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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水浅石出峥嵘现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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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单方面撕毁合同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以往都是养殖户赔着笑脸,甚至赔上点利润把长成的肉驹售出去,毕竟长嘴的玩意,天天要吃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简单了,是潞州的几家大户结伴来了,明显是要趁火打劫,压低价格。委屈没有求来全,反倒窝了一肚子火。

    “没说,就说想法子把咱们的存栏卖出去呀?”史宝贵明显是个传音筒,又说道:“勇哥说别担心,好好睡一觉,明后天一准就有消息了,保证驴园的存栏一定能卖出去。”

    “你的事我听说了,那帮王八蛋黑着呢,你刚毕业出来对这生意行当不了,那行都有它不成文的规矩,你要小打小闹没人理咱,可要快成气候的时候,就有人站出来掐你脖子了,那行混出头也不容易啊……对了,以后干嘛呢?要不干脆帮你爸妈开农家乐呗,那一年也不少赚钱呢……”邻居劝道。

    “就是啊,就撑撑这老家伙,怎么倒把咱们撑住了。”另一位道着。

    来车了,单勇回过头来,以为是修理厂的人来了,看着驶近了一辆面包车、一辆桑塔那,下车的光景,看到了一双蹬着锃亮的皮鞋的腿,一刹那,单勇仿佛知道是谁,反而冷静了。

    草根难,要是不幸长在村里的草根更难,经济利刃可比刀光剑影还要狠,这一刀下去怕是切掉养殖户的心头肉了。

    嘎声车刹在家门口,史宝英下车,提着大包的钱,直进了家门,正堂史家老爷子当中而坐虎虎生威,左右各坐了三人,还是厅堂里站着的也有几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分别是潞州味源、潞州大酒店、鑫民肉联厂和驴肉香酒楼的四家销售活体食材的大户,让他们也没想到的是,史保全的脾气比想像中要驴,刚挑了几句毛病,人家倒痛快,直接把订金扔回来了。

    一听这个名字爸妈脸色一变,互视了一眼,要劝儿子时,却不料单勇笑着道:“没事爸,我是去还钱,不能让史家替我出罚款……给人家找了那么多麻烦,总不能咱不声不吭吧,我在那儿都几年了,史家村人待我不错。”

    史家的那辆大越野疾驰在村道上,史宝英驾着车一脸忧色加怒色,副驾上的史大彪一言未发,看了眼后座上一个大帆布包,一大包钱。

    村里,还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驴驹儿在叫,平时听着悦耳的声音,此时却让史宝英觉得很刺耳,那声声叫唤都仿佛是心头重锤一样让她难受,现在明白老爸一直教她“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是什么意思了,这些嗷嗷叫的牲口,怕是成了史家的催命音了。

    “姐……姐……”有人在推她。

    “说不上来,也不像很害怕了,不过到这份上,怕是干不下去了。”赵红旗道,那那双不服的眼睛格外留意了,感觉确实不像害怕。

    回村一周了,并没有像想像中偃旗息鼓,而是变本加厉了,这两天陆续来驴肉提订货的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嫌肉驹太瘦,就是嫌太肥,说来说去反正是不想好好履行合同。这其中的猫腻连史大彪这笨瓜脑袋也想得出,就是有人使绊子了,别说真让你退订金,就是迟提货一个月,光饲料成本就得把利润全搭进去。

    下车的不止一个人,带头的这位年纪不小了,有四十开外的样子,站定时,身后又围上来几位年轻的后生,穿着蓝工作服,胸前标着西苑冷库的字样。一群人有七八个人,都眼睛不善地看着单勇。

    “爸,要不,咱们和西苑这两家坐坐?应该是他们从中作梗。”史宝英弱弱地说了个委屈的办法。

    怎么办?史宝英枯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着父亲花白的鬓,皱纹愈深的脸,单勇安慰着道:“我知道了爸……给我,妈,你们忙吧,晚上我就住驴园了,和根娃、大彪他们坐坐,卤坊也停了,肯定他们心里都不好受。”

