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机会
薛九一直留在这里，原因有两个，首先他要看到苏唐的态度，其次，他要认出苏唐的心性。
“我永远没有理由……去伤害一个可以帮我报仇的朋友。”方以哲淡淡说道。
“你不知道……”苏唐叹道：“以前在千奇峰的日子，可不好过，我明明是主人，但进境不是最高的，我拼了命的追，却怎么都追不上，今天，我好不容易接近了圣境，当然要显耀一下了。”
“该怎么说呢？”方以哲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沉吟着、思索着，良久他笑了笑：“他是一个好人、善人。”
“方以哲，你这是什么意思？”金祖陈言当即沉下了脸。
“什么机会？”金祖陈言急忙问道。
“没有啊。”苏唐否问道。他以前不会对习小茹说谎，但此事关系太过重大，而习小茹又向来不会装假，万一被看出什么，会很麻烦。
观察一个人，最好是观察他走上巅峰时的那一刻，成功的喜悦，会让他露出本来面目。
方以哲缓步离开了房间，走进小院，院中的葡萄架下，一个中年人正慵懒的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品着杯中的美酒，看到方以哲走过来，他有些惋惜的放下酒杯，在方以哲走过时，他起身和方以哲并肩而行。
“方社首，你还在装糊涂。”金祖陈言道：“如果你能走到最后，魔蛊宗又怎么可能象现在一样？迟早会浮出水面的，甚至要把天门取而代之，而先生能走到那一步，绝不会任由你魔蛊宗一家独大，到那时候方社首又该如何取舍呢？”
“方社首，你明白的！”金祖陈言道。
“别装傻，快点叫声师姐！”另一个美少女叫道，温纯和温玉姐妹是看到贺兰远征吃瘪了，立即跳出来想为贺兰远征找回场子。
“九叔。”苏唐弯下腰，恭恭敬敬的给薛九施了一礼。
“陈言，我只问你两件事。”方以哲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你的同泽，现在在哪里？第二，你，又在哪里？”
“你是说小贺吧……”习小茹有些无奈：“小贺可是把你当成兄长的，你和他较什么劲呀？”
陈言勃然大怒，身体也被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从某种角度说，苏唐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他知道贺兰远征的身份，也知道薛九在这里，但他不在意这些。
“所以说，如果有一天你要背叛他了，一定要仔细想想前因后果，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就不要乱动，哪怕是中途放弃，他也不会来对付你，只能把此事慢慢放下。”方以哲道：“一旦出了手，必须一击必中，否则你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而苏唐是靠一己之力登上大尊之位，这个时候收苏唐为徒，多少有种捡便宜的意思。
金祖陈言突然变得安静了，握紧的双拳在一点点放开。
“别误会，我是为你好。”方以哲淡淡说道：“是他让你来助我的，在他改变主意之前，你尽可以安心呆在这里，我保证，他绝对不会怪你。而且……你和他认识的时候太短了，远远不了解他。”
尚彬有行船的经验，指挥着家丁们把马车赶上船，而苏唐和习小茹飘起在空中，向对岸飞去。
“心里真舒坦啊。”苏唐笑道：“来，再恭贺我一次。”
“他叫贺兰远征，是圣门贺兰飞琼的嫡亲弟弟。”苏唐轻声道。
“要不是海龙告诉我，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苏唐道：“以前虽然也有疑虑，但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谁能料到，贺兰飞琼的弟弟，居然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习小茹发现了苏唐的变化，沉吟片刻，明白了原因在哪里，她轻声道：“苏唐，人死不能复生，就不要多想了，还有……海龙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些什么瞒着我？”
“先生。”贺兰远征轻声道，随后发出叹息声：“恭贺先生了……”
“长生宗发起诛奇之战已经有段日子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那中年人低声道，他正是十祖会的金祖陈言：“回去……此间事情未了，恐怕要受先生责怪，不回去，又担心给先生一种怯战的印象。”
习小茹当即错愕在那里，良久良久，她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天赋那么好！而且，他所散发出的气质，不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应该是有什么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他一直在模仿、学习，并且还有相应的灵诀辅助，才能养成那种气度。”
金祖陈言默然。
怎么了？贺兰远征不由皱起眉，用眼神询问着。
白龙渡口，贺兰远征和温纯、温玉姐妹都愕然抬起头，那边的颜绯月和薛九也把视线转了过来。
“你想多了，我这个人一向喜欢说实话，我们只接触了半年，你还不了解我，等以后你会慢慢适应的。”方以哲淡淡说道：“我说这些，也不是辱骂你，在我看来，贪生怕死很正常，几乎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永远活下去，所谓的舍生取义……不过是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必须要去守护而已。你退缩了，也是因为那些同泽，并不值得你去付出。”
