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沙口村之行（三）
“我把我从河边捡到的漂亮石头给这位哥哥……”
“这间教室里坐着三个年级的学生。”任紫薇向龙烈血解释道，“平常他们上课都挤在一起，这边是五年级的，这边是三年级的，这边是一年级的，每隔两年，这间教室里就会多几个新的面孔。”
龙烈血已经把任紫薇要求他从省城带来的那些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几盒钢笔，几扎铅笔，两箱墨水，还有一大堆的作业本橡皮擦铅笔刀。也在这时，龙烈血看到了很多孩子带着来学习的东西，烟壳纸或毛边纸订起来的作业本，烧黑了的木炭削成的铅笔……
任紫薇看出了龙烈血的疑问，她挺起了胸膛，抬起了下巴，语气很骄傲，“你可不要这样看我哦，要是说吃苦的话，我可不比别人差，再说，这样的屋子在沙口村还是很不错的啦，这间学校是全村村民自己出钱出力建起来的，这间屋子，也是装门供老师住的哦。”
一下车，任紫薇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往一间房子奔去。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龙烈血还是有些吃惊，很难想象任紫薇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可以住在这样的地方，要是自己的话，比这个恶劣一百倍的地方都没有问题，但任紫薇……
在沙口村村民吃惊或迷惑的目光的注视下，在一堆小孩子嬉闹的追逐中，龙烈血开着车子来到了沙口村的小学。一直等车停了，那些孩子才散去。
“随便。”
龙烈血扫视了一下，把那些吃的东西放在了任紫薇带来的箱子上。
龙烈血此时的目光绝对谈不上什么严肃。
“今天下午没能来到这里的同学老师都给他们把东西留好了，大家见到他们的时候叫他们来老师这里领东西，好了，现在我点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东西，每个人都有份……”
龙烈血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也不知道听了任紫薇的那些话他应该说点什么。
两个人下了楼，外面春光明媚的景色一下子就让两人放松了。
……
虽然是土瓦房，但房子还是用木板隔了两层出来，一进门，上楼的木梯就在门的右手边，木梯又窄又小又陡，几乎成九十度向地面垂直，因为房子隔成两层的关系，在底楼的感觉就有些压抑。
“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不如我现在带你去看看这里的教室吧？”任紫薇提议。
“老师，我把家里的鸡蛋拿来煮给哥哥吃。”一声稚嫩的回答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东西有三大包，酸奶，巧克力，饼干，奶糖，火腿肠，果冻什么的，那分量，要是一个女生的话绝对搬不动的，任紫薇看着那些东西，眼睛放着光。
任紫薇也有点黯然，“实际情况比你想象得还要艰苦。刚才在那间屋子的时候你看到楼下挂在墙上的那些玉米和辣椒了吗？”
两间土瓦房，一个土操场，学校连围墙都没有，这些就是沙口村小学的全部了。
“哗……”的一声，任紫薇把水泼在了冒烟的土锅中，土锅没有冒烟了，任紫薇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可爱的在一旁拍着胸口，像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般。等任紫薇灭了“火”，她才想到还有一个人在旁看着她呢。
底楼的地面是土的，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的关系，感觉就有点潮湿，也不是很平整，一张低矮的已经看不出油漆颜色桌子，两条高矮不一，模样陈旧的小板凳和一个草墩，再加上一个柜子，那就是底楼所有的家具。那张低矮的桌子后面是一个土灶，土灶的一旁有一个搭板，两只装水的木桶放在了那里，在土灶的另一边，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除了大门以外，那就是房间内所有光线的来源，小窗内的光线，刚好照着土灶后面那一堵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墙壁，在屋内墙壁的两边，用草绳挂满了晒干的玉米和辣椒。
任紫薇说完，拉着龙烈血就上了楼，楼梯很窄，只能一个人一个的上，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有些困难，任紫薇边走边说着话。
“呵呵，你快把那些东西放下吧，抱着很累的。”
任紫薇在墙壁的报纸上用水彩画了几幅五颜六色的卡通画，在窗边挂了一个用纸折成的紫色的风铃，超级可爱的女生被褥被她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在床上，她还放了一只毛茸茸的玩具大狗，趴在被子上。虽然她住的地方很小，也很简陋，但任紫薇的这一番收拾，马上就让这一个小小的空间变得温馨起来。这个小小空间内每一件东西上，似乎都有任紫薇身上那幽幽的香味。
龙烈血默然，刚才在楼上培养起来的好心情来到这间教室以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再听着任紫薇黯然的介绍，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来到教室里的任紫薇似乎也勾起了一些心事，一边说着，眼圈一边就红了。
