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逝去的灵机
苏唐还在苦苦追索着逝去的灵机，雷怒看到苏唐的第一眼，整个人便愣住了，灵机虽然已经逝去，但那一刻所滋生出的余威犹在，而雷怒已晋升为大祖，感应变得格外敏锐，在他眼里，苏唐的身影几乎与天地等同，让他有一种跪拜的冲动，并且，他不排斥这种冲动。
贺兰空相抛家弃子，踏入天外天，所为的就是追寻那种大道。
魔装总会让他变得格外的残忍、暴虐，他必须时时用理智去控制、去约束，不过，那棵远古命运之树的力量已在灵魂深处苏醒了，两相融合，给他一种黑白分明的感觉。
“如果没猜错的话，计好好应该会要那座码头，丁一星会要陈家的那些铺子，还有陈家的老宅，天机楼么……他们不会染指。”苏唐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师祖，您真的有人品么？”习小茹笑了，也许是冰冷了太久的缘故，她笑得极美极动人：“我会把您说得这些告诉师祖母的。”
前者再强大，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后者却是操控棋盘的手。
“丫头，你是想逼我清理门户么？！”
本属于两种极端的特性，却在他身上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从院门中走出来，独臂，相貌苍老，正是雷怒，他已经恢复清醒了。
“明天，丁一星和计好好会来千奇峰，商量暗月城的善后事宜。”苏唐道：“暗月城已经乱得太久，人也死得够多，该恢复安定了，如果方便的话，你也过来，毕竟是这里的老住户，对暗月城你看得肯定比我深、比我透。”
“在海上讨生活的汉子活得都很辛苦，那座码头，他们是势在必得的，绝了他们，也许还会生出别的乱子。”雷怒道。
苏唐忍不住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回忆着、搜索着，但那点灵机早已无影无踪了。
习小茹却一点都不怕，扬了扬手：“师祖，我先走了啊，周倩，我们回红叶城！”
浓浓的杀气弥漫开来，比万年的寒冰还要冷，比巍峨的山岳还要沉重，院门处的周倩吓得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开始发抖了。
“丁一星素无大志，只想搞些倒买倒卖的营生，先生允了丁一星的要求，也等于收了他的心。”雷怒道：“而且，老仆虽然无能，但靠着先生的照料，已得脱大难，步入大祖之境，如果他们敢有异动，只要先生一句话，老仆便可代先生出手，就算他们有百十座码头、占了全城的铺子，也救不了他们。”
那点灵机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寂灭了。
“那么……丁一星呢？”苏唐问道。
“你也见过你的师祖母，她又老又丑，修为也不高，脾气还很坏，刁钻刻薄，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那么宠着她、敬着她，甚至还有几分怕她？”那文质彬彬的人露出笑意：“嘿嘿……以我的人品，只需稍微露些口风，什么样的女修不能手到擒来？可我的心里只有她。因为她能让我想起最年轻的日子，因为我被贺兰空相重创后，所有的人都以为我的修为废了，只有她不离不弃陪伴在我身边，甚至为了维护我的尊严，向司空错发了战书，她……她只是个大祖啊！这也算相濡以沫了吧……”
“如果你不加控制，任由魔煞侵蚀你的心智，迟早有一天，你会遗忘自己过去的所有，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不记得在生命中闪过的那些值得珍惜的人和事，你面前只剩下了一个字，杀，不停的杀！”那文质彬彬的人叹道：“孩子，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你想要的。”
苏唐轻轻吁出一口气，视线落到小不点身上，小不点在石桌上睡得正香，他以前曾经以为，小不点慢慢长大了，谁知这一次回来，小不点扑到他身边便再不放手，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痴缠。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世间先有了阴阳交替，才会滋生出灵脉、滋生出繁盛的万物，这才是正道，否则便不得长久。”那文质彬彬的人续道：“你修行的是至刚至凶的魔煞，想与魔煞对抗，必须要在心中留一点缝隙，装载一些你最不舍得放弃的东西，只要心中的缝隙不被吞没，那么魔煞就永远不可能完全控制你。”