“我同样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希望，当时死去的人是我……是我啊……”方以哲轻声道，他的眼神变得迷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言，你与其这般自怨自艾，倒不如努力想办法改变现状。”
不过，事实给出了一个证明，他想得有些多了。
“陈言，我说句实话，你最大的痛苦，并不是手刃了同泽，而是因为……你明明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却偏偏期盼自己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勇者。”方以哲道：“就像一只乌鸦，总是梦想着拥有孔雀一样色彩斑斓的羽毛，你活该继续痛苦下去！”
走了许久，方以哲突然道：“你面有犹疑之色，可是有什么难处？”
“太长远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想，而且，只要我对他抱着善念，他也依然把我当朋友，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方以哲轻声道：“天下这么大，我相信能容得下我们几个人。”
“到这里做什么？”金祖陈言低声说道。
一股狰狞的云气在远方蔓延着，恍若有一个巨人缓步走来，只是，当他们仔细看去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到，弥漫着的云气分明就在那边，但又无迹可寻。
“最后？什么最后？”方以哲问道。
金祖陈言沉默片刻，眼神逐渐亮了起来，他刚想说话，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惨厉的嚎叫声，金祖陈言一惊，向四下看了看，皱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算计他、谋害他的机会。”方以哲道：“譬如说，我准备和谁合作，试图除掉他，他发现了，然后，他会不动声色的观察我，等着我出手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他永远不会抢先出手对付他所认可的每一个朋友，不管事态有多么危急，除非我百分百的暴露出了敌意，他才会选择亮剑。”
那边贺兰远征等人一直在这边张望着，远远看到苏唐，贺兰远征轻轻吁出一口气，温纯、温玉姐妹虽然不认得苏唐，但和习小茹是熟识，知道是朋友，都变得喜笑颜开。
贺兰远征说完，苏唐却没有回应，贺兰远征心中有些讶然，抬头看去，正发现苏唐笑吟吟的盯着他。
既然把贺兰远征当成了自己的朋友，那就无需掩饰自己的得意。
所有的囚房都是水牢，黝黑发臭的水面上爬满了无数绿色的虫子，有数百个人，挤满了各个囚房，他们不论男女，各个赤身裸体。
很熟悉的那条渡船，就在河边停泊着，船上空无一人，船老板发现风向不对，早就逃走了。
“呵呵呵……”方以哲笑了起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他也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岂不是各得其所？”
“你不是不在意这种事情么？”习小茹问道。
苏唐循声看过去，看到了一对洋溢着青春光彩的美少女，他愣了愣：“什么？”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习小茹没有继续追问。
“我知道我知道……”金祖陈言连连点头，他有些猴急了。
“你进入千奇峰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对千奇峰的感情……不应该有这么深厚吧？”方以哲露出笑意。
“改变？怎么改变？”
“是啊，三年多了……”苏唐也有些唏嘘。
“这种地方怎么了？”习小茹道：“如果没有千奇峰、没有小不点，小贺的进境未必这样快，他来了，不止是你的幸运，也是他的幸运。”
说完，方以哲径自向前走去，金祖陈言顿了顿，快步追了上去，他的神色不停的闪烁着，良久，到底忍不住了，轻声道：“方社首，你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社首，你想除掉我？”陈言用阴测测的声音说道：“莫非……你是怕我把你的话传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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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廉耻是好事，也许，他是看到你的自责，才会留下你，但闹得太过……就让人生厌了吧？”方以哲道：“有些话，他不好说，我可以说，陈言，你拍拍自己的心口，真的是他逼着你手刃同泽的？”
“本来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机缘，却不自知，可笑啊可笑……”方以哲摇头道。
“是囚房，关了一些不太听话的人。”方以哲道。
“时光如梭，转眼便三年多了……”薛九叹道。
其实他并不在乎什么报答、什么尊重，关键是苏唐的心性。
“好人？！”金祖陈言满脸都是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苏唐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这样的人也算是好人？
“温纯、温玉，别胡闹！”颜绯月沉下脸喝道，如果苏唐只是大祖，闹一闹倒是没什么，但苏唐已晋升为大尊，地位和进境摆在那里，言语必须要慎重。
“这么说……方社首早就有不臣之心了啊……”金祖陈言阴测测的说道。
贺兰远征哭笑不得，无奈的摇摇头，把视线转到了别处。
