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当大脑才刚苏醒，五感还未开始正常运转时，宵月便已经察觉出自己身处之地的异常了，周围水汽感过重，空气流通也有些迟滞，胸口仿佛正在受到重压，让呼吸充满着沉闷。更重要的是她虽然被裹在什么东西里，但贴身的衣物又轻又滑，像蛇蜕一样覆在皮肤上，怪异的触感让她不适应的心慌。
“哟，你醒啦？”
宵月闻声睁眼，看见一只兔子正蹲在自己胸口悠哉游哉的清洗耳朵。
原来这就是……重压吗？
一只手掌大的白兔？
她脸上映出一些迷茫。
“如何，能动吗？明天你们这帮崽子可就要被踢出秘境了，不能动你麻烦就大了哈。”兔子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
宵月定了定心神，她认得这只兔子。
她体内的灵脉虽然使用秘术强行连接上了，但毕竟不是真的恢复如常，催动久了就会堵塞罢工。她被癫狂的修士们追了一路，没能休息多久便又被迫出手教育了一只妖兽。灵力在体内堆积导致她吐血晕厥前，它正好从草丛里冲出来跳到自己面前。
这周围虽然残留了繁杂的气息，但都有些时日了，很显然目前她是不用担心己身安全的。
这里的疑问太多，宵月却不合时宜的想：这只灵兔这么爱干净，也不知道有没有弄脏它的毛……
“你怎么不说话？”兔子踩在宵月身上裹着的被子山上跳跳，自语道：“真奇怪，那家伙没说过她师姐是个哑巴啊。”
“师姐？”宵月扭动僵硬的脖子，低头看它。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听见这个称呼。
“昂，你没头绪吗？难不成你有好多师妹？”
宵月：“……”
“哦，我忘了。”兔子晃晃脑袋，突然想起林晚晖说过的话，这人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来着。接着便大咧咧的问道：“我说错了，纠正一下，是你有几个前师妹？”
“……一。”
“那不就得了，你有什么问题？”
“……不，没。”交谈的过程中宵月一直紧绷着脸，很少接触人类的兔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看不懂她的表情。不过对它来说这也不重要，它是一只武力强大的兔子，为什么要看人类的脸色行事？
“没问题就赶紧收拾收拾做好准备吧。你这样直接出去肯定会让人当成肥羊宰了。”兔子继续在一边絮絮叨叨，“你前师妹虽然莫名其妙跑了，但还是好心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你快看看有没有能防身的？”兔子一边把林晚晖留下的东西一件件往宵月身边滚，一边趁人不注意擦掉嘴角流下的可疑液体，“刺溜，先说好，我可没偷拿啊……”
好心。
宵月迟缓的眨眼，记忆在视线恢复的间隙涌出。
外门弟子看着被塞进她怀里的包裹，和似乎是因为羞涩而快步逃开的人影，又羡慕又嫉妒的说：“晚晖小师妹对您真好啊宵月师姐，不仅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您，就连出任务也一直把您挂在嘴边。”
一向公正的大师兄语带不悦：“宵月，晚晖那么依赖你，你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师叔曲腿靠在树干上，姿势闲适，眼角斜下的光却和手中折扇的边角一样锐利，“宵月师侄啊，我知道你可能与他人有那么些不同，但你也该懂，人的真心是不容践踏的。”
挂念，依赖，真心。
宵月曾将他们的话反复咀嚼，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
然后得出一个结果：
都是骗人的。
那人在人群中低声求她陪自己修炼剑术，她应下了，喂招时对方却一点也不上心，甚至故意频频出错，结果带着一身的伤下山，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群弟子找上门，不客气的质问道：只是同门间的请教而已，若是不愿，不答应就是，何必下手那么重？
那人压着她出门的时间堵到门前，对她说的明明是：“师姐去忙你的事吧，不用管我没关系的。”等她回来就被传成她明明看见人来了，还故意不予理会，让人站在风雪中苦等自己几个时辰。
……
妖兽暴动时也是，她甚至愿意不顾危险专门跨越半个森林来找自己，只为了将自己逐出师门。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那人对她的敌意已经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地步了。
恶意像泥沼一样不断向外翻滚着气泡，逐渐扩大地盘。
但是宗门内却没有一人看出，现在连兔子也是。
宵月并不能理解，难道不仅人类，就连灵兽也会被她蛊惑吗？
看她不言不语，兔子便大发慈悲的向她解释了昏迷时发生的事。兔子得了好处，还顺便不遗余力的夸奖林晚晖做的好人好事。
它说得起劲，但话落在宵月耳里，字句都是鞭刑。
“那丹药，那香气，刺溜……不过真想不到啊，你吃了功效那么强大的丹药居然还睡了那么久，你难道病的很严重吗？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灵气？”
宵月想，它说的大概是明朝最近才研发出来的丹药，其中一些材料还是她出去寻回来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配方中有一味能够拓宽灵脉，使其更加坚韧的草药。
她的伤比较特殊，灵脉寸寸断裂，并且无法从伤处连接在一起。若想恢复，只能以其他物质作为桥梁，填补灵脉断裂出的缺口。
宵月静心内视，果然原本像藕丝一样连接起断裂灵脉的微弱细线已经完全被药力溶解掉了，她现在的每一节灵脉都因为丹药的作用被修复的比以前更加坚韧，但是断口已经也完全闭合。
一只蚯蚓被切成两半还能作为两只新的个体存活。
