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天冷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张满仓裹紧身上从一户高官家抢来的狐裘，一张黑黄老实寒掺的脸上带着亢奋的潮红，满眼兴奋的看向远方，招呼着跟在他领着的数千人队伍。
“兄弟们走快点，前面要不了多久就能到江家坞堡了。那江家富的流油，可不比一县之主的李府强。到时候我们同心结力杀进去，就像之前一样，看上什么都是我们的了。”说道这里张满仓一双眼睛亮的带着诡异的光。
继续吆喝道：“堆满仓库的粮食，挂满房梁的熏肉，还有厚实的冬衣，烧火取暖的炭石，木柴还有白的发光的女人。”说道这里他不免舔了舔舌头。
他不过是西北边境一个大户人家庄园上羊倌的儿子。他爹给他取名满仓，却不是奢望他家粮食满仓，而是希望主家年年粮食满仓，他们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快快长大，早点学会他爹会给羊看病，接产的本事，然后也像他爹一样当个羊倌，给主家好好养羊，逢年过节领月钱，还能额外领块带着油亮亮肥膘的羊肉。
这是他们家一年到头唯一一次能吃肉的机会。只要他也当上了羊倌，他家便能领两块肉了，原本羡慕他们家的小伙伴，这下只怕更是要馋哭了。
可惜后来旱灾来临，老天不下雨，庄园的羊都养不起了，这下别说羊肉了，就连粮食主家发的也越来越少，而他们需要做的活却越来越多了，挖井，抢水，当打手。
他爹就是在一次和其他庄子抢水的时候被人一锄头砸破脑袋没的。
主家眼见情况不好，卖了家中的财产要带家人去南方过活。而他们这些人则被低价转卖给了人牙子。
还没回过神来的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娘，大姐，小妹一个个被人买走。而过了几天，他也被人领走，成了街道上摸人荷包的小贼。
偷不到要被上头的大哥一顿抽，还吃不上饭。若是出手一个不小心被发现，去牢里吃两顿白饭还是好事，可惜如今旱灾，县衙才不收人，押差们最多骂上几句把人撵了。
至于被偷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被逮着了少不了往死里打，他也是命大，每次都熬了过来，而且幸运的是，他还找到了大姐，小妹。
她们被人买去做了暗巷的流莺，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时候的他还是天真的，每次偷钱的悄悄的藏下一部分，想着等他攒够了钱就把大姐小妹赎出来，再找到娘，他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不过上天似乎也不会把他的同情怜悯放在他们这些低贱的人身上一分。
他辛苦攒了半袋子钱被发现抢走，还挨了顿毒打，好不容易熬过了退烧，这么多天没有见面，他担心大姐小妹担心，去看人的路上，还琢磨着钱没了这事还是不要先和她们说。
他永远都记得他说要存钱赎她们的时候，大姐和小妹亮晶晶的，可好看了。
只是当他顺着小路跑到暗巷等了半天一直没有等到大姐，也不见小妹的踪影，大概是看他可怜里面一个面熟的姑娘才和他说了几句话。
最后他在乱坟岗找到了冷冰冰的大姐和二妹。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好恨，恨世道不公，恨自己没本事。
他想反抗这一切，但是又不知道能干什么。
之后他跑了，却饿着肚子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正好遇上起义的农民军，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满腔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一路烧杀抢夺，不仅能吃饱饭，穿暖衣，而且看着以往这些高高在上的富豪，官家一个个吓的痛哭零涕，丑陋百出，多痛快呀。
可惜后来朝廷派了大军前来剿匪，领头的大王都跑了，剩下的人不是跟着一起跑了，就是散了，亦或者被抓被杀了。
他运气不错，人也机灵，也跟着躲了起来，拿着之前的抢来的银钱倒也过了几天好日子。
不想这好日子才多久，旱灾还没缓过去，雪灾又来了。凭什么受苦受难的只有他们这些卑贱的老百姓，听着外面又乱了起来，各路起义军又杀了回来。
张满仓心思的便动了起来，不过几句话的事情，很快挑动起了已经陷入绝望的百姓的神经，迅速拉拢起来一支流民军。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听到这话，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吃饱饭的肚皮，拉了拉身上不合身的棉衣，一个个也跟着亢奋的点点头，眼里带上憧憬，推着推车，如同觅食的野兽向着远方走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正好遇上了南下的宗兴帝一行人。
自从打京都偷偷摸摸的出发后，宗兴帝他们一行人日子过的也不好，因为出发的匆忙，他们一路上带的干粮，以及喂马的草料都不足。
何况这一路上积雪深重，天寒地冻的，皇上，皇子公主身上虽然裹着棉服，外披毛皮大氅，但是他们长期生活在有火盆，火墙的宫殿，出门还有汤婆子暖手，这会儿坐在马匹上，温室的花朵丢到室外，那里遭得住，一个个冷的不行，不少还病了。
原本为来避免节外生枝，打算一路急行军赶到金陵的计划少不了要变一变了。