“我要传授给他们烈血诀。”方以哲眼中闪动着红光：“如果有人的进境快，又愿意向我效忠，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至少对朋友来说是这样。”方以哲缓缓说道：“你、我、还有闻香、习小茹、包括他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有一个机会。”
“你应该知道，在他没有发迹的时候，我和他便认识了，而且成了好朋友，在那种时候，我们都没有必要作假，所以……也了解对方的真性情。”方以哲道。
“不是不计较，是没资格计较。”苏唐道：“所以只能故作大度了。”
这里很幽静，偶尔有几个修行者走过，看到方以哲两人，便会立即退到一边。
“你在做什么？”习小茹用狐疑的目光看向苏唐，苏唐正在提升自己的灵力波动，前方就到了白龙渡，附近又没有敌人，所以她感到莫名其妙。
片刻，方以哲推开前方的一道石门，走进一条长长的通往地下的甬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平场，此处只有几盏油灯，显得很幽暗，不过，金祖陈言的眼力很好，扫视一圈，蓦然产生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胜者王后败者寇！”方以哲露出冷笑：“如果千奇峰垮了，你自然会变成一个笑话，可如果千奇峰撑过这场劫难，以后变得越来越强呢？那时候修行界的口风就会变了，人们会说你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会说你及时醒悟、痛改前非，呵呵……当初可是你们主动到千奇峰去闹事的吧？”
“既然已经做了婊子，那就不要给自己立什么贞洁牌坊。”方以哲道：“如果你是大仁大义之人，那时候倒是拼啊！又何必苟延残喘的活到今天？！既然你怕了、退缩了，靠出卖同泽，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那就接受吧，摆出那种面孔，做给谁看？”
“他就是小师弟吗？”一个声音说道。
金祖陈言如遭雷击，他一直以来，都陷在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平时也是强颜欢笑，不敢抱怨苏唐，只能怪自己了，可今天听了方以哲的话，他突然之间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和她不一样，她从小拜入师门，接受司空错的教导，能成为大尊，司空错的苦心栽培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陈言脸色有些微红，露出恼羞成怒之色，看向方以哲。
“先生逼我手刃同泽，又把事情大肆散播，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陈言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唉……”金祖陈言叹道。
“可我……手刃了同泽……”金祖陈言勉强说道。
金祖陈言静静的看着方以哲，似乎在判断方以哲所说的是真是假。
苏唐的表现，让薛九刮目相看，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造作、没有矫情，神态轻松写意，笑容很真诚，薛九能清晰的感应到苏唐的喜悦。
“你知不知道小贺是什么人？”苏唐突然道。
颜绯月皱起眉，一直在仔细打量着苏唐，她的感觉和薛九又不一样，苏唐散发着一股摸不着看不到的威压，让她很不舒服。
上一次和苏唐见面时，苏唐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什么都不懂，现在已成一派之宗门，进境也与他旗鼓相当，那么，会不会变得倨傲、狂妄、甚至是目中无人？
“如果到了最后呢？”金祖陈言突然道。
“是什么人？”
薛九露出微笑，苏唐刚才那一礼，让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从来没忘记滴水之恩。
来暗月城找便宜的，最差也是宗师级的修行者，武士、斗士级的敢来参与这种灭门之战，那真是彻底疯了，宗师便可以释放御空术了，倒是没有人碰过这艘渡船。
金祖陈言不说话了，两个人继续沿着小道向前走，走了十几分钟，金祖陈言突然道：“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心中有着很深的怨念……”
“你错了，第一，我拿他当朋友，不是他的属下，谈不上有什么不臣之心，我可以替他送命，但不会替他卖命，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方以哲道：“第二……你永远不会明白，对我来说，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呵呵呵……我有一个很疯狂的计划，敢这么做，一个是因为我生无可恋，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会帮我，就算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身死名灭，他肯定会替我报仇的。”
换句话说，现在的大魔神司空错，也未必有资格收苏唐为弟子了。
曾经的那个孩子……真的是长大了，薛九心头充满了感慨。
片刻，苏唐和习小茹落在河岸上，苏唐有些愣怔，他没想到，这种级数的冲突居然惊动了贺兰圣座，不过想想贺兰远征的身份，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希望他也能这样想……”苏唐勉强笑了笑，刚才提起了袁海龙，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了。
“我听说过你的事。”方以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