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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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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河无宣离开的那天,皇城平地起妖风。

    传送阵刚成,满城街道沙霾漫天。天师府的老道捋着胡子从窗子里钻出来眯眼望天,还没琢磨出这是个什么怪气象,就见那十分瞩目的巨大漩涡中分出一道灰白的气流,竟如火如荼地朝他裹袭而来。

    目的相当明确。

    老道原就是寿元将尽的低阶修士,来凡人国度打秋风混权贵日子,气流如刀削来,顿时只觉额顶一凉,即可昏厥了过去。

    粟眠一家子在东市一角选了一处僻静院子落了户,他们人生地不熟,风沙结束了好几天后,才偶然从市集中人的口里得知,天师陨落了。

    这对百姓而言,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皇帝数年来为了求仙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计数,而百姓遭罪的最大祸首,就是那个广进馋言的“天师”。

    “看来这皇城是来对了。”董闰抱着一捆柴火进院,放下后拍拍袍子上的灰,“咱们一来就有安生日子过,现在连隐患都没有了。”

    粟眠正坐在院子里的木头墩上,两手托着腮,盯着院子外的梅花打盹出神。听到董闰说的话,倒也没有非常惊奇。

    长河无宣临走之前,便有言为她铺路,不会置他们于隐藏的危险中不顾。这份情,她再次将它记住了。

    就在董闰回来的前一刻,粟眠还沉浸在自己的空间当中,她的身上沾着淡淡的药香,风吹过,才慢慢散去。

    在董闰的安排下,每日外出采办或是做活都由他来,而当小孩子的,只需呆在家里玩耍就好。无疑,这是三姐弟最安逸的一段日子。

    而安逸下来后,粟眠便又开始琢磨起了她的空间。

    空地中间的屋棚还是老样子,药炉在熄火后仍然冒着热气,里面的药汤则日渐见底,与此同时,喝了药汤的人都是一日日地气色见好,神光焕发。

    她先前眼瞧着那么一大锅汤,用起来没有太多节制,几乎当糖水分发,弟妹有,董闰也有。

    三妹和小弟原本就有些胎里不足,营养不良,现在则慢慢白嫩起来,头发也不再枯黄。董闰每次不问来由,都是喝光完事,一个瘦巴巴没什么力气的人,现在也能单手劈柴了。每日卯时,起床扎马步。

    药炉里的汤药无法再生,至少粟眠没有发现一点再多出一炉汤的迹象。想来,这种现捞的好处也只有最初的一次。为了以后还能有机会喝上,她便用默写的方式,去回忆祛杂劲体汤的制作方法。

    现在屋棚的墙壁上已经有一部分被炭笔写满了字迹,每写一遍,就操纵空间将它擦去,一遍复一遍。

    而制汤的那些口诀和手决,虽无实物操作,平常对着虚空练习也是无碍的。粟眠求知若渴,慢慢也学出了乐趣来,常常一进空间就要呆上两三个时辰,利用内外的时间差,终于将连贯的整套制作手法了熟于心。

    她下了这样的苦功夫,每日困乏无比,也是因为当初夸过海口,说自己能做出这道汤药。如果只是吹牛皮,未免太对不住他人的看重。

    再看董闰那边,却还没停止絮叨的自言自语——

    “照恩人的说法,咱们这片是资源匮乏到极致的凡土,属于大陆边缘的破碎区域。而在离这边很远的完整地带,则有一个全新的世界,人可以修炼,修炼到了极致,还能长生不死。原来小说杂记,也并不全是杜撰的啊……”

    在院子里乐颠颠地转了两圈,董闰拾了一把鸡食,丢到几只母鸡的鸡窝里。

    母鸡正抱窝,想来是有了蛋。

    伸手摸索一番,果然得了三四个光滑温热的鸡蛋。

    董闰转头拿给粟眠看,这才发现她的情绪并不高涨。

    “怎么了丫头?”

