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七章 天下骚动
“如此说来，是大商惨败？我金不悔，也不用挖了这双眼睛了？”
“所谓神皇，还不知在何处？”
在今雨楼下，此时已是寂静如死，所有在座的儒生，都是脸呆愣苍白的坐着。似乎已失去了反应能力，低喃自语。
是因与重商之策有关？阳明若有所思。
其实无论东临还是南风云路，如今都是地广人稀。
大乾大胜，此时已成云界霸主，国势强盛，民生安乐。而反之大商，此战败后，则是风雨飘摇。即便尚能维持，却也撑不了太久。
而道人面上，则是满步着决然之色。最多三年，他就定可与那宗守，正面一战！
“祖师英明！”
再说无论诸人如何污蔑，只要有那圣君气象，这些言语都是无用。天下百姓，自然可分辨。
那“文蔚”一声苦笑，愁眉不止。天下固然大乱，可儒门中，也只恐是纷争頻起。
于是群情汹涌，数千弟子聚于宫前，声讨掌教过失。将祖人狂，视为凌云宗罪人。
而那五洲之地，都已注定了要落在大乾之手。
“多半是了！如此说来，这位乾国国君所行之政，才是真正的仁王之道么？被天道人道认可——”
摇了摇头，阳明看向了最后一条诏文。耳旁就听得一声放肆的大笑。
“这诚是我儒门大劫！到底是我儒门的教义错了？还是这天道错了？”
“师叔何故心忧？这一次，我凌云宗能脱身室外，全因师叔的决断。那诸位长老，虽是口里不说，心中却是感激，下面的弟子，也是庆幸有加的。”
他对这位大乾国君，越来越是好奇了。可惜自己声名不显，无缘一见——
开口漫骂的几位，却是心灰如死，所有的精气神，都在这须臾时间里，全数消失无踪。
甚至其中，也包括了之前那位阳家子弟。
儒门之内，本就有无数流派。以往理教一门称雄，有朱子在压制，儒门之内的旁支派系，都只能俯首低头，不敢言声。
他那结义兄弟，到底还是胜了。而这大商，却败的如此之惨！败的几无翻身之机。
他心中却不觉什么，此时的凌云宗，早已无寻大乾复仇的资格。
祖人狂冷笑，毫不以为意：“料来那边也不会阻止。否则江南五洲之地，我道家那二百七十四处宗派，又该如何自处？”
那时几乎所有的门中长老，都以为看到了机会。准本策动全宗上下，要反攻东临。
却好过于日后，国策被这些豪族绑架。
一剑刺下，将身下这处悬浮于空的浮岛，顿时无数的裂痕，崩散了开来。
“可恨！那昏君无能，尽丧大军。我家辛苦经营，二万道兵无一人幸存！”
若不参与进那位大乾圣君的大业中，宗派只会更加的衰弱。迟早连凌云宫，也无法保全。
这次那“文蔚”，倒没怎么惊异。
“石越，石家开始崛起了么？”
“八十万精锐，都被全歼在酒池宫前，陨神原内么？看来这天下，真是要乱了。”
“不过若大乾国君，真是圣君，有麒麟伴驾。那么道门那紫麟焰枪骑，定然是将全军覆灭！”
“阳明”端酒自酌，一声叹息。他料到殷御与三教，会谋图打破对峙的僵局。
而那年轻道人，则是大袖一拂，将内中一块石碑卷起，踏入了虚空中。
反而陡惹人笑，坐实了儒家弟子，最擅造谣生非的恶名。
失去了这些精锐边兵，大商的北方，必定更是吃紧。而那国内，则更将乱象频生。
年轻道人是凄厉大笑，眼中满布着疯狂戾意。
尤其是在大乾境内，更需仰那位圣君鼻息。
“招天下学者，评论儒门诸子。论儒家之功，评儒家之过！审儒家之学！好狠毒，不过我喜欢！真不愧是圣明英主，强过那秦始帝实在太多！”
“是在世圣君呢！”
“而今我大乾胜了，却不知能否进据中原之地？那江南之地无险可守，应该能占下来吧？江南五洲可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这个我也不知！”
即便以两位道祖之能，也不能强令门下，放弃基业，与大乾为敌。
就连阳明与文蔚，也同样是好奇，转过头。
自己再不用，担心与那个人为敌。虽说自己此事，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放心，一时半刻。大乾还攻不到皇京城来！”
“文蔚”的目光闪动，已然是略明其意。
也就是说那数千弟子，都是白白没了性命。
“当初就不该参与，什么朱子先圣，害人不浅——”
严飞白的意念，扫过那符诏。“只是两位道祖那边？”