按理说，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大事，习小茹总该思索一下才对，那么她的眼神就会出现波动，但习小茹依然象雕塑般，死气沉沉，或许，她真的对一切都不在乎了。
雷怒默然，过了良久，才开口应道：“是。”
雷怒不是故意怠慢，他这种人只要应诺，便会无条件的遵守，所以一定先想个清楚。
那文质彬彬的人没有阻拦，等到习小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才皱起眉，若有所思，喃喃的说道：“小丫头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而且变得太快了一些……难道说……”
“是。”雷怒再次应道，这次他回答得很快，因为不需要思考什么，也不需要表达谢意了。
习小茹双瞳中的漆黑一阵闪动，她突然想起了云水泽，想起了一线峡，她本以为，那些早就被她遗忘了，当一幅幅画面在她脑海中掠过时，她才明白，原来不知不觉所付出的、所发生过的，竟是这样刻骨铭心。
千奇峰，苏唐以一种最舒服、最慵懒的姿势靠在躺椅上，他也在若有所思着。
“想不到你是个念旧情的人，居然还会为怒海团说话。”苏唐笑了。
苏唐倒是知道其中的意义，不过，因为缺乏对比，他并不清楚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达到了怎样的高度。
“我今天从天机楼得了几颗化境丹。”苏唐又道：“你的心境很不稳，先养好伤，然后我会把那几颗化境丹交给你。”
贺兰空相在追寻，而他苏唐却已经触摸到了，不管是得助于外力，还是内心的感悟，都不影响结果，在这一刻，他把世间所有的修行者抛到了身后。
白天那一战，大胜所收获的利益、乃至意义，都远远比不上他的感悟。
“是。”雷怒应道。
一点灵机突然在苏唐的脑海中炸开，他担心小不点受凉，如果是自己动手，或者凝聚外放的灵力，摘下一片绿叶，都属于术，可他仅仅是一动念，整个天地的规则轨迹似乎发生了变化，然后那片绿叶便自动落下来，护住了小不点，这是大道。
“先生让老仆放下，老仆自然要放下。”雷怒道。
可惜的是，他的力量还差得太远太远。
“当你魔煞大成之后，你会遇到平生最可怕的对手，那就是你自己。”那文质彬彬的人轻声道：“魔煞会泯灭你的七情六欲，你会感觉，这天下众生皆可杀！或许，你还能得出一种终于能放下一切、踏入大道的判断，但……这是错的，大错特错。”
夜风稍微有些凉，石桌自然更凉，苏唐微微皱了皱眉，就在这时，一片绿叶脱离了枝头，慢悠悠向下飘落，似乎是凑巧，正落在了小不点身上，就像被单一样盖住了小不点。
“老仆拜谢先生续命之恩。”雷怒双膝跪倒，毕恭毕敬的说道。
“所以，魔煞根本不可能控制我，不要去相信什么空、什么悟，那些相信绝情断欲方能踏破最终壁垒的家伙，现在都死了，如果我和他们一样，连贺兰空相那一关都熬不过去。因为我有情，因为我有必须要守护的，这样才能在你师祖母与司空错决战的前夜恢复修为，而且更胜一筹。”
苏唐沉默片刻，轻声道：“天很晚了，你身上又有伤，回去休息吧。”
“又老又丑，修为也不高，脾气太坏，刁钻刻薄……”习小茹一边说一边数着手指头，随后道：“师祖，我没有记错吧？”
习小茹的眼帘动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
苏唐蓦然惊觉，转头看向雷怒，片刻，他的视线转到石桌处的一本案卷上，轻声道：“雷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文质彬彬的人眼中的忧色更浓了，做为修行界屈指可数的几位至高存在之一，他见识过无数生死，勘破过种种玄关，所以，他能看得到习小茹的未来。
※※※※
他一只脚踏在黑暗中，满腔杀意，而另一种脚沐浴在阳光下，心怀悲悯。
“呀？你这小丫头居然也会笑？！呵呵……你现在说的话倒是有几分烟火味了。”那文质彬彬的人有些吃惊，因为自从他传授习小茹灵诀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没见习小茹笑过，随后他才明白习小茹说了什么，差点跳起来，恍若被人踩到了尾巴：“你要说什么？！”
那文质彬彬的人没有注意到习小茹的变化，他的视线在看着天际，曾几何时，他也遇到过相同的迷茫和痛苦：“魔煞让你绝情，那么你必须想方设法让自己动情；魔煞让你断欲，那么你就要留下自己的牵挂，时不时的想起；魔煞让你不再思考，成为一具只知杀戮的傀儡，那么你要在每一次动手前，多动脑子，仔细想一想为了什么。”
术与道，存在着巨大的、甚至是接近无限的差距，因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