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最后的眼泪
医院内，天与已经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距离他被车撞已经过去了一年，这让刚拿到出院通知的他不禁有些感慨，医者仁心呐，毕竟当时自己都已经成植物人了，但那个主治医师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
而自己也不负所望，最终清醒了过来，该说是运气呢？他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来到了援助站台前。
“护士长。”“出院了？”
“是啊，就今天。”
他拿出手中的通知单得意的晃了晃，换来却是对方无语的白眼。
“八字这么硬，你就偷着乐吧！”
“不是说医护人员都信奉科学的吗，怎么护士长你也信这个。”
一年来，这样相互调侃的对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却从来没有重复过的话题，天与觉得自己变了很多，至少比以前开朗了。
就连他的主治医师也笑着说这一撞像是把他撞成另一个人了似的，天与总是不好意思的笑笑表示回应。
“行了，赶紧回去收拾你的东西吧，记得把床单铺好！”
“没问题。”
迈着欢快的步伐，天与前往自己的病房。
路上的一些工作人员在看到天与也会笑着跟他打声招呼，他们都在这家医院工作了不知多久，对于这个舍己为人的小英雄，或多或少都在天与严重昏迷的那段时间给予他帮助。
在天与醒后也会偶尔监督他做些康复训练，他好像已经融入了医院这个大家庭，却无奈的成了最小的那一辈，只能老老实实的接受照顾。
“杨叔，这么早就起来锻炼啊。”
“呵呵，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看样子你这是出院了。”
“嘿嘿，刚拿到的通知单！”
他像个炫耀着刚得到糖果的小孩子那样。
“你姬子阿姐已经在帮你收拾行李了，赶紧去吧。”
“好嘞，哦对了杨叔！我给你留的江南特产记得热一下在吃哦！”
来到病房内，天与看了看这个自己呆了整整一年的地方，自己同样也在这个地方昏迷了半年，要不是自己还有点积蓄再加上遇到这么多好人，恐怕早就被火化了吧。
想到这他又傻傻的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赶紧过来把床铺好。”
“来了来了，姬子阿”
“嗯？”
“姬子阿姐，我都已经好了，这些事情让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被阿姐照顾太久，烦了？”
“没有没有！哪能呢！这不是怕您累着了嘛，您坐下，这些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姬子坐在天与的床上，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随身物品，虽然里面大部分都是医院里的大家给他置办的。
“要出院了？”明明是询问的话语，却带着肯定的语气，天与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抱歉啊姬子阿姐。”
“傻瓜，出院是好事啊。”
“呼，您高兴就好。”
对于这位一直教导他如何做康复训练的优雅女士，天与一直都很尊敬她，尽管对于对方泡咖啡的技术颇有微词，但他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善良的人。
“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临走前姬子还不忘调侃天与两句。
“还是您带着杨叔来看我吧！姬子阿姐！”
虽然医院里不乏温馨的回忆，但天与还是忘不了打针吃药做手术的痛苦，所以他更希望在医院之外的地方会面。
背着一个大号的背包，天与开始游走于城市的大街小巷中，面对各种事物，他像个刚从乡下来的打工人一样，好奇的张望打量着。
这也不怪他，毕竟在前几年里他的人生除了睡觉就是无尽的加班，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享受人生。
在经历了这次的车祸事件后，天与打算重活一次，这一次他要为了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看那些想看的风景。
人就是这样，或许只有在经历了生死之后才能领悟到什么东西真正重要，什么东西又只是表面功夫吧。
走着走着，他的目光突然被墙上的海报吸引，更准确的来说那是一张画，画的内容是一片沙滩，宛若陨石般燃烧的太阳逐渐沉没于泛着金光的海面，沙滩上孤零零的立着一棵椰子树。
似乎幸福太过沉重，导致它被压得有点驼背。
不知为何，天与看到这张画的第一眼就被深深迷住了，就好像他注定要到那个地方去一样。
他走上前将那张画从墙上撕了下来，好在画没有受损。
天与用手指摩挲着画，指尖传来a4纸张特有的颗粒感，他仿佛能通过这张画感受到那片金色的沙滩。
他之前攒钱买下的小房子已经卖了，毕竟医疗费太贵，他也不好再让别人一直帮他垫着，现在可以说是孑然一身了。
所以这几天他直接选择了睡桥洞下面，虽说偶尔免不了抢地盘的事情发生，但他倒也乐得自在。
不久后，天与买了机票去往三亚，没任何理由的，他就认定了这是三亚的风景，因为这一切就好像他梦中的场景那样。
夜晚如期而至，美满的月色也不曾失约，只是看不到星辰围绕在周围，让她看起来显得有些孤单。
好在今晚的夜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摊贩们的吆喝、舞台上的表演、客人络绎不绝的拍手叫好声，都在为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添砖加瓦。
