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会变脸的孙邵祖一路热情的把贾环和贾宝玉送了出门，还贴心的留了些空间给迎春他们姐弟，自己避让开，好让他们说几句贴己话。
迎春看着宝玉和环儿，心头说不出的感激，还有暖意。出嫁时的忐忑不安，还有夹杂在心底的期盼，新婚第一夜便在对方的斥骂中破碎。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难熬，以往在府里即便再被忽视，软刀子磨人只是让人心凄凄，那里遭受过这样的没有底线的辱骂，还有拳打脚踢。
她鼓住了勇气想从家里寻些帮衬，不过自家老爷装聋作哑，至于太太，本就不是亲的，不说也罢，全都避而不见。
她厚着脸皮寻了隔房的婶娘，最后也只能在紫菱洲多住几日，但是这次挣扎也让她吃足了苦头，之前被踹狠了的胸口，现在还泛着疼。
她从来不是个笨的，很多事情都默默的看在眼。
虽然不清楚府里怎么同意让他们两个过来，但是上次回去府里的态度再明白不过，后面实在没有法子了，绣橘又回去了几次，都被拦在外面。
如今府里态度突然转变，必然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而至于这个人
宝玉，不对。
他虽然是个好的，在府里也受尽长辈的疼爱，但是疼爱是一回事，信重又是另外一回事。
府里太太老爷们做了的决定，也不是他能撼动的，不然当初晴雯也不会被说赶就赶，最后年纪轻轻的就去了，便是他也只能哭两场。
想到这不免也想起司棋，哎。
迎春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的宝玉，然后是站在边上笑着回望她的环儿。
让事情出现变局的这人，应该是环儿了。
虽然宝玉也在，但是真正主事的却是环儿，看他对孙邵祖那厮，连打带消，最后把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细看他的模样还是原来那样，但是又有不同，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往日的阴郁和卑怯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更像那寒冬雪地的腊梅，白色世界里的一抹红，正应了他今儿这一身，精神好看极了。
真好，迎春在心里感叹道。
只是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环儿的力气这么大，想到刚才被环儿提在半空中的求饶的孙绍祖，迎春的嘴角向上翘起。
其实这个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同样也只是人，和她一样也怕疼，怕死。
虽然她没有环儿那样的大力，但是她还可以寻其他的法子。
那怕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迎春清楚的知道孙绍祖这人从来不是会被驯服的狗，豺狼的本性，让他面对强大的对手，还有无法抵挡的诱惑，会选择屈服，不过一旦发现有机可趁，或者欲望得不到满足，他必定会伸出利爪。
以后府里怎么做，那是一个未知数，但是她都会努力做足准备。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之前那样的局面。
只是今天环儿说的那些话，不知道多少是府里的太太老爷们交代的。她不觉的二叔是能说出这些话的人，至于婶娘也不像，她说话从来不会这么直白。
见到环儿后，她便知道那些话，应该是环儿自己琢磨的，想到这里，迎春眉头紧蹙，担忧的出声道：“今天那些话，府里的老爷太太知道了，你怕是要”
贾环愣了下，他没想到迎春会这么快反应过来，笑道：“没事，这事也是太太首肯的。”
就像他说的这事是王夫人首肯的，所以即便王夫人知道了心里那怕有些不舒服，但是明面上也不会说些什么。
那怕被罚，也过是扣钱，罚抄经书。难过的也不是他。
而且借了人家的势，受些无关紧要的罚也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这具身体的父亲，贾家二老爷，本就很少过问这些小事，那怕知道了，大不了就是被骂几句，孽畜，说来也奇怪，这古代的老爷骂亲儿子一点都不心软，若是要动板子，这不是还有宝玉嘛。
护孙心切的老太太就像及时雨，一登场儿子不仅要靠边站，还会被喷的狗血淋头。
最后一定是不了了之。
即便听了这话，迎春脸上的担心依然明晃晃的。她看着贾环想说点什么，但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的宝玉，他也不是被圈在院子里，真的不知事的，平常也外出做客，寻各家老亲故友闲谈玩耍。
人情世故那里真一点也不通，只是往常不喜罢了。