“啧啧，幸亏我把自家那孩儿拘在家里不准出来。这小子受儒门之人蛊惑，居然也信了那朱子之言。那些个儒家书院，当真是祸人子弟——”
三教之败，看来就是因此之故。否则何以败得如此之惨？
只见一个同样文士打扮，却不修边幅的中年世子，正往远处行去。
严飞白微一挑眉，这可是喜事。他这祖师叔，以前行事张狂，可自从但任代掌教之后，就越来越是沉稳。待下公正，处置宗门事务，也颇有法度。
“居然是麒麟伴驾，圣君在世——”
当经商所得，远远超过于务农，甚至还可能亏本。对这些人而言，那些土地留在手中，就全无必要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参与的！被那朱子先圣害惨了！”
大商战败，对他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之事。中原皇朝，国力之雄厚，超出乾国十倍。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败了？
那阳姓青年苦笑，这个他自然知晓，可问题是，阳家的封地，根基所在，大多都在江南。
“即便你真是在世圣君，我宫源也是要斩了再说！”
此时此地，已经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
阳明摇头，毕竟未曾亲眼目睹，不能知确实消息，又如何能断定？不过——
“全数废除肉刑么？好！好！好！君上真仁德无双！可我那侄儿，为何不能早遇如此圣君？只是拿了别人三贯钱财，就斩掉了三根手指。如今即便后悔，断肢也不可复生——”
纷遣强者，监控南疆战局。故此早在道门六万紫麟焰枪骑，全军覆灭之时，凌云宗就已得到了消息。
然而此时，宫前汇聚的弟子，早已零星四散。
也不止是他，此时这里几个官员，也多是家业位于江南。
“为天下工农，设养老之金？使大乾之民，都能老有所养，不用愁万年凄凉？陛下他，果然是圣君！”
而此时整个京城，都是在为那陨神原的结果，陷入了狂乱状态，都在战栗畏惧。头一次，开始真正戒惧起了那个东面大国，那位被他们视为暴君的人。
那“文蔚”顿时是倒吸了一口寒气：“此诏一出，天下民心，都将尽归大乾！若能办到，乾国国君就确然不愧是在世圣君！”
“可笑！可笑！可笑那朱子，居然将他们儒门梦想万年的圣君，定为儒敌！复上古三皇盛世——莫非是那上苍，已认为如今的大乾，已可与云荒上古时代的盛世媲美？”
或三五好友，或几个亲朋聚在一处，议论天下大势。
那贴出告示的所在，就距离不远，二百丈外一堵青石墙上。
“君上他，居然还真是胜了——”
圣兽麒麟王者，正有克制儒门那些玄焰金麟兽之力。
“圣王，他居然是圣王！”
“此时想想，我当初若是能驳斥师兄，劝上几句。让宗门把他收下，那该多好。现如今，只怕已——”
“乱的又岂止是这天下？”
祖人狂随即却又语音悠悠道：“除此之外，祖师让我亲赴东临，表示效忠之意。最后是能在大乾，开设道院，参与外域征伐。说君上乃当世圣者，万载之内唯一，我凌云宗不可与之为敌。”
相信此事儒门中，看出来的绝不止是他们二人。
那笑声震荡数里，引得此地众人，都纷纷注目望去。
先定国策，日后进入，固然会遭遇中原世家豪强的抵抗。
那街道上，也无什么行人。
八十万人，只相当于一千八百万大军的二十二分之一。
这天下局势，已然是剧变，不能不使人心情沉重。
而那宗羲，同样是神情恍惚，怔怔失神。
可到了此时，却是人人自危。对这些书册，避之唯恐不及。
反而是那些商贾富人，都是神情振奋，欣悦无比。
“禁天下田亩交易，官府收购，发给无地之民？有必要么？现在种地，又不赚钱，我家的那些地，早就想卖出一些。却不知官府会补贴多少？”
这人群之中，不凡富人甚至官员，然而虽有部分是义愤填膺，有些不满。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神情淡漠，对此不以为意。
那“宗羲”也支起了耳朵，同样是在好奇此事。
自朱子诏告天下，定宗守为儒敌。整个天下，无数儒生都在写文漫骂，互相传阅。若有出色之文，必定是争相竞睹。