    出了门,几个结伴的却是同上了陶老板那辆奥迪车里,最按捺不住的是味源的老板,直问着陶成章道着:“陶老板,这事咱们办得不地道,要真跟驴园搞僵了,以后咱们的食材不麻烦么?老孔那儿虽然提供吧,可我怕他的量不够啊。马上可就进入旺季了,咱们都准备着趁着这时节赚钱呢。”

    刀光、棍影、惨叫、血色,交织在眼前,每每想到会让他下意识地抚过胸前刚刚结疤的伤口,想起挥到面前的那一刀仍然有心悸的感觉,辛辛苦苦的积攒和梦想憧憬,只剩下了残破的记忆,像爱车这样,伤痕累累。

    鑫民肉联的钱中平,胖胖的中年人,也是老板级别的,一听陶成章把事推自己身上了,眼睛扫过桌上的钱,脸上的肌肉颤颤道着:“史老爷子,我们就是挑了挑货的毛病,没说撕毁合同嘛,大不了就是交货时间延长一点而已。您说……您这样把我们都赶回去,您这肉驹也没地方处理不是?”

    “啪”重重一拍桌子,史保全瞪了瞪眼,气不自胜地指着钱中平道着:“老钱,吃驴肉没把你吃成驴脑瓜吧?一头驴一天吃多少你算不出来,拖一个月,按现在的价格,我等于白养了,拖得超过一个月,我还得倒贴……谁在背后捣着鬼我知道,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不过我丑话说前头,谁也保证不了一辈子顺顺当当,你们要是那天做难了,别怪我落井下石啊。”

    ※※※※

    车越行越远,远得看不见车影了,史保全站在窗前,满眼青翠变黄的草色往年都是丰收和喜悦之色,而现在都成了满眼的愁色。

    “是啊,就想见见,我对能放倒都秃子一伙的人还真好奇,这么横的人,不会这么老实下去吧?”秦军虎有点奇怪,同是草莽出身,对这些人的行事方式多少有点了解,可所见偏偏就是很老实的样子,老实的之后一点事都没有。讶异间问着手下赵经理道:“红旗,你感觉怎么样?”

    对于这个销售商惯常欺负养殖户的办法,秦军虎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总觉得那儿有不对劲,而且……对了,他抹了抹眼睛,是眼皮子在莫名其妙地跳。

    撂了句就走了,单勇进了车库里,看着爱车,玻璃就剩一块了,车身凹了几处,划痕片片,有点惨不忍睹的感觉,今天才知道110的拖得扔这儿了。坐到了车厢里,盖肉的大布盖子还在,几天没收拾倒已经有馊味了,单勇一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还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猝遇的恶斗。

    父母放不下心的是儿子,可儿子放不下心来的何尝不是家里,山路转弯,单勇回过头时,长长叹了口气,这趟事出得也许受伤最重的不是自己,而是家里。

    “切,连史老驴都支持不了多久了,他算根驴毛啊,这一家你不查过了吗,一家倒霉鬼,老陶那饭店当年就是从他爹手里抢走的,爹是英雄儿好汉,爹是狗熊儿怂蛋,就这得性,能成什么气候。”

    陶成章笑着说了句,引得同来诸人都呵呵笑着,合伙操纵市场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似乎这驴园也成了待宰的肉驹。

    两辆车,原路返回了,赵红旗上了后座,两位老板都不远不近认准了这个人,车后座孔祥忠回头看了眼还站着不动的单勇,不解地问着前座的秦军虎道:“军虎,你这是干什么?大老远就为来见这穷哈哈?”