刚才环儿当着孙绍祖那莽汉说的话，他也回过味来了，心里责怪环儿打着舅舅和大姐的旗号，乱说话瞎许诺。
但是这会儿看二姐姐白着脸，头上带着抹额下藏不住的青紫，心里又把孙绍祖那厮翻来覆去骂了一个遍。
不免叹了口气，开口道：“二姐姐别担心了，若是太太们怪罪，还有我呢，而且她们向心里疼我们这些小辈，最多也不过几句骂的事情。”只要不要被老爷知道，太太们又向来疼他，只有为他们遮掩的份，想到这里的他便放松了不少。
贾环没想到竟能从宝玉口里听到这么一番话，惊讶下直白的抬头向人看去，宝玉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嘴里还接着喃喃的道：“可恨这世道，女子为什么要到别人家去，要是能把二姐姐接回去，大家像以往那般在园子里办诗社，结酒席，一辈子不分开就好了。”说道这里人便有些痴了。
这么高深的富有哲理的乌托邦式的话题，贾环不想参与。
虽然他偶尔也会生出几分浪漫思潮，但是本质上还是个实用主义。
生活从来不会只有甜，甚至很多时候酸辣苦涩才是它的主基调，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已经在无数次社会实践中学会了如何在玻璃渣子寻找甜了。
迎春听了这话，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那终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那样的好，也只是宝玉认为的好，不过宝玉能有这份心，她也是领这份情的。
“今日二姐在这里多谢宝玉和环儿了，你们回去见了老太太，还有太太们帮我带声好，要怪也是怪迎春不经事，累的大家操心一场。”迎春郑重的像宝玉和环儿行了一礼。
宝玉被身后的茗烟拽了拽衣袖，回过神来虚让了下，只觉的没有意思，都是一劳子客气话，道了句：“一家子人应该的，二姐姐我们先回去了。”
宝玉上了车，贾环多留了一会儿。
那怕是遭遇了孙邵祖这样的人，不管是之前在病中匆匆一见，还是现在，这位二姐姐眉眼间仍然温柔内敛，观之可亲。只是他希望她不仅仅只有温柔，还需刚毅。
“二姐姐，我能帮你的有限，日子过成什么样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借势也只是一时的。”
迎春看着眼前明明比她小了三岁，但是已经同她一般高，小大人一般跟她说理的贾环，心里感慨不已，最终笑着开口道：“环儿你变化真大，真的长大了。放心吧，你都悟了，我也会学着努力改变，不能让你当弟弟的反过来为我想法子。”虽然不知道这样以后会这么样，但是她也不能真成了下人们嘴里的“二木头”。
就像她那日对着婶子喊出的那话，她不信自己的命就这般苦。即便这是她的命，她也不信的。佛既然不渡人，那她便学着自己渡自己。
那《太上感应篇》不读也罢。
心里有了决断的迎春，再抬头正好天边不知道到什么时候高挂的太阳，洒下的一抹金灿灿的光芒，落到她的眼间，往日的怯弱和不安褪去不少，换上了几分坚毅。
贾环也不再说什么，两人笑着告别。
贾环上了车，宝玉看着他迟疑了下，但是还是开口道：“环儿，以后说话万不可像今日这般，太过了。大姐姐一个人在宫里，本就不易，身上还担着”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才又开口道：“我们不要给她添麻烦了。更何况那些官场上的事情，平白混说，吃苦头的还不是二姐姐。”
“我知道了。”贾环没有分辨什么，乖乖的点点头。今天的确是扯了人家的虎皮，才办成了想办的事情。
不过让他改观的是，原来贾家这位宝二爷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当然也知道瞎许诺，最后迎春只怕更倒霉。
但是他更怕书中的那个结局成真，迎春最后被孙绍祖给折腾没了，他预测不了具体时间，但是早早做点什么还是可以的，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再想方法就是了。
一路上两人便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安静的进了荣国府后门。
早有人在这里候着，见他们回来了，换了轿子，直到一处月洞门子，过了水榭长廊，便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花厅里，老太太，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正等着他们。
一见他们进来，原本安静的花厅便瞬间热闹了起来，坐在上堂一架紫檀木，四柱如意腿罗汉床上的老太太，忙搁下茶盏，笑的慈爱无比的朝进来的宝玉道：“哎呀，终于回来了，如今已经进秋了，寒气越发重了，虽然今儿出了个好天气，但是你这衣裳到底薄了些，该让丫头们给你换衣服了。”