“大乾精锐尽丧，大乾会不会追击，扫荡中原？”
这次道祖号召附庸诸宗提供道兵，凌云宗却未参与。
身后则是十二口一摸一样的剑器，环绕身周。
“天下已乱，这皇京城内看来是已不能久留。封地之内，怕是要整军备战——”
许多人都认为，祖人狂比那外歉内傲，为凌云宗惹来大灾的龙若，实在强的太多。
“阳明”不答，只与那“文蔚”相视而笑。又岂能不知，那位大乾国君，不满的只是此时的儒家教义与朱子而已。
今日在城门处遭遇的那些个官员，几乎全都在列。
“王在法下么？当初荀子所愿，韩子毕生所求，却被一位苍生道弟子亲手实现。不知这二位若得知，会作何感想？主张世人平等的羲子后辈，却是在世圣君，这苍天，莫非真已开眼了？”
“早就看不惯了，居然如此无礼！真恨不得君上将他们抓起来，千刀万剐才好。”
那些个只是随声附和，并未口出恶言的士子，都是眼现侥幸之色。大乾国内，不以言罪人。他们说出的那些话，还不至于被定罪。
“此人似是法家传承，韩子一脉！”
在南侧的角落中，那“阳明”与“文蔚”三人，此时是愣愣的互相对视。
然而此时这场大变之后，却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跳出来，质疑朱子先圣。
若然那位国君，知晓自己的结义兄弟，曾遭遇如此际遇，被自己羞辱。刻意报复，那么他在家族内，又该如何自处？
“怎么可能，明明如此荒唐——”
祖人狂神情怅惘的说着，随即就自嘲一笑，已然是过去的事情，说这些又有何用？那时自己位卑言轻，即便说了，只怕也不会被重视。
紫麟焰枪骑固然是名震千古的顶尖道兵，可若遇真正的圣君，只怕是一点反抗之力也无。
那宗羲仍欲说话，那今雨楼外，却又是一声震天的欢呼声传来。
倒是此时那些各家各族的书房之内，却是气氛热烈。
阳明默然，宗守这一诏书，确实是狠辣。是欲把儒门剖开来，任由大家看。
各个世家贵爵的府邸门前，虽还挂帐着数十上百琉璃死气风灯，却显得异常冷凄。
言谈全不顾忌此时这楼中，还有众多儒士之座，讥讽有加。不过此时情形，却已翻过来。换成了后者，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沮丧无比。
“是不是该与乾国联络一二？我家力弱，不能争天下，只能选强者归附。那宗守在世圣君，正是可效力的英主！”
显然宗守这张诏书，并未真正触及到他们的痛处。
“废三法司，改设法部，不再听命内阁，只受参议殿监督。今日之后，王在法下？君王犯法，与庶民同罪？看不懂，真是奇怪。君上乃万世难见的圣明之君，何需如此？”
金不悔依然在冷笑，可心内却已是黯淡异常，胸中在发冷。
凌云宫外，楚狂人负手立于云端之上，眼中神采黯淡的，望着那空中星辰。
“农人种地，居然不用交税，反而会补贴钱财？这，这真是千古奇闻！”
然而此时看那众口一词，看来是不会有假。
顶多被人知晓之后，再难以进入仕途而已。
严飞白的眼里的惊意，依然未退。转头看了眼自己身后，面上全是侥幸之色。
好在二人，都有浮空之能。灵目更能洞察千里，此时远远一望，就已经将那告示内容，全数纳入目中。
闽河之北，虽仍有千万大军尚存，却已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无力回天。
“那酒池宫是个陷阱么？也是！这样的开国雄主，怎会做出那等蠢事？”
那宗羲吃了一惊，口中急急道：“可那位大商国君，可是亲口说过，要焚书坑儒，灭我儒家。”
“若有可能，最好是在大乾出仕。我等要观这一国经济之道，在外始终如雾里看花，不能知究竟。只有出仕之后，掌一定之权，才能探究根本。”
“说来我大乾，农税确是少之又少，反而是工商猎三税，占了九成。免去了也无妨！”
而几年之前，凌云宗有近半弟子，死在血云骑铁蹄之下。此仇此恨，也是无法忘怀。
陡惹愁情而已！
晚间的皇京城内，气氛压抑低沉到了极致。整个城池内，都充满着垂暮气息。
祖人狂回过神，而后将手中一张符诏，递给了严飞白。
“南疆之战，那个人终究还是胜了！”
“是问虚祖师符诏，让我正式执掌全宗上下。”
“哈哈！可笑那些儒生，还真以为君上造酒池宫是为享乐？君上他可不是什么桀纣——”