快乐的情绪总是很容易感染人的，天与闷了一口手里的啤酒，看着台上的表演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坐着的那张桌子在舞台的左前方，周围都坐满了游客，他们大多数都是出来游玩的情侣，也有拖家带口的。
只有天与是一个人，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将目光放到正在喝的啤酒上，天与被一抹白色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张被夹在桌子中间的缝里的一张纸条，他好奇地抽了出来。
“或许是哪对小情侣写下的情话呢？”
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了，似乎是长期以来各种洒出的啤酒和溅出的油汁所导致的，但好在天与的视力没有在那场车祸中受损。
上面写着：我去办点事，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会尽快回来的。
旁边还歪歪扭扭的画了个小人。
“噗！幼稚鬼。”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孩的笑声，那笑声是如此的熟悉，自己曾经在无数个梦中听到过。
“看样子我是喝醉了，先回旅店待着吧。”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了，将纸条随意的扔掉后，连啤酒也没有喝完就直接离开了这里，只是他没发现桌缝下还夹着另一张纸。
上面写着：傻瓜！我就在这等着，哪也不去，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同样的，旁边也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只是天与再也看不见了，兴许是他不想看见呢。
七月的三亚，即使是夜晚的海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凉爽，好在此时的沙滩旁已经没多少人了，沙子的温度也正合适，天与甚至今晚就想在这睡了。
他或许是真的醉了，经开始一个人胡言乱语起来。
“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呢？或许像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幸福吧。即使是在梦里，也害怕失去心爱的东西吗？明明是虚假的，却倾注真正的感情，不觉得自己很愚蠢吗？或许吧，但真假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抛弃真实可以让我获得幸福的话，那就抛弃吧。”
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像对别人说的，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月色夹杂着夜晚为沙滩笼上一层幽蓝色的纱衣，天与试图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脚印，但海浪一次次拍打岸边，将他的足迹抹去。
“连转瞬即逝的快乐也不留吗？还真是无情啊。”
他觉得自己是在无病呻吟，但他很庆幸，自己有个固执的听众。
对不起或许是世界上最没用的词了，它既无法抹除自己心中的愧疚，也缝不上爱人心中的伤痕，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说出这三个字时提醒双方这份苦痛的真实。
所以天与并不打算说对不起，他开不了口，她也不想听。
周围突然刮起大风，将天与身上粘着的沙砾吹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他残破不堪的躯体和颓废的眼神。
天与成功了吗？他成功了，至少此时站他面前的星还活着。
那天与失败了吗？他失败了，至少星是这么认为的。
他尝试着扯动脸颊，露出了一个不太帅气的笑容。
“你来接我了。”
“噗！丑死了。”
当绵延不绝的阴雨滴到愚者的假面上时，或许此刻的笑容才是真正的欢愉。
既矛盾又惹人发笑，尽管那些笑的家伙连为什么笑都不知道。
或许……只是雨太大了吧。
“星。”
“嗯？”
“带我回家吧。”
“嗯。”
他终于服了软，但他很可惜没有抱着对方放声大哭一场，至少这样他走的舒服点，能看看她为自己悲伤到颤抖的样子也不错。
“好像有点恶趣味了啊。”
天与这样吐槽着自己。
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向着她缓缓靠近，直到全身被温暖的星光所环绕，被爱人的双手搂住脖子，听她在怀里说那句自己只听过一次，却好像听了无数次的话。
“我爱你哦！阿天。”
“我也爱你，星。”
或许这是他能做到的最温柔地告别了吧。
天与看着躲在自己怀里不愿意出来的星，捏住她的下巴，温柔的为她拭去最后的眼泪。
以前的他总是期待着自己能够得到某个人无条件的爱，后来他明白了——当他这般向着星期许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条件的爱上她了。
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好好爱自己啊，星。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