哼唧唧地自我陶醉,看来酒还没醒呢。
她动了动鼻子,突然发现这里竟然不止关着狌狌一只妖怪,还有一只。
他本身的妖味很淡,不仔细闻就容易被狌狌的气息覆盖住,但他应该受伤了,淡淡的血气四溢,这才被宁诚实捕捉到。
她暗自觉得纳闷,又辨认了一下,发现这股气息就来自狌狌的另一边。
放眼望去,那个笼子跟她这个差不多大,只是里头一片漆黑,宁诚实又嗅了嗅,确定那个笼子里头是有妖怪的,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妖呢?正想着,黑暗中猝不及防亮起了一双金色的眼睛,把宁诚实吓了一跳。
原来里面确实有只妖怪,只是这只妖怪一身黑,完全隐没于暗处。
那双眼睛里头无波无澜,宁诚实好奇地望了一会儿,小声道:“嘿,你好,你也被关在这里吗?”
那只妖怪神色不明,继续闭上眼睛,没搭理她。
“你是什么品种的妖?”
“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还好吗?”她又问。
妖怪依然不睁眼,动也不动。
“你是晕过去了吗?千万别睡呀!睡了你就再也醒不过来啦!”她稍微放大了声音喊道:“你等我,我这就去看你!”
说完她两只小爪子就扒在这笼子的栏杆上,稍一用力,杆子向两旁弯曲,形成了一个洞,她就从掰出来的洞中钻了出去,直奔他而去。
这时妖怪却倏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有些怒意,像是觉得宁诚实打扰了他睡觉。
宁诚实脚步一停,就听见驾驶室传来一阵对话:“我真是受不了了,我今晚上是不是中邪了?先是撞见兔子开车,然后车子莫名其妙消失,现在又总觉得后头有人在说话。”副驾驶只觉得脑子里的弦越发紧绷,“总不至于是报应吧?”
司机一言难尽地附和:“其实,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只不过刚才一直没敢说。”他下定决心,“走,咱停车,到后头看看。”
副驾驶揣上枪:“带上家伙事儿。”
司机犹豫了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指不定呢,保险起见。”
宁诚实小爪子往后退了几步,沿着原路返回。
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飞快地解开了裹着篷布的绳子。
宁诚实也慢慢地重新钻回了笼子里,按照原来的姿势躺下,闭上眼。
下一秒,篷布被猛地掀开,两双如临大敌的眼睛放射出犀利的光芒——
一切如常。
两人的目光从里到外逡巡了一遍,所有猎物都好好的,数量没变,睡觉的睡觉,低吼的低吼,假死的假死。
两人疑神疑鬼地慢慢放下了篷布,宁诚实松了口气,紧接着篷布又“唰”地一下被掀了上去,放松的小胸脯又憋了回去。
其中一人定定往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对着另外那个开口了,声音轻轻的:“我可能确实不太正常了,所以问你个事儿,这只笼子……之前就是这样的吗?”
说完,两人一同望着那十来根极度扭曲的、大拇指粗细的钢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