    粟眠瞥他一眼,摇摇头,此时还不欲多说。

    小孩子的心思并不好猜,董闰下意识没多问,走了几步探头往屋子里晃了一眼,就见老三和老小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男娃的脸上像被涂成了一个大花猫,他跟粟眠最亲,看到董闰就跟没看到似的,只顾张着手往外跑,投进姐姐的怀抱。

    粟眠任劳任怨,给他擦脸擦手。

    地上的小女娃被笼在倒影里,抬头无辜地看过来,董闰便对她嘻嘻一笑,把背在手藏着的鸡蛋拿到女娃跟前,献宝似的:

    “瞧瞧,这是个啥?”

    兰家的饭桌上几乎没出现过这种类食物,但三妹的眼睛却是立马亮了起来:“蛋!”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大哥给她们吃过这种特别美味的食物!

    “答对了。今天晚上,咱们就吃蒸鸡蛋。”董闰一直觉得三个孩儿都很不错,其中,老三的性情最能激发他的拳拳老父之心。

    脸上笑出一脸淡褶,“要摸摸吗?”

    三妹抿抿唇,脏兮兮的小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蛋,一下一下轻到极致地抚摸。

    她偶尔偷偷瞟向董闰,面对这个性情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爹爹”,已经慢慢有了一点主动亲近的意思。

    董闰很高兴,心说当爹果然不易,但也很有成就感就是了。

    仔细一想,他们一大三小前世虽然毫无交集,但从今生血脉上讲,却是至亲。人生在世,谁会愿意孤苦一辈子,如今能以一家人的身份聊以作伴,实在是很深的缘分。

    他们的那位恩人不是一般角色,也许过不了多久,还有一份机缘等待他们。没准儿,上辈子在武道上没完成的拼搏求索,这辈子能继续也不好说。

    晚饭是鸡蛋羹,炒青菜,腌萝卜和一道疙瘩汤。董闰的厨艺一直在缓慢进步,别的不说,他自己吃着是越来越满意。

    粟眠最快吃完,一抹嘴,把碗放在桌上:“我吃好了。”

    “饱了没?”董闰问她。

    “嗯。”

    粟眠看过桌边除她之外的一张张面庞,心里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把某些问题彻底摆到跟前来。

    含糊过日子,并不是她的风格。

    “爹爹,我今年几岁?”

    静静地,粟眠选择用这句话来打开话题。

    这突兀的一声疑问,差点让董闰失态。

    “啊?……咳咳咳。”他猛烈地呛到,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想法。

    这个最先被少年恩人看中,然后还打算带离的大丫头,莫不是看出自己有哪里不对了?

    “呃,哈哈,丫头,爹爹怎么会不知道你多大呢。”董闰左顾右盼,抓肝挠肺,“等过了年,你再长一岁,就,就……”

    他在女童平静而洞悉的眼神中,最终哑了口。

    粟眠也不磨蹭,自答道:“我出生在六年前,那日正值小满。爹爹不在家,不知情,也正常。”

    董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对。是我这做爹的失职了,连这也记不住。”

    “不奇怪的。”粟眠继续揭他的短,掰着手指算,“大哥的、三妹的、小弟的生辰,爹爹通通都不知。”

    她眨眨眼,望着男子发红的面皮,摇头说:“你不用为此抱歉,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因为,你不是他。”

    董闰尚且陷在苦闷当中,待听清粟眠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有一道炸雷在耳边惊天动地地响起。

    他的表情一时没有绷住,眼睛瞪得如铜铃。

    还是三妹碰了碰他的胳膊,软软的小手推着他,“爹爹,吃饭,二姐要收拾碗筷啦。”

    董闰愣了良久,才如梦初醒般猛然站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粟眠,如同看一个……

    一个什么呢,他绞尽脑汁,一时竟形容不出。

    “我不是怪胎,也不是妖孽。”粟眠站在平地上,不过只到董闰的膝盖高,却根本无法让人小看了她。

    “我就是觉得,以后大家还要相处很久,明明白白地一起生活,比时刻装样来得轻松许多。”

    她边说,边把弟妹都揽到自己的身边来,三个小团子挤在一处,一个比一个看上去年幼脆弱。

    而粟眠,则在其中显得犹为不同。她用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董闰,没有恶意,只有坦诚。

    董闰冷静了下来。他前一刻还觉得伤脑筋,此时却慢慢泄了气:

    “怎么,怎么看出来的?还是你猜出来的?小丫头,你聪明过头了吧。”

    “我们姐弟的确有一个父亲,那是一个六亲不认的赌徒。”两手轻抚在弟妹的额发上,粟眠客观地回忆,“他脾气很不好,经常对我们动辄打骂。从出生起,所有的记忆中,他几乎每天都把要卖掉我们的话挂在嘴边,并不是开玩笑的那种。”

    董闰的表情渐渐出现裂痕——原来他那么早就暴露了。

    粟眠缓缓吐出一口气:“幸好,你不像他。所以,我愿意替我的弟弟和妹妹接纳你。”

    董闰内心百转千回,终于化成一丝无奈:“所以,小娃娃,你吓得我半死,只是为了正式欢迎我吗?”

    仔细思考了片刻,粟眠道:“我不叫小娃娃,我有名字,粟眠,粟米的粟,安眠的眠。弟妹都太小,我……我也太小,我们需要一个大人陪在身边。你很合适。”

    听着这句“你很合适”,董闰愈发哭笑不得。

    “行吧,小粟眠。我叫做董闰,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借尸还魂的故事,身体还是那个身体,灵魂却换了另外一个人。你也别害怕,我不是恶人,也不会伤害你们。这一点我保证。”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容严肃,语气透着认真。

    “‘兰丰’这个名字,我现在还用不太惯,你要能记住我的原名,私下这么叫我也行。”

    面对粟眠,董闰已不自觉将她当成了与自己同等的人,而不只是一个孩子。

    哪有这样可怕的孩子哦。

    粟眠犹豫了一下,没有同意:“无论人前人后,你都一样是我们的父亲。你先前……是哪里的什么人呢?”

    她好奇很久了。

    董闰简单形容:“我过去生活的地方跟这边很不一样,更现代化一些,没有仙术法力,也没有灵石阵法,而是分割成无数家族,人们可以用武术和体能谋取地位和资源。我是董姓家族中很普通的一员,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而已。”

    两只手各自握拳,且在胸前两边分来,他说出自己的判断,“我想,这应该是两个世界。”

    粟眠点点头,非常认同。她自己何尝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两人虽没有核对,但显而易见,董闰并不是她的老乡。

    这不奇怪。宇宙之大,容纳万千,像他们曾经生活的世界,数量多达亿万也是有可能的,粟眠就当长见识了。

    而有关自己的来历,若无人问起,非到必要,粟眠还不打算主动说明。受过往所影响,她没那么容易完全信任一个人。

    眼下能透露的一部分事情就是——

    “我从胎里就晓了事,爹爹当我早慧就好。曾有人赠了我一份医药传承,恩人也是看中了这点,才乐意送我去他所在的大陆。”

    董闰听得连连点头,之前的一些疑问也终于都获得了合理的解释。

    早慧好啊。以后但凡有点什么事,他也能有个商量的人。至于传承,那他就真是沾到光了。

    粟眠暗暗观察着董闰的面部微表情,确认没有什么异样后,才继续说:

    “我不知道恩人什么时候会再来,但在那之前,我定会将手里这些资源利用好了,成为我们自己的倚仗。”

    “有理。”董闰环顾整个院子,“家禽有了,菜蔬果树也可以慢慢种起来。一棵千年老山参换一座院子,时间要没那么赶的话,其实还有不少议价的空间,现在想想,还挺心疼。”

    没错,他们这座落脚处的出资人,依然是长河无宣。

    连经验老道的猎户都不敢轻易造访的深山老林,长河无宣却丝毫不惧,且他一出手,就是好几棵罕见的老药。除去买院子,余下的,一句“于我无用”,就全部慷慨地赠给了粟眠。

    包括一只兽囊,连同里面装着的六头成年野狼。

    粟眠现在已经成了它们的新主人,她的御兽诀学得很好,连长河无宣都夸赞过几句。但第二天清早,院子里仍是出现了空无一鸡的家禽窝,以及六匹趴伏在地、像狗子一样摇尾折耳的野兽。

    粟眠:……

    该清炖还是红烧呢。

    望着模样仿佛很乖的野狼,她头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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