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帝流浆
“我以前是不急的，说实话，我真没有想到，只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我就能……呵呵……从始至终，我的宗旨一直是顺其自然，没有刻意给自己定下什么目标，当然了……小贺那么快晋升为大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也第一次产生了争锋斗胜之心，但也仅仅是一次而已。”苏唐轻声道：“不过……看到了这片星空，我莫名其妙感到焦虑和急躁了，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我，一定要加紧修行，一定……否则，我可能再没有以后了。”
“苏唐，是不是应该缓几天？”闻香低声道：“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斗志了。”
“想起了什么？”闻香问道。
那老者还在努力维持自己威武不能屈的形象，等到细针入体，再想做什么已经晚了，软软向下栽倒，口中发出惊恐的叫声：“你是……魔蛊宗的……”
轰……变异银蝗的大半个身体陷入泥土中，只剩下半截肚子露出外面。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能感受到一种压力，就像……灭顶之灾正在一步步逼近一样。”苏唐道：“闻香，你不可能去千奇峰的，那我以后恐怕不一定能顾不上你们了，这里是七月七的所在，应该有不少好东西，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莫干山打下来，你和小方多了一些资本，以后自然也多了一份保障。”
“这位老先生在教导我不要欺负人呢。”苏唐道。
呜嗷……呜嗷……鬼獒的声音极为响亮，附近的林木都被震得簌簌发抖，暗月城中的狗儿也被洒落的月华惊动了，一只只狂吠不止，等到鬼獒的咆哮声传出去后，所有的狗儿集体鸦雀无声。
在绿海、在大光明湖、在蓬山、在各个世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呆呆的看着同一轮明月。
一直到月华消逝，天色已经放亮了，苏唐抬头望向天空，突然发现，这片天空莫名其妙变得陌生了。
“我刚才就说过了，一样米养百样人……”苏唐笑出了声。
星空是恒古不变的，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活该啊，谁让你们是门外汉了？”苏唐淡淡说道。
“为什么这么急？”方以哲不解的问道。
嗵嗵嗵……山壁里潜伏着一只巨兽，受到月华的诱惑，它急于出来，却被岩层困住，情绪当即接近疯狂，不停的撞击着山壁。
“好吧……”方以哲道，他心中暗叹，和女人较真果然是最愚蠢的事情，随后方以哲向一个修行者招了招手，那修行者疾步走过来，方以哲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修行者掏出一个三角形的东西，递给方以哲。
“不用担心我。”苏唐道：“你们尽快动身，分头去南山镇和月寒镇，然后汇集到一处，等我的信号。”
在月光洒落的瞬间，遗族大长老露出震骇之色，顿了顿，几乎是用跳的动作弹起身，一步冲到窗前，又猛地推开了窗户。
“不要忘了，我的祖号是令祖。”闻香淡淡说道：“别人我管不了，在诛神殿我的话还是很管用的。”
“你懂什么？”那老者傲然一笑。
可能是因为昨夜的月亮搞出的动静太大，让很多修行者无心睡眠，只能白天补觉，苏唐在凉水镇如入无人之境，连一条人影都没看到，更别提有人来阻拦了。
睡得正酣的小不点慢慢睁开双眼，看向天空，她的双瞳中先是疑惑，接着又变成了警惕。
熔岩山深处，信祖雷怒当初不敢继续探察的山谷中，突然传出了粗重的呼吸声，每一吸，都能把周围方圆数千米内的月华一扫而空，每一呼，又能让山谷吹出一阵飞沙走石的劲风。
“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苏唐轻声道。
“往生殿的杂碎，也有脸说这些？”方以哲叹了口气。
巨鹤发出的嘹亮鸣叫声，惊动了变异银蝗，其实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巨鹤和变异银蝗的关系不再象以前那样紧张了，但突然绽放的月光，不但赠与了它们力量，还激发出了它们血液中的野性。
这时，方以哲走了过来，听到苏唐这些话，他的脸色变得肃然，和闻香四目相对。
那老者怡然不动，甚至在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苏唐。
同一时间，莫干山，闻香也惊讶的抬起头，喃喃说道：“好大的月亮……”
闻香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虹祖露出疑惑之色，因为最开始闻香看到苏唐时，还装作不认识，现在却显得很熟稔，他自然生出了疑心。
千奇峰，遗族大长老和那中年人正相对而坐，他们没有交谈，也不可能交谈，只是时而淡淡的饮上一口酒，时而又闭目养神。
“我去月寒镇。”闻香道。
正午，苏唐又骑着那匹瘦马走进了凉水镇，这种事情最好是由他来做，因为他可以轻松自如的隐藏自己的气息，任谁都看不出毛病来。
“那就好。”方以哲道。
