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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严社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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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镜子里那张充满魅力却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仿佛又看到多少年前那个站在车站,举目无亲,背井离乡,满心彷徨的自己,时光飞逝,有多少生命可以重来?有多少千年不遇可以等待?又有多少奇迹还会继续上演?

    对于由电视台台长亲自陪同送进来录制节目的严昌,节目导演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由衷的尊敬和热情。

    ……

    ——高考,成绩全校第一,看着其他同学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唯独没有自己的,焦急的少年辗转打听后来到了市里的高考招生办公室,说明来意后,办公室里的一位工作人员翻了下抽屉,然后拿出一个本子,在本子上翻了一下后,面无表情的说,“根据档案,你政审没过,你家里以前在农村有地,是富农,典型的黑五类,你爷爷还是国民党的军官,凭你的家庭成分,没有一个学校会录你的……”少年的心一片冰冷,农村的地,少年从出生就没见过,已经被没收,至于自己的爷爷,少年曾听父亲悄悄提起过,当年长沙会战,爷爷是团长,率部在长沙与日军血战,2000多人的一个团,最后拼得只剩下17个人,全团军官最后竟只活下来一个副连长……

    年轻的化妆师愕然的张着嘴,节目录制现场那里响起了一片掌声,这就主持人到场的信号,也是要严昌登台的信号,严昌起身,走向外面的那片明亮得刺眼的灯光,在自己的身影融化在光里的一瞬,严昌响起曾经那个男人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世道,不是电影,但一件件事情背后曲折的故事情节却比电影更像电影,有些人,不是演员,但他们的脸上却比演员戴着更多的面具。

    现实总会让人无言到沉默……

    ——深夜,家人被再一次吵醒,大门被人踹开,无数的火把在院中闪动,刚刚从厂里回到家的爸爸被人从屋里揪了出去,自己也被人牢牢的按着,爸爸的眼镜被人打掉,那个把妈妈的金戒指和金耳环悄悄揣进口袋的红袖套正义凛然地站在人前指着爸爸,“就是这个人,开口科学闭口科学,开口管理闭口管理,还用资本主义和资本家的那一套歪理邪说来攻击诋毁上级派到我们厂里的领导同志,质疑党的权威,这是什么性质,诋毁我们的上级领导同志就是就是诋毁党的领导,诋毁党的领导就是诋毁社会主义,就是诋毁我们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就是攻击人民政府,就是与人民为敌,就是诋毁攻击我们敬爱的领袖,我们要代表人民打倒这个苏修特务,打倒这个泛资本家的走狗,打倒这个帝国主义的瞭望手……”人群跟着红袖套在高呼,爸爸被无数拳头打倒,然后被人按得跪在地上用竹板抽耳光,最后那些人拿出一个用小腿粗的钢管焊成的几十斤重“望远镜”,穿上细细的铁丝,套在爸爸的脖子上,铁丝割进肉里,爸爸脖子上鲜血淋漓……

    “操他妈的奇迹!”

    “严社长,您看一下,这是呆会儿主持人可能会提的一些问题,有什么不方便的,您现在就说一声!”有些肥胖的节目导演讨好的声音在严昌的耳边响起,把严昌从记忆的缝隙之中拉回了现实,拉回到国家电视台《巅峰对话》栏目录制现场的化妆室中,本来按照严昌这次燕都的行程安排,参加电视台的节目录制的时间是在9号,可后来却因为电视台的“意外事故”一直推迟到了13号,说起那个“意外事故”,非常让人无语,原因就是有个精神病患者打电话到电视台说他准备在台里安炸弹,把电视台的领导吓得不轻,这边忙着报警,那边考虑到安全的原因,也就把节目录制的时间往后推延了几天,接到报警的警方如临大敌的忙活了几天,最后却发现是个精神病捡了张电话卡在公用电话上打着吓人的,你要把他逮到精神病院,正好呢,他的家里人还愁着没钱自己送进去呢。

    所以如果要让严昌在心里用一个词来形容燕都这座城市给他的感觉,那么那个词就是“脱轨”,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最恨汉奸,而历史上在这里的汉奸过得都挺滋润,在这里发家骤贵,登入中枢的汉奸也不少;这里的人都喜欢谈论政治,而终其一生,这里的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真正的选票到底长什么样子的;这座城市喜欢展现这座城市所承袭下来的那种尊荣感和权威感,然而这座城市能遗留下来见证着历史尊荣与权威的东西却越来越少;这座城市标榜自己是这个国家的文化中心,然而数十年间,汇聚了全国最多教育和公共资源的它,却从没有给这个国家贡献过一位大师级别的人物,这里,贡献了大量的留美预备役人员,贡献了大量的“六部与御书房行走”,贡献了大量的演员戏子,还贡献了大量疑似脑残和智商20以下的“砖家”以及喜欢潜规则读研女生的“叫兽”,唯独没有贡献过大师,更没有大侠……

    更热烈的掌声响起,节目正式开始!