严飞白恍然，随即沉默了下来。大乾如今，雄霸天下。失去道兵庇佑的三千道门，如今可都在宗守的屠刀之下，颤颤发抖！
“那个宗守，怎么可能是在世圣君？不是说麒麟是食善气而生么？”
此时各处世家，却又是另一番情景，所忧之事，也截然不同。
文蔚皱眉，就意欲上前。却被阳明伸手阻住。
此事他最是在意，若宗守真是被天地认可的圣明之主，那么此时儒家的处境，还将更恶劣无数。
刑部天牢，此时的金不悔，却正慵懒的张开了眼睛。
“可恶！有我理教，才有这七千年来，数代盛世？历代君王，无不欣赞我儒门治世之能——”
事实证明，祖人狂远离是非的决断，才是对的。其一力坚持，可谓是救了全宗上下。
一边说着，他眼含着戏谑地看着眼前。
可以开发的土地，还有无数。那宗守此策，多半是为进入中央云陆而准备。
甚至有将一些精彩文章，编订成册，拿来贩卖的，一时大有洛阳纸贵之势。把那位昏君宗守的名声，是踩了又踩。无数的恶名，不论真假，都加于宗守的头顶山。
“君上十五岁登极，这十载来陆续扩地数万里。更在外域，打下大大的一片基业。虽厌治国，却军略无双。如此开国雄主，又岂可能是大商那位只能守城的元辰皇帝可比？又怎会真是儒家之人口中的昏君？”
“灭魔诏么？这些魔道之人，确然是该死！若非是我修为不够，只有二阶，也恨不得亲手去杀几个魔道妖人！”
若那宗守，真有一日君临天下，那么收集的这些文章文册，就是罪证。
又心中明悟，祖人狂虽是阻止了宗派，滑入深渊，却到底还是心有不甘的。
却被代掌宗门的祖人狂一力压制，认为此时凌云宗受损过重。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培养后辈弟子，而不是急于复仇，参与那天下纷争。
“换而言之，我那些师兄弟，师叔伯，都是白死了么？被这天地，认为可杀？”
事后再倒向乾天山，无疑于自绝于道门之外。
然而此时的大商，却已是被宗守彻底打断了脊梁！
同一时间，在三千二百里外。一个年轻道人，也同样是眉头紧蹙。
此时神情，都是诚惶诚恐。尤其是出言讥讽过的几位是尴尬无比。
严飞白愣住，问虚祖师之意，这是准备彻底放弃与宗守间的仇恨？
阳明则看着周围：“官绅一体纳粮，均田分地。此策可谓将天下权贵得罪，奇怪的是观此处情形，这些人居然并无反抗之意。”
所谋，深远！
许多书院的庭园之内，都是火焰熊熊。燃烧的不是木材之类，而多是这一月中，批驳辱骂大乾国君的文章书册。
“君上大胜，有五大诏书传告天下——”
“嗯？”
“清玄与太黄道祖？自然是会告知道灵穹境的。”
圣王，圣贤之君！需治政为人，都无瑕疵，合天地正道！
原本繁华似锦的青楼酒馆，此时都是门口罗雀。
宗羲失魂落魄，今日之事，对他心中理念的冲击，简直可称是颠覆。
那阳明目光痴痴的，看着那窗外。“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准备将家人，全数迁至东临。以我观来，大商一时半刻还不会崩溃，然而——”
以那一位席卷东南之势，日后一统云界，也不是不可。
那决定乾国存亡，六教兴衰的一战，诸宗诸派自然都是关注有加。
“这天下完了！彻底完了！陨神原战败，一千八百万大军，都将覆灭在即。这大商国运，已是穷途末路！”
宗守被朱子指为儒敌，又与道门血海深仇，天下人都可群起攻之。
另一侧的歌含韵，却心情陡然一松。有问虚符诏，意味着凌云宗与宗守的仇怨，将彻底化解。
其实早在听闻大乾捷报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生出了此念，暂时迁居东临，以避乱世。
论到消息灵通，这些皇京城里的世家于巨宦，绝不在那些宗派之下。
真不敢想象，若是贸然参与进去，事后凌云宗被大乾铁骑围攻的情形。
也猜到了大商可能会从那酒池宫着手，没有选择，只能进入乾国选定的战场。却惟独没能想到，大商会败的如此之惨。
“阳明，依你看来，这大乾国君乃是在世圣君之事，有几分可信？”
那“阳明”“文蔚”二人，眸中精芒微闪，一个闪身，就到了今雨楼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