    “今晚。”史宝贵神神秘秘道。

    饲棚没心思去了,无聊地走着,好多天了,养伤的单勇也没有消息,卤坊早停了,走过卤坊时史宝英推着柴扉看了看干锅冷灶,心里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不久之前还雄心勃勃地要和单勇一起开创市区销售市场呢,谁可能想到,一眨眼就化成了泡影,甭说史家村的酱肉好,在市区这些大户的合围着,根本突围的机会,此次包括相处多年的味源、驴肉香几家老字号翻盘了,史宝英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听老爸的话,生生地把史家村推向进退两难的境地。

    听着老爸叹气,史宝英几分难过,轻轻地说着:“爸,对不起,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这种程度,他们也太黑了,这是要把咱们家整垮。”

    “西南关加油站这儿,逮着一个,你赶快来……”

    “去,都回去。”那人一摆手,这干工人都上后面的面包车了,又围着单勇看了几眼,然后很潇洒地掏了一张名片递给单勇,单勇没接,还是那句不冷不热地话:“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兴趣认识你。”

    “这个,老史,咱们从长计议嘛,我们的本意不是这样的……”陶成章还待虚与委蛇。却不料史保全起身大手一挥:“要提货按往年规矩来,想合伙挤对我压价,你们几个还不够资格,送客。”

    “不要有怨气,小伙子,我也不怕告诉你,看你样应该是个明白人,你就即便知道是谁,也没有证据,对不对?再这么干下去,不说别的,起码你挣的钱都得给警察上交国库,对不对?西城这片市场大部分都控制在我们老板手里,你们在市场上搅和得让我们下属的几家肉联厂折损不少,不管都不行了,史保全这个老家伙想进市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给人家当枪使了……要说起来嘛,我们冷库像你这么有干劲有闯劲的人还真缺,还是那句话,随时可以来这儿,对你有的是机会。”

    平静的话,却让赵红旗觉得凉嗖嗖的,对视中,赵红旗发现这后生眼中平静得没有一点惧意和愤怒,都秃子一伙折在警察手里,即便是没有证据,有警察去西苑冷库盘查,再有雷城管那人脉,是西苑冷库指使的这事瞒不过去,想到此处,赵红旗干脆大方了,直道着:

    单勇说着,勉强地笑着让爸妈安心着,提着一坛子酒,背着旧挎包,三步一回头招着手,在路等着,等了辆下山的顺车,隔着老远还能看着爸妈站在门口,爸招着手,妈在抹着眼泪。

    ……

    “有竞争才有发展嘛,他们能把供货价格打下来更好。呵呵。”陶成章笑着道,似乎从此事中看到了商机,如果史保全真把价格拉低到比西苑更低的水平,估计在座的倒不介意也从中渔点利。

    儿子这么贴心,却让让滕红玉两口子好心疼的感觉,老妈抹着眼睛说了句:“把你爸酿的酒给史家老爷子带两坛,人家人不错,这人情不能欠。”

    “谢谢,有时间我一定会去,不过我怕你到时候不欢迎我。”单勇道,那眼神闪烁着,像是深藏着什么。赵红旗只当是单勇示弱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单勇的肩膀,招手离开了。

    “不可能,现在存栏他支撑不过一个月。这是明摆着的事,就他撑得住,那些村里小养殖户撑得住呀,这回是秦老板和孔老板联手咱们撑他,他砸手里舍不得,他卖到外地不划算,迟早还得就范。冲今天这态度,到那时候,各位老板可别客气啊……就驴园这一片,今年要成咱们的聚宝盆了。”

    雨好大,不一会儿长街如洗,处处汇流着细细水流,行色匆匆的车流慢了下来,在廊檐下避雨,不时地湿得跺脚、冷得哆索的单勇看着这天气暗暗腹诽,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个天气,却百密一疏忘了要开着四面漏风漏雨的车走在这种天气里,早知道就把车扔在修理厂不开了。

    单勇伸着脑袋,对着厨房里忙碌的爸妈说道,休息了若干天,第一次下了晌马寨家里的阁楼。

    目送着这一行人两辆车离开,单勇的眼睛里很淡然,就像看到一群莫不相干的过路人一样,连那么愤怒也没有。

    “也是。”滕红玉洗菜的手停了,看了看眼神有点滞,而且这些天有点虚弱的儿子,抹抹手,信步上来,知道要回屋拿钱,单勇拦着道:“不用了,我攒了点,把车兑出去,差不多就够了。”