    严昌很少会和人谈论自己的过去,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或者已经基本没人知道,严昌的老家就在燕都,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20多年,可这座让他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自始至终,只留给严昌几个灰暗扭曲的记忆片段——

    所谓的道路,就是有一天,当所有的悲剧和灾难不再成为少数人升官发财的结果而是我们拔出正义与审判之剑的原因的时候,一条光荣的道路,就会在我们脚下展开。

    离节目录制还有最后的几分钟,严昌喝了一点水,化妆师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看着气度俨然的严昌坐在椅子上从容不迫的喝水的样子,年轻的女化妆师觉得这样的男人真是赏心悦目,就在旁边毫无顾忌的赞叹了一句,“严社长,你长得真像陈道明,真是太有范儿了,就是不做生意,拍电影也能红!”

    “一定,一定……”有些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名片,小心的装起来,带着两分惊喜和一分莫名的感动,陈导几乎是有些诚惶诚恐的离开了化妆室。

    “现在,让我们欢迎我们本次节目的对话嘉宾,北极星商社社长严昌……”

    ——法院,“犯罪嫌疑人严昌,于x年x月x日聚众斗殴,持械伤人,情节恶劣,社会影响极坏,特判处严昌有期徒刑6年……”听到判决,年轻人的母亲在庭上当场晕倒,年轻人紧紧的咬着牙,沉默如雷。

    ——新建的大酒店里,由于曾自学过一点外语,年轻人幸运的在酒店的豪华夜总会里找到了一份端茶递水的工作,每日穿梭于灯红酒绿之下,游走于富豪权贵之间,久违了的“红袖套”再次出现,那个人成为了夜总会里的常客,梳起了大背头,挺起了啤酒肚,红光满面,出入已是前呼后应,老板们在他面前低头哈腰,小姐们在他面前总是装嗲卖骚,“红袖套”俨然已是贵人模样,年轻人咬牙切齿,不时将愤恨的目光投向那个总是在一群人中指点江山的那个身影,“红袖套”似有所觉,那个年轻的面孔,那两道倔强中带着愤怒的目光,似乎在哪里见过,“红袖套”皱了皱眉头,招了招手,酒店老板低头上前,俯身恭听,红袖套指着少年的方向耳语了两句……

    “我平时很少在燕都,有什么事陈导可能不容易找到我,这是北极星商社在燕都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我们在燕都有很多朋友,陈导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严昌笑着说道。

    ——一群戴着红袖套的人冲进了自己家里,开始疯狂的打砸,妈妈用颤抖的手紧紧地抱着自己,有个红袖套在打砸的时候看到了妈妈藏在抽屉里的几枚金戒指和金耳环,红袖套不动声色的把金戒指和金耳环悄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那是妈妈的东西,看到这一幕的严昌冲了上去,“小杂种……”严昌被面目狰狞的红袖套一耳光打倒在地……

    ——医院,年轻人中了刀伤的伤口才刚刚包扎好,冷着脸的公安已经找到了他,“你因为聚众斗殴和故意伤人罪,已经被捕了……”

    “没问题就好,这个节目不是直播的,后面还有一些剪接和处理,还有几分钟,严总就在这里喝点水,稍微休息一下,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就好,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鄙人姓陈,陈益疆,这是我的名片……”陈导顺着话茬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严昌身旁的一个助理接过名片,没有看,直接放入包中,陈导脸色未变,过来就是混个脸熟而已,目的达到就行了,毕竟双方原本就不是一个频道的,层次隔得太远了,一个是小栏目的导演,一个是大商社的社长,根本谈不到一块,不过随即严昌身边的助理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的动作却让陈导愣了一下,这个节目接待过许多的“大腕儿”,陈导也递出过许多的名片,能收下就算客气的了,有的递出去的名片,自己一转身,就被人不屑的扔在化妆室的垃圾桶里,像这样在这里递出名片后还能收到一张名片的事,对陈导来说,还是第一次,这不得不让陈导心里有些感叹。