那老者看到苏唐不由一惊，转身要回去，却见眼前黑影一闪，苏唐已抢先飘进小亭里。
鬼獒显得很得意，就在它再次仰起头，准备发出第二声嚎叫的同时，嘹亮无比的鸣叫声从高空垂下，鬼獒当即偃旗息鼓，只是呜咽一声，便慢慢趴到地上。
那老者僵硬在原地，用警惕而又不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唐。
片刻，一团火光在山谷中爆开，化作冲天而起的火柱。
“把这老家伙带下去，好好问一问，你们几个，马上把密室找出来。”方以哲吩咐道。
说完，苏唐的身影已飘向空中，向莫干山的方向飞去。
“知道了。”苏唐把那东西接了过来。
“往生殿现在一共有九月，算起来有二百七十个守夜人，良莠不齐也很平常。”方以哲道：“而且这里距离莫干山如此之近，想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居中策划的，浑浑噩噩活了几十年，也就是这样了。”
这是，方以哲笑呵呵的从墙外飘了进来，对苏唐说道：“在说什么？”
野物都是护食的，这属于它们的本能，虽然此刻到处都是涌动的月华，根本不需要抢，但变异银蝗不允许有其他生命与它分享什么。
“说得倒是好听。”闻香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教过他们几次？”
良久，轰隆一声，山壁被撞开了，一只伤痕累累的短吻巨蜥猛地从山壁中滚了出来，待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天空，不停发出嚎叫声。
变异银蝗勃然大怒，用力从泥土中挣了出来，甩动头部，用那双狰狞的复眼寻找着敌人，正看到手握长鞭的小不点，变异银蝗当即萎了，冲着天空发出不甘的叫声，随后甩了甩自己的触角，向小不点爬来。
“看起来拱卫莫干山的四镇，好像没有什么大修行者。”苏唐轻声道：“为了争取时间，莫不如分头行事吧，我去莫干山，你们一个去月寒镇，一个去南山镇。”
※※※※
不止是苏唐吃惊，闻香和方以哲的人也一样，大家看着星空议论纷纷，心中泛起阵阵惊恐。
“堂堂的大祖，欺辱我等门外汉，真的有那么光彩么？！”那老者恨声道。
“也好，我随意。”方以哲看向闻香：“闻殿下，你先选吧。”
毒|龙域，那座小木屋久无人住，已经荒废了，突然，从石缝的裂隙中传来激烈的碰撞声。
方以哲用下颌向那老者点了点，他手下一个修行蛊诀的修行者缓步走过去，接着突然抽出一支海蓝色的细针，抬手便射到那老者脖颈中。
苏唐飘进院墙，一个老者正背着手在花园中踱着步，这里也种满了玉簪花，但颜色都是洁白的。
那老者已变得口眼歪斜，躺在地上象癫疯一般抽搐着，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同情或者是怜悯之色。事实上，不管是方以哲的人，还是闻香的人，都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有时候舔别人的血，有时候则要舔自己的，各个都算得上是心狠手辣之辈。
“我见过九月的守夜人，不管是谈吐，还是心性之果决，那九月的守夜人都远在这两个守夜人之上。”苏唐道：“天赋再好，也需磨练，我知道应该怎么样训导弟子了……”
“我真有些不敢相信，这也是往生殿的守夜人？”闻香看着那老者，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愿意做守夜人的，在我看来都有些变态。”苏唐轻声道，他端起石桌上的茶壶，闻了闻，取过一只茶杯，倒满茶水：“除非得到上面的许可，否则你们日日夜夜都在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这和蹲大狱有什么区别？嗯？”
“因为名字。”闻香道。
下一刻，一条黑影也跟着冲上天空，正是楚宗保所养的那只巨鹰，它和变异银蝗同样兴奋，在空中盘旋不停。
“不会吧……月亮又不是血肉之躯，难道还能慢慢长大不成？”方以哲诧异的说道。
“阴阳二气隔绝已久……没想到……”遗族大长老喃喃的说道：“神数已乱……彻底乱了啊……”
唰……一道淡淡的残影从下方掠至，正卷上变异银蝗的节肢，下一刻，变异银蝗身不由主向下方栽落。
以前的月亮差不多只有海碗大小，夜空群星荟萃，这很平常，但现在月亮居然变得和车轮差不多，而且空中多出了几颗颜色各异的大星，就像一颗颗闪光的玻璃球。
小不点冷哼一声，随后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实际上月华对小不点的影响是最大的，精灵这种生命，不但需要阳光的温暖，也需要月华的滋润。
方以哲手下的修行者先后从墙外飞了进来，接着就是闻香、虹祖还有诛神殿的修行者了。
“唐老哥，你最好小心一些。”方以哲道：“能执掌七月的，应该是一位大尊级的修行者，你好自为之。”
轰……变异银蝗在空中急旋了半圈，如一道银色闪电，向巨鹤射去。
当苏唐消失在远方后，方以哲皱起眉：“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急迫？”
闻香说得有道理，天象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每个人都感到恐慌，这个时候再要求大家去和敌人战斗，似乎有些太勉强了。
“月寒镇距离这里要远一些，为什么要选它？”方以哲问道。