    “好了。”单勇笑了笑,摸过胸前还痛的地方。

    去意甚决,史宝英站了片刻,心里有点难受地回身下了楼,听着老爸被烟呛得直咳嗽,再想想父亲这么年老了还要为小辈闯的乱子操心,那心里的一口浊气却是怎么也舒不出来。

    “还没想好,收收别人欠我的账吧。不过我这人自由散漫,恐怕不太会给别人打工。”单勇道。

    难听了,本来也就是给史家村出点难题,压压他的货也成,压压他的价更好,谁可知道搞成这么个结果了,来人都看着一位头发锃亮,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驴肉香火锅连锁的总经理陶成章,很有儒商气质,这是驴肉的大户,每年光订金就有四十万,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似乎也出乎这位陶老板所料,尴尬地打着哈哈说了句:“这个……史老爷子,我们那个,不是这个意思,合同嘛……还是要履行,只是……这个,老钱,你说,你说,这事闹得……”

    “哎我听说,是西苑那边和老史抢零售市场,两家才这么干上了,好像秦军虎还找人把老史的人砍了。闹得挺凶的。”另一位老板说着。钱中平点头称是,说是有这事,一说有这事,那问话的撇着嘴道着:“他们两家打仗,咱们瞎掺合个什么劲?”

    私下里都有攻守同盟了,陶成章带着头,四家大户撑撑,原本设想最低也能把价格拉低一个档次,谁可知道倒把自己撑住了,驾车的陶老板无所谓地道着:“担心什么,谁吃不劲谁吃亏,西苑养殖场的孔老板答应了,优先供应咱们三个月食材,还有中平你肉联厂这儿,冷库的秦老板优先供货,你要多少他给你调多少,前天就回来一车皮,要什么食材他们优先供。他们两家的屯货供应咱们两到三个月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就不相信,史老头能撑几天,马上就入冬了,草场一黄,光这群驴,吃饲料都得把他吃穷。”

    “我去大方修理厂。车在那儿呢。”单勇道。

    过了不久,哗哗哗的雨点迷懵了视线,这个前后窗玻璃都被砸的破车遭殃了,成片成片的雨水涌进来了,一刹那,单勇做了个决定,把车扔在路边,奔跑着到了街边一家商店的门檐下劈避避雨。

    “卖了车,还罚款和赔偿的医药费。”单勇道。

    正焦灼着,电话铃声响了,单勇看看号码,很意外地是司慕贤的电话,电话里问人在哪儿,想找老大坐坐,知道肯定是安慰的宽心,单勇却是敷衍着,在外面修车,一时半会回不去,约了个时间,匆匆挂了,刚挂铃声又起,一看这个号码才是单勇要等的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了雷大鹏的声音:

    “还有一百多万。”史宝英道,能调动的资金。出栏的时候卡住了,种驹全在饲棚里变不成钱,别说支撑一个月饲料投资,这些钱,就收散户手里的肉驹都不够。

    交了拖车费,又被警察和修理联袂宰了一把,光拖车要了六百。单勇只是嗝应了下,扔下钱回身上车,坐在驾驶室里,看看时间尚早,发动车出了修理厂,破破烂烂的车,摇摇晃晃地走着,路边停了停,买了包烟,这些天在孤独和寂寞中煎熬,闷烟闷酒熏得不少,拆开包抽了两口,太过敏感的嗅觉还是适应不了这口味,被呛住了,抚着胸剧烈地咳嗽着,头伸出车窗里,冷不丁地头上一凉,仰头时,灰沉沉的天空飘下来了豆大的雨滴。

    “姐,我告诉你个事……别告诉爸啊,你看你看。”史宝贵促狭地推着姐姐,指指村口,史宝英抬头,却发现史根娃坐在三轮车上,车斗里还拉了一车的村里精壮汉子,总有十几个人,正不解时,弟弟附耳说了句什么,让史宝英狐疑地看着弟弟,又看看准备离村的一干人,小声问着弟弟:“什么时候?”