    严昌并不喜欢燕都,这个城市,给严昌的感觉,总让严昌觉得像在欣赏一个水灵灵的,表面鲜红得让人不忍心剥开的荔枝,成熟的荔枝都有一股水灵灵的鲜红劲儿,然而燕都这颗荔枝却不一样,因为它太鲜红,太水灵了,鲜得有点刺眼,像血一样,水灵得有点迫不及待的假,虽然严昌平时不吃荔枝,可也知道,那种太鲜艳,太水灵的荔枝,都是用硫酸溶液快速泡出来的,表面的鲜艳与水灵,却是以有毒物质腐蚀生命的活力为代价获得的一时的光鲜,只要把荔枝买回去,稍微放上一天,经过一点小小的时间考验,整个荔枝,就像被烧过的炭球一样,显现出一种灰败与腐烂的颜色出来。这种对比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会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反差与感官矛盾。这种反差和矛盾,在燕都这座城市,会表现得特别的刺眼。这种刺眼,根源是这座有着深厚历史沉淀的城市,历史的沉淀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历史被背叛和被遗忘的速度,这种速度的差异,给人造成了一种心理上追尾似的“脱轨”,就像一节节载满了名称为“历史”的飞驰的列车,因为豆腐渣工程的不堪重负,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想以列车脱轨的方式来摆脱那一节节车厢里满载的历史一样,上千年沉淀的历史,只在瞬间,就被以更快的方式从列车里甩出,忘记,在冰冷的风中,头破血流,粉身碎骨,跌落尘埃,尘埃还未定,血还未流干,那挣扎的历史想要不甘的爬起,想要大声的呼喊,却突然被冰冷的铁臂推进坑中,活埋,生恐它再露出一丝生气,然后轻装的列车又载着那些幸存得只剩下满篇歌功颂德的“历史”,或者说是仅剩的谎言,潇洒的踩着脚下的豆腐渣,载歌载舞的继续前行,奔向未知的远方。

    ……

    严昌的背影,融化在光中……

    没有把那张写着问题的纸接过来,严昌只是示意化妆师停了一下,然后扫了一眼,“没问题……”

    ——没有解释原因,年轻人被酒店开除,提着一件孤单的行囊,年轻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四九城昏黄狭小的巷子内,五六个个穿着时髦花衬衣和喇叭裤的吊儿郎当的人玩着手里的跳刀挡住了年轻人的路,“小子,有人叫你老实点,不该说的不要瞎说,不要像狗一样的到处乱咬人,这样你能多活几天……”“活你妈……”年轻人一拳打在喇叭裤的脸上,然后转身就跑,后面的人追上,跑了几步,丢掉包,年轻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反身迎上,避开要害,中了三刀,砖头拍出三次,都是头上,年轻人靠在墙上喘着气,流着血,地上躺了三个人,只有哼的力气,剩下的两个喇叭裤胆寒,掉头就跑。

    莫名的,严昌突然有了一股冲动——

    ——六年后,已经在监狱里历遍沧桑心如冷钢般的年轻人,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座新坟,跪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六年时间,足以发生和改变太多的事情,年轻人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了他,红袖套却青云直上,如今已是官居三品,也正是这一年,年轻人出狱前两个月,燕都这座城市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刑满释放人员报复社会的案件,所以,一看到巷子里年轻人那个刺眼的光头,邻居们就都把自家的小孩拉进屋里,公安局的公安每天一次来找年轻人“了解情况”,居委会也“马不停蹄”的为年轻人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在街道澡堂里给锅炉淘灰铲煤,月工资,260块,每个月还有15块钱的“茶水和洗澡补贴”,过年过节兴许还会发两个月饼几斤水果什么的,年轻人沉默的卖了房子,提着一件行李,然后买了南下的火车票……

    不光是燕都这座城市脱轨了,或者说,这个时代,已经“脱轨”了,成为了千年不遇的绝响——二奶,情人,小三成了“反腐”的先锋;无证的临时工甚至天上的雷公雷母都成了各种事故灾难的替罪羔羊;“砖家”和“叫兽”这个词开始成为骂人的话;烈士的陵园被开发商夷平后搞房地产,地方官员却为曾经的侵略者修起了纪念碑;有的孩子读书的教室条件甚至比不上城里的普通厕所,这没有人关心,有的人因为交不起医药费而只能回家等死,这也没人关心,当农用三轮车成为校车,并在一次事故中把十多名花季般的孩子生命倾覆的时候,有的人却在担心了,他们担心官员乘坐国产的20万以下的轿车是否安全,乘坐40万以下的轿车是否寒酸……这个国家的人吃着全世界最没有安全保证的食物,走着全世界最长的收费公路,住着全世界房价收入比最高的房子的同时,还要供养着全世界最多的官员,承担着全世界最庞大的政府行政经费开支;就是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官僚群体,同时又创造出两个世界之最,贪腐官员出逃外国人数世界之最,还有携款外逃的贪腐官员给国家造成经济损失的世界之最;在这个人均受教育权利连非洲的乌干达都比上的国家,在这个越来越多的人被生存的压力压得步履蹒跚的国家,有的人还会用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口气告诉你,相比起瑞典占到国家gdp50以上的国家税收,我们的税,收得还是少啊!话音刚落,脑残而谄媚的“砖家”像狗一样的伸着舌头跳了出来——建议征收老百姓的呼吸税,只要能喘气的,都要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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