那些学生年龄最小的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年龄最大的有十四五岁，龙烈血看到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子，穿着一双破得只剩下鞋底的胶鞋，背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来到学校，任紫薇告诉他，那个男孩不仅要来上学，还要负责照顾他的妹妹和一堆家务。并不像城里的孩子，有校服可以穿，这里的孩子穿得五花八门，有的直接穿着大人的衣服来，补了又补的衣服长长的垂到膝盖，看着那一对对清澈而未被污染的眼神，龙烈血没有觉得滑稽，他只觉得有些心酸。
龙烈血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没多问，记得任紫薇以前说过，她好像最喜欢吃这些东西的。但这一次，虽然没有吃午饭，但就连巧克力，任紫薇也只是很少地吃了一块。
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像，任紫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跺了跺脚，“讨厌，你就会在一旁看热闹，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任紫薇挑了一盒巧克力，把它打开了，她又拿出几个果冻和酸奶，想了想，又把果冻和酸奶放了回去。
三十多个孩子挤满了教室，在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任紫薇收起了她心里的黯然，脸上总是一副温和的笑容。
这地方，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两个字是简陋，三个字是很简陋，四个字是非常简陋。
任紫薇点了点头。
两个人久别重逢，一时都有许多话要说，但在这里，青天白日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又都刻意的回避着什么，坐在一起，太那个的话，谁也没说，两个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简单地聊着一些无关的话题，说说瘦猴，说说范芳芳，说说小胖，说说天河，什么都说，但就是不说自己，偶尔目光相交，也是一触即闪。
“嗯……只有周老师一个人，我也是来到这里才知道的，周老师在这里已经教了八年的书了，以前这所学校最多的时候有过两个老师，但那两个老师在这里还没呆满一年就受不了走了，周老师是在这里呆得最长的。我听周老师说，现在的学校是新建的，以前的学校是茅草房，一下雨就没法上课。”
“没有关系，知道你在这里买不到什么东西，我这次来还为你带来一些吃的，应付一顿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
龙烈血站台前，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在接下来的时间，这间简陋的教室，大概从它建起来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迎来过这么多的欢笑，在发完那些文具以后，任紫薇把龙烈血带来给她吃的那些东西都发下去了，对教室里的那些孩子们来说，任紫薇带来的好多东西都是他们第一次尝到。龙烈血到此时才知道，为什么任紫薇刚才吃得那么少。
感觉任紫薇此刻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肉骨头吸引的小狗，龙烈血在心里嘀咕着，不会是任紫薇好久没吃饭了吧，不过任紫薇的问题他还是要回答的。
“你说这里只有一个老师？”
“哥哥家养猪的话我去给哥哥打猪草！”
“你要吃点什么？”任紫薇问。
那些孩子进到教室里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都闪耀着星星一样的亮光，他们坐在土块垒起来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龙烈血带来的那些东西。当任紫薇宣布桌子上的那些东西今天要发给他们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兴奋得叫了起来。
“你就住在那里吗？我帮你把东西搬到你住的那里。”
“我就住这里，怎么样？”任紫薇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华丽的转了个身，她的表情，没有半分委屈，就好像是一个公主在请人参观她的宫殿一样。
“好啊！”龙烈血同意。
沙口村小学的教室比任紫薇现在住的那里要大一些，用土块垒成的椅子，在土块上放一条木板就组成的课桌，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这里什么都少，就是黑板特别多，要是你没有见过有三块黑板的教室的话，那你一定要来这里看看。
任紫薇拧了龙烈血的一下胳膊，娇嗔了起来，“你在想些什么啊？周老师是女的，她可是这里唯一的老师，现在还没结婚呢，我来的这些天周老师都对我很照顾，你来得倒巧，周老师昨天一大早就到县城去了，她家里的一个亲戚生孩子，要明天才能回来呢。来，我带你到楼上去看看，我现在就住在楼上。”
这里的气氛很微妙，但微妙长了，也让两人觉得有些紧张，不说任紫薇，就是龙烈血，龙烈血此刻手心里都有汗了。离开这张床，到楼下去，到人多的地方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带了很多，应该够你一个星期吃了吧，就放在车后座，大概是你刚才在车里的时候没有注意。”
“嗯，不错。”龙烈血点了点头。
“看到了！”