“谁知道呢，过了今晚再说吧。”闻香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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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方以哲把那东西递给苏唐：“我会让人留意莫干山的，你认为可以了，就用箭矢把这个射到空中，我的人自然会看到。”
“你说……今晚的月亮会不会又大了一些？”闻香答非所问的说道。
有了上次的经验，方以哲手下的修行者找到密室之后，立即在上面开洞，不需要琢磨和思考了，效率提升了一倍，不到一个小时，第一个修行者已经从地洞钻到了密室中。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苏唐笑道，他想在石椅上坐下去，又突然警醒，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石椅，随后干脆坐在石桌上：“往生殿的人，我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个了，有人会苦苦告饶，有人会慨然求死，有人会努力逃生，但像你这样信心满满，反过来威胁我的……你倒是第一个。”
“不管这样的星空代表着什么，但有一种事情是不变的，强大的力量，才是我们修行者唯一的依托。”苏唐轻声道：“记得有人说过，天塌下来也不怕，因为有高个子顶着，其实他们错了，天塌了……个子矮的、瘦弱的、怯懦的、恐慌的，第一轮就会被活活砸死，所谓适者生存，越强壮，才越有机会活下去。”
巨鹤悬停在半空中，不停的扇动着翅膀，它也是异常亢奋的，翅膀荡得越来越快，让洒落的月华变成了一层漩涡，而且漩涡还在快速膨胀着。
“我也说不清楚。”苏唐顿了顿：“离了这里，我还要去邪君台，如果有机会，可能又得去一趟紫阳城，拖延不得。”
纯净的月华犹如实质，从空中落下，均匀的洒在每一个角落中，下一刻，苏唐和闻香都露出错愕之色，他们都感应到月华里凝结着海一般磅礴的灵气，而且和以前修行中所汲取的灵气不同，月华中的灵气纯洁而又清冷，随着呼吸涌入体内，就像三伏天喝了几口深井中的甜水一般，畅快到了极点。
“我过来是想和你商量……能不能晚几天的。”方以哲轻声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闻殿下，如果你不能约束你的人，那就回去吧，不要勉强，放心好了，这里的东西肯定有你们的一份，有苏唐在，我说到做到。”
“这个……”苏唐语塞了，认真说起来，除了开宗门之时他对门徒们说过几句话，这一年的时间几乎都是放养的。
巨鹤察觉到变异银蝗散发出的敌意，却丝毫不惧，翅膀急振，向前方迎去。
“难道这能给你一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么？”苏唐道：“就算有这种感觉……可你们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如画的江山，看不到簌簌发抖的失败者，最多只能看到这一方水土，所谓的运筹帷幄又有什么快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知阁下在何处修行？”那老者冷冷的说道：“敢来袭扰我往生殿，呵呵呵……阁下莫非真以为我们是可以被人任何揉捏的？！”
“不知道。”闻香摇了摇头。
唧唧……唧唧唧唧……变异银蝗的精神变得极度亢奋，张开鞘翅在空中疯狂的飞行着，时而飞向东、时而飞向西，时而笔直射往高空，时而又翻过来、肚皮朝上，它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淋浴在月华中。
“往生殿好像有这样一条规矩，一旦有外人侵入，守夜人都要立即自绝。”苏唐道：“不过……下定必死的决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估计他还在抱怨自己的才能一直无用武之地吧？”方以哲手下的一个修行者怪笑着说道。
苏唐曾经说过，人最怕养成某种定式，其实方以哲的人也一样，所谓的定式，也可能解释成要遵循一定的经验。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喊杀声，闻香和方以哲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冲杀进来。
“那是什么？”苏唐轻声问道。
苏唐这边本应该立即动身，奔袭凉水镇，必须尽快把拱卫莫干山的四镇都占住，才能确保不走漏消息，然后再办法对付隐藏在莫干山中的七月。
“阁下又是谁？”那老者直视着方以哲。
千奇峰下，鬼獒摆出一个将要向前发出扑击的姿势，火红色的双瞳死死盯着天空中的圆月，随后它发出了足以惊动全城的嚎叫声。
从天空坠落的月华把整座千奇峰照得一片通亮，遗族大长老双眼瞪了老大，他真的不敢面前发生的一切：“这是……帝流浆……几万了吧……应该是有几万年了吧……”
但月华来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是修行者，知道在这种月华中修行，效果要远远超过各地的灵脉，谁都不愿放弃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