    单勇没动,甚至脸上连哪怕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当头这位,一米八的大高个,明显养尊处优的身体稍稍发福,明显一种上位者的睥睨眼神,看了单勇好一会儿,反倒是他打破沉默了,蓦地哈哈一笑,直指着单勇道:“可以啊,怨不得把都秃子一伙干趴下了。后生,没想到我在这儿等你吧?”

    孔祥忠不屑地道。不过说到此处,又忍不住佩服秦军虎的眼光了,直赞着那手联合销售大户挤对史家村的事,要说厉害还是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办法厉害,老孔得意的掰着指头算着,就史老驴手里的货,他卖不出去得把他吃穷,卖出去得把他赔穷,前算后算,都得把他算死喽,有这么一手,恐怕他下辈子都翻不身了。

    “可是……”史宝英没有明白老爸强争这一口气的意思。问话被打断了,史保全伸手拦着话头,直打发:“去吧,把场子里的事安排好,其他事不要操心,德州你三叔一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合计合计,要是史家村连这么点事也扛不住,那倒不如现在就倒了拉倒。”

    这个字说得简单,可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史宝英可没料到简简单单一个零售酱驴肉的事情能演变成市里的驴肉销售大户和史家村叫板,不过看这样子,怕是地处偏僻根本没有销售渠道的史家村要困住了。

    “没钱。”单勇又道了句,惹得那干随从哈哈大笑。

    下了山,进了市区,在大方修理厂门口下了车,进了修理厂问着自己的车,那看门地打了个电话,直领着到了零乱的车库门边上,一指道:“那不……等一会儿,等我们老板来了得说一声,签个字领走,警察拖来扔这儿的,也没说修,也没说谁的,谁可知道是你的,对了,还得交拖车费啊。”

    “我不认识你。”单勇不动声色地道。

    “哈哈,你这破车能值多少钱?……然后呢……”赵红旗伸头问,很讶异单勇能这么平静。

    这一说,单勇没什么,可滕红玉眼睛扑簌簌地差点泪掉下来,揽着儿子,叫着老公,要和儿子一起去,单勇却是勉力笑了笑安慰着爸妈道:“妈你这是干什么,没事的,他们无非是赶着不让我干这趟生意,那我都不干了,还找我什么麻烦?我就呆在家里,伺候你们两人。”

    抬头时,好一个阴霾密布的天空……

    “那你准备做什么?”赵红旗笑着问,似乎这事在预料之中。

    “呵呵,我也是这样想的。”单勇道,给了邻居个示好的笑容。

    “那没关系,以后就认识了。”那人前行几步,围着单勇看着几眼,像观察牲口的长相一般,又看了看惨不忍睹的车,笑着问:“怎么不把车修修?今天才来,我们可等了有些日子了。”

    ※※※※

    “呵呵,挺有个性,我喜欢,我叫赵红旗,西苑冷库经理,我们老板说了,要是你没地方去了,来我这儿,想做生意有得做,想打架也有得打,这是我的电话,随时可以来。”赵红旗把名片塞进单勇的兜里,笑了笑,像很赏识的样子。这时候,单勇也笑了,笑着道:“我已经不做驴肉生意了,你们老板你还准备赶尽杀绝吗?”

    “伤好了吧。”邻居问。

    “那他说干什么了?”史宝英小声问。

    “不像,要怕也是都秃子一伙怕了,我就想着啊,要是有十个八个这号人去冷库给我坐镇,那我不省心了。史老驴真会办事啊,直接替人把罚款都交了,现在恐怕就想拉拢都拉拢不过来。”秦军虎道,也许对于单勇还真有那么点欣赏的意思,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人,否则策略完全可以改改,没必要一出就是狠手,没有挽回的余地。

    嘭嘭声响,史宝英把乡邮政储蓄取来的大包钞票往桌上一墩一墩,十万十万的往一起垒,四家,八十万,放定了,面无表情地站在父亲身侧。史保全抽着闷烟,稍稍抬抬手指:“拿走吧,别出门说我史保全不仗义,你们要翻脸随你们,我史保全不能不要这张脸。”

    回身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女儿站在屋中央已经很久了,这数日,仿佛苍老了许多岁,丝毫没有了刚才把订金扔给这些大户的魄力,叹了口气,眼睛征询着女儿道:“还有多少?”