负责次趟南行的龙骑将军陈明丰只好沿途提前派人打点官府接驾。但是因着金军打到京都的消息传来，沿途县城富商早就跑了，商铺纷纷关门，他们想买东西根本不成。
至于官府公家粮仓早就空了，这又是打仗，又是天灾的，那里有什么余粮。不管相不相信，但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如此境况，宗兴帝他们又能说什么。
最后还只能笑着收下当地官员和一些望族资助给的不多的粮食，继续赶路。
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坐在马车中的宗兴帝长长的叹了口气，边上魏总管只当没有听见，仔细的用粗布裹着药壶手柄把药倒到边上的碗里。小心放在宗兴帝面前。
“皇爷，趁热喝吧，龙体要紧，这一路上到底不方便，等到金陵就好了。”
其实让魏总管说，这一路上遇到的官员其实对皇上仍然尊敬有加的，毕竟大夏朝只是遇到危机，还没跨，而且那些富豪进上来的粮食不仅品质上好，而且多事新粮。
至于数量有限，毕竟人家也要吃饭过活，而且他们一路南行也不适合带太多粮草，没有了下一站在补给就是了。
皇上这是心里存了事。
宗兴帝本就是惜命的人，一口把碗里的药灌了下去。又问道：“太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之前采买的药材可还够？”
“太子已经退烧了，剩下只要多注意调理就好。药材大概能撑到下一地县城。”
“哎，太子的身子骨到底是差了些呀。”宗兴帝眯着眼睛说完，又道：“让陈明丰加快速度，尽快赶到最近的县城，如今人倦马疲的，队伍里还有不少人患病，急需寻处地方让大家修整修整。
白茫茫的雪地，再加上不少染了风寒的士兵，即便加快速度，但是也快不到那里去。而就在陈明丰安抚的摸了摸身下的又疲又冷的老马，突然前面骑兵来报，前方来了队数量不少的流民。
陈明丰的心冷笑一声，即便是虎落平阳，他们也不是这些流民军能欺负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虽然出身勋贵，但是能晋升到今天的龙骑将军，他也是一点一点在军队中实打实磨炼出来的。那怕这次来的流民人数不少，但是他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朝廷每年都为了这些流民军，反叛军头疼，但是也只是头疼，就像身上长了藓疾一样，不会真的危害到自身，只是到底让人心情不好。
饥民造反，战斗力都十分低下。只要大军一来花些功夫便能收拾，大夏拉跨的总督不少，但是能打的总兵低阶武官同样不少。
流民军唯一麻烦的在于生生不息的兵员数量。只要大夏天灾不停，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灾民，然后不管是为了成活，还是被裹挟着大多都会成为流民军。
陈明丰当下立刻让人集阵，把皇上和皇子公主包围保护起来，队伍虽然有些骚动，但是很快在士兵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次陈明丰却失算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对面这群流民军手里竟然有火器。
京都，周皇后直接走到朝前，代管京中一切大小事物。即便这个时候了，也有些迂腐书生，甚至官员说上几句牝鸡司晨的碎语。
不过朝中周家还在，即便是知道宗兴帝要走，周存筑一家怎么都要留下来陪着自家闺女，既然他闺女说京都能守住，那就一定能守住。
周存笠一来担心自家弟弟，二来心里存着赌一把，同时也偏信自家侄女几分，最后也留了下来，只怕家中族中年轻一辈的孩子送了出去。
即便最后京都守不住了，周家也不会断绝。
如此一来，皇后文有周家帮忙，武有禁军都统帮着，在加上如今留在城中的官员小部分誓死守城，大多明理的，那怕不明理也惜命呀。
因此，有了领头羊的京都出现了空前团结，城门紧闭，周皇后戎装坐镇，调度一切物资，动员城中百姓为战前做准备。
到达京郊附近的金木托，带着一路裹挟而来的大军迅速将京郊劫掠了一边，还如同一个杀人魔头，来不及，舍不得离开，或者躲起来的百姓，只要被他抓住的，全被他杀了在京都外堆起了京观。
一边害的京都城内的百姓在这个寒冬更冷了，一边也坚定了他们誓死守城的决心。
不然一旦城破，他们也不过是为那高耸的京观贡献一颗脑袋而已。
“你是说那边汉人皇帝跑了，不在城里了。”围坐在火边的金木托边抓着冒油的鸡腿啃着边问道。
“是的，刚探听来的消息。爷。”
“那还等什么，立刻攻城。告诉下面的兄弟们，京都可是这些汉人最富裕的地方，只要闯进去任由大家劫掠。”不管能不能攻下，先打了再说。
这一路走来，他算是看清楚了这大夏的官员，硬骨头的没有几个。
也许，这次他不仅能平安回去，还能给八哥带上份丰厚的贺礼。
临时搭建的云梯，还有战车攻起城来说还是不如自家特意准备的，不过好在他这里不缺用来人，一路裹挟来的，俘虏，收缴的，正好用他们自己人来打自己人。
麻烦的是城上的红衣大炮，不过关系不大，只要避开炮膛的射程和角度，他们的人照样能贴近城墙，一样也是有机会。
炮火硝烟在雪地里炸开，京都保卫战也在这一刻打响了。
荣国府，一张新卡，换装好的贾环向着城墙奔去，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石墨，双安，还有一些熟悉不熟悉的小厮和健仆。
同时，另一边一场硬仗也在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