踩着木板，两个人“咚咚咚”的到了楼上，一个布帘子把上面的空间一分为二，任紫薇的床是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在一个窗户边上，她的衣柜就是她的行李箱，楼上的窗户比底下的大多了，采光也较楼下要好，楼上的墙壁用报纸糊过，虽然依旧简陋，但看起来比楼下舒服多了。
龙烈血摇了摇头，随着任紫薇的脚步来到了那间土瓦房里，龙烈血人还没到，就已经嗅到了一股焦糊的气味，随后，他看见任紫薇又从那间房子冲了出来，抬着一个小土锅，那个小土锅正在冒着烟，任紫薇飞快地把小土锅放到了地上，手忙脚乱的围着正在冒烟的小土锅转了两圈，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又冲到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端着一瓢水。
龙烈血摇摇头，任紫薇大概是真的饿了。
“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龙烈血叹息一声。
“你也许无法相信，这里的学生，有些一直读完小学都不知道老虎长什么样子，更别说其它的动物了，我听周老师说，有一年，当这里有一届的六年级学生在升初中考试的时候，他们的作文，居然全部交了白卷，因为那一年的作文题目是叫他们写一篇到动物园的游记，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到过动物园。他们好多人一直到读完小学，都没有用过一天的钢笔……”
“准备好了！”
“不用了，大家只要跟我一起向这位哥哥说一句话就可以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任紫薇住的地方就在沙口村小学那两间土瓦房中较小的一间，也就是她刚才跑进去的那间。虽然大白天的，但一进门，龙烈血还是感觉这间房子有些阴暗。
在沙口村小学的外面的一面墙上，不知道是赞扬还是讽刺，那里用白石灰写着一句流行全国的标语，“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当然是真的，老师前几天不是说过了吗？要让你们每人有一支钢笔，一块橡皮擦，还有几本新的作业本……”任紫薇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龙烈血拉到了讲台上，“老师给你们介绍一位大哥哥，正是他，把这些东西从很远的地方带到了这里，带给你们。我们要怎么谢他呢？”
“太好了！”任紫薇拍着手跳了起来。
到了下午，随着任紫薇敲响了挂在学校土操场上那块生锈的工字钢，“铛，铛，铛”的响声在山村里传遍老远以后，龙烈血终于见到了沙口村小学的那些学生。
“那些东西是这里的村民为自己的孩子交的学杂费，这里太穷了，地里有什么，他们就只能交什么，除了这些外，周老师每年也只能从上面领到六七个月的工资，其它的工资都是白条，这些年攒下来，周老师的白条都攒了一铝饭盒了。”
“你可别小看我啊，在这里的这一段时间，我可是学会了好多东西哦，我学会了烧柴火，学会了做菜，我的衣服也是自己洗，你看到楼下那个木桶了吗？我每天早上可是要跑三趟才能把一桶水提满哦！”
“吃的？”任紫薇眼里闪耀着光彩，“你带了多少？”
龙烈血用手摸了一下屋中的墙壁，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墙壁外面，那些为了房屋坚固，在建房时就故意混在泥巴里的稻草还有些扎手，用力扯的话到处都能扯得出来。
一条小溪在离学校四十多米远的地方流过，那就是学校乃至整个沙口村的水源，龙烈血帮忙的任务就是和任紫薇一起到那里把小土锅给洗净了。
“不是，这里是周老师住的，我来这里以后就和周老师住在一起。”
“我家的大黑要生小狗了，我送给哥哥一只小狗。”
由此，龙烈血有机会参观了一下任紫薇在这里的闺房。
当把这一切都弄好之后，任紫薇看着龙烈血，龙烈血看着任紫薇，两个人一下子笑了起来。
“周老师？”龙烈血皱起了眉头。
“这次寒假里的支教活动，我已经预料到自己会到一个困难的地方，但没有想到是这里。其实刚来这里的第二天，刚刚和这里的小孩认识，我就哭了，并不是因为这里提供给我的条件差，而是因为这里的那些孩子们，他们很可爱，也很可怜。这里没有卖早餐的，那天早上，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因为肚子有些饿了，我用开水烫了一包自己带来的方便面，但我还没吃，那些远远就闻到方便面味道的孩子就把我围住了，他们直勾勾地看着我，问我，‘老师，这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他们，这是方便面，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当时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多人都在咽口水，他们又问了我一个问题，‘老师，方便面是什么东西？’，我把方便面让每个小孩尝了一口，吃完，他们告诉我，‘老师，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听到这话，当时我就忍不住哭了，后面的课没有上，当时我就叫他们回家去每人拿一个碗来，我教他们怎么烫方便面，我带来的那两箱方便面在那天就全部消耗完了。”
“这下子吃不了粥了，我下午还有课，要重新再做的话也来不及了，你老远的跑来，连一口饭也吃不上，你不会怪我吧？”
龙烈血的车就停在操场上。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龙烈问。
孩子们的回答五花八门。
“这是真的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