    这种情况下应该在预料中,钱中平稍有担忧地道着:“陶老板,那您说老史能买咱们这账么?他要是犯愣劲,真往死里撑怎么办?”

    “滚。”史宝英一看是弟弟,还拿着弹弓玩,气得骂了句。

    单勇听得清了,边说边走着,顾不上风大雨急了,直奔着上车了四处漏风进雨的车,驾着车朝着目的地直驶而去,那脸色从淡然一瞬间变得是如此的决然。

    这一说,听得史保全脸上的忿意更重,不过无奈之意也更重,好半晌,摇了摇头,道了句:“不行,你敢认个怂,他们敢把你折腾穷呀。土匪当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生意人坑人,那可是连皮带骨头,杀人不见血啊……你不要自责,不单单是单勇他们进市区零售的事,只要有机会,这帮狼崽子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叨块肉,他们巴不得驴园的存栏全白给他们,我就偏偏不给。”

    “爸,妈。我准备去一趟驴园。”

    “垮倒没那么容易,不过今年怕是要赔了,把外地的几个老兄弟聚聚,多少还能销点……可长途贩运不是咱们的强项,城里这些大户都是冷冻车走的,咱们还没整过这个。”史保全想了若干办法,没有一种妥当的,女儿枯站了良久,看着父亲这么为难,几次想说什么说出来,半晌史保全看着女儿为难的表情,反倒安慰地道着:“别丧气,活人尿憋不死,我这一辈子起起落落不止一回了,不经事不成人呀,你也多学着点,你这弟弟怕是靠不住呀。”

    而史老爷子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一个字:退!

    “勇啊,你去哪儿?”开车的问,晌马寨的邻居。

    “哼……你让我怎么信他?他穷得连罚款赔偿都交不起了,还把几千头存栏卖出去,你知道值多少钱吗?”史宝英不相信地道,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敢情自己是在和个小屁孩说话,一反应过来,挥着手赶着:“去去,我和你扯什么?叫这么多人去干什么?又打架?……根娃,我爸可说了啊,再被逮进派出所,别指望还有人给你交罚款保你。”

    史根娃听见了,翻了个白眼,意外地没有理会史宝英的话,加着油门,突突突突开着三轮走了,史宝英现在却是连管这些闲事的心思也没有了,呆呆地看着头上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身边的小宝贵也溜得不见人影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走了,头也不回地上楼了,这几位却是很无趣了,史宝英伸着手,扔着前半年的合同,那几位示意着同来的跟班,把合同递递来了,史宝英收回了合同,蹭蹭蹭撕成碎片。说起来史家够豪爽了,订金全退一分没拉。那几位心里有鬼老板却是不好意思拿钱,示意着手下跟班把钱拿上,想说什么,不过遭遇史家这同样驴脾气的姑娘,恐怕什么解释也是多余的。各自拿钱走人,这一切设计好的攻守同盟看样效果不佳,明显人家根本不就范。

    “拉倒吧,就没打怕,也被警察给整怕了,连罚款医药费罚了他们好几万,谁不肉疼。”孔老板道。

    滕红玉说着,到屋后提东西,单长庆走了门来,和儿子一起坐在门坎上,无言地抚着儿子的肩膀,轻轻地道着:“勇啊,想开点,咱老百姓就是这命,穷不和富斗,民不和官斗,平平安安就是福。爸也经历过那些事,这最难揣摩的就是人心的毒恶呀,你指不定明里暗里就有谁算计着你,还是普通点当个与世无争的老百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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