宝玉一进来便看到他老子也坐在一侧，原本加快的步子便慢了下来，也不敢像往常一样，没规矩猴在老太太身边，而是恭敬的行礼。
但是疼孙子的老太太那里忍的住，硬拉着自家孙子坐在身边，嘴里唠叨个不停。
“真是长大了，都能帮着你们姐妹撑腰了，办正经事了。”
“可在那府邸用了饭菜。”
贾政一回来便被老太太喊了过来，听了老太太和自家夫人说了一通，虽然到底不过是谣言猜疑，但是也有理，而且和娘娘有关的不得不慎重。
孙家那小子行事的确过了些，竟弄的外面都听到风声，还被周家那些嚼舌根的小人知道了去，的确应该派人去敲打敲打，万不能连累到宫里的娘娘，伤了娘娘的脸面，更何况娘娘身体本来就抱恙，平白为了这些小事气一场那可就不好了。
这会儿听着老太太东拉西扯，说些没完没了的，不免急了喊道：“老太太，正事要紧。”
说完转头便朝宝玉严肃道：“今天你们去孙家，那厮怎么说。”
宝玉正要站起来回道，便被老太太拉住了，还瞪了眼自家二儿子，嫌弃的道：“多大的人了，一点事也稳不住，宝玉带着这么多人，东西过去，街上的人都长着眼睛，还怕看不见，娘娘不仅好着呢，还关爱家中妹妹，至于我们家，也是疼爱姑娘，谁还不知道。
至于那孙家小子，一个小小七品郎官而已。”这么个人贾家真要计较，还是有法子的。不过以往到底没有必要，毕竟京城里的这些官一个连着一个，不值得。
大儿子本来一直对她这个老娘不满，满眼都是她偏心，让老二两口子住了荣禧堂。二丫头的婚事连跟她这个老娘商量都没有，就订下来了。
她劝了一句，反得了一箩筐的抱怨，她干脆也难的管了。
他这大儿子只怪她偏心，她是偏心，但是如果不是他自个儿不争气，她这个做老娘的何至于让老二住进荣禧堂，两兄弟埋下隐患。
她为的还不是这一大家子。
勋贵爵位传递，除了个别大功德的世袭不降，其他却是世袭递降，贾家便是后者，而这递降也不是普通的一代减一品的，而是有爵位者选定继承人后上报皇上。
由皇上下旨明确让他那个儿子承袭几品爵位。有的甚至不是降一等，而是跳楼大缩水直接降为二等三等。
这就考验家族在皇上心中的喜爱值，或许还有其他的功劳可作为增分，贾代善便是两者兼有，不仅先帝有伴读情谊，同时身上还有军功，这才直接承袭原爵位。
如今到了贾赦也因着父辈庇佑降了一等，得了一等将军，不过他本人一点实职都没有混到，慢慢的被挤出了权力中心。之前贾赫也递过几次折子，想把贾琏世子的名分定下来，上面同意留了档，以后便没有悬念了。
但是偏几次都被上面留中没了声响，这事不仅贾赦愁，老太太也急了。
她就怕贾家的爵位到这一代直接就没了，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他们这位皇上实在有些反复无常，这些年外面世道不畅，因此下狱的官员，还有外面除爵的勋贵不在少数。
就在这时，贾宝玉出生了。贾琏这个孙子不行了，换一个试一试也许可行。直到本来不指望的元春传出好消息，她这才下定决心，让老二两口子搬进荣国府。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就盼着宫里娘娘多用些心力，帮衬家中。
而另一边坐着的贾赦看着被老太太训了的二弟，笑的幸灾乐祸，好似这事涉及到的二姑娘不是他女儿，只是个外人。
被自家父亲瞪了几眼的宝玉，打了个哆嗦，也忙开口道：“今儿我们上门拜访，表达了宫里娘娘，还有府里长辈们对二姐姐的关心，也见了二姐姐，孙绍二姐夫也认了错。
二姐姐还让我替她想老爷太太们问好。”
老太太听了这话，笑的有些淡的道：“她也有心了。”
这才看向边上站着的贾环，对着孙子的变化惊讶了下，很快回神开口道：“你也懂事了，以后多帮衬着你二哥，这身衣服好，穿的人也看着精神了。”
贾政正想问些什么，就被王夫人打岔道：“天都这么晚了，老太太还没用饭呢，王大夫可是交代了，您可一顿都少不了，伤着胃可不是小事。”
中伤娘娘的谣言打破了，还给娘娘扬了名。立了功的是宝玉，她站起来把贾环半遮开，殷勤的去扶老太太。
被忽视的贾环也不在意，他就像一个画外人一样，安静的打量着其他人。
外面的丫鬟、婆子们得了吩咐，很快一个个的食盒被提了进来，一桌子的美食，充当小透明的贾环兴趣盎然的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净了手，漱了口，美美的吃了一顿，最后喝了口茶，完整的体验了一遍古代勋贵人家的用餐礼仪。
便告退快速的溜了，他可不想被这具身体的父亲拉着连训带骂折腾半天。
孙府，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绣橘带着人将灯具都点了起来，瞬间整个屋子亮堂了起来，迎春拿出针篓，开始做起绣活来。
绣橘把床铺好，这才走过来将自家姑娘前，将桌上的桌灯剪了剪，让它更亮些。就听自家姑娘开口道：“绣橘，明儿你帮我去医馆寻个女医，顺便帮我去看看司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