但一条灵脉断裂后却无法让灵力在其中成功运转。
费了那么大力才找到可行的方法，现在路又被堵死了。
她又变成了一个废人。
宵月望着空中的一点，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怨恨，或者暴怒，大声诅咒将她变成这样的人，让她不得好死。可她却内心异常的平静。
那人不会在人前做手脚，所以留下的东西不会有问题。
宵月伸手捡起来一些，发现大半是有助于修复灵根和灵脉的东西，以及少量的衣服符箓等杂物。
杀人还要诛心，并且生怕她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留下了这么多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
这么狠辣又不留情面，很有那人的风格了。
只是这次比起以往，好像有些过分的细致。
既然东西都留下来了，宵月便没有理由不收，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不拿上这些东西，恐怕被传送出去的瞬间就会被人袭击得手了。
宵月从层叠的被子间起身，胸前突然有什么东西滑出，纤细的红绳坠在她脖颈上，微微的晃。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带玉的吊坠。
“哦那个也是她给你的，还让我托话给你来着，差点忘了。”兔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记错，“是说‘麻烦一定要保管好这块玉千万不能弄丢了，很贵重的。身体无恙后还请还给她’。”
兔子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它也是只曾跟在飞升修士身边的灵兽，自诩见多识广，不用看都能判断出这东西确实异常珍贵。
但其实宵月是知道的。
这是构成剑宗驻地“核”的一部分。
虽然是边缘部分，但也该被珍而重之的放在宗门内。
恐怕是为了补偿她受的伤，便给了她了。
毕竟她想要什么，宗门内的人都不会拒绝。
在她无意识时塞给她，又特意说要收回。
回去后便会告诉宗主是她将东西抢走了吧。
那人似乎对宗门的处置心有不甘，干脆自己出手了。
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将这东西扔了……
但是胸前的玉散发着她闻惯了气息，终年不化的积雪与碾碎的草木枝叶，夜晚的风与天边的云，她的鼻腔被这些包裹着，四肢都舒展开来。
留恋的情绪微微冒头。
宵月把玉塞进衣服里，算了，还是先留着吧。
希望又被斩断，但宵月没有就此萎靡。
待出去后寻到安全的地方，她得联系那个帮助她恢复修为的神秘人。
“再断一次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不要想着继续修灵了，这路不可能走通了。”那人挑起一半覆盖在脸前的纱帘，在散逸出的暗香和隐约的魔气中冲她勾唇一笑：“但是如果你想转修魔的话，来找我。”
想起那人几乎算是明示的话，宵月捏紧指节。
修魔……吗？
————
“我问了你两次！‘有没有忘了什么？’你一直都说没有！”
“你自己也没想起来不是吗？你还一直拿着它！”
“我拿着它所以才灯下黑……倒是你一直自诩比人脑高贵的脑袋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那是因为我高贵的脑袋本身就不是用来记这些无用之事的。”
……
三个月不见，瑶光峰风雪依旧。
在攀爬的途中，林晚晖忍不住和系统争吵。
明明这次出行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帮助宵月拿到重铸修为所需要的灵草，二就是把她的本命灵剑还给她。
她现在有两个脑袋帮助记忆，却还能忘了其中一件事，并且直到双脚踏出秘境都没有反应过来，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机会。
被林晚晖抱在怀里的狗崽看着自己主人逐渐扭曲的面容，很有眼色的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收好自己想要乱舔的舌头，只小幅度的甩着尾巴表示亲近与想念。
争吵到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口气。
“下次遇见宵月是什么时候？”林晚晖问。
“三年后。”
“三年？”这也太久了……
“之前你从秘境回来后没多久便开始闭关修炼，精进后再次出门就遇见她了，对修士而言这碰面次数已经很频繁了。不过那时宵月已经入魔，现在我们中途出手摘掉了让她选择入魔的因子，所以到底还能不能在原来的时间点遇见她还不好说。”
所以其实可能不只需要三年？
“三年在我们那里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就不能向天道申请一下，破例给我们提供一下宵月的行踪？”
林晚晖不是很能接受这个时间跨度，一想到自己还要在皎这个非常喜欢收礼的魔鬼教官手下挨过三年，就感觉身上的某个部位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不过皎从进了秘境便反常的安静，令人很是奇怪。哪怕跟着林晚晖回到宗门，又饶了一圈把带回来的灵草都送出去，再接上自家的狗崽回峰，也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剑鞘里，换了往常，一靠近其它的剑，它就要忍不住出去闹事了。
系统也很愁，宵月可以说算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了，救世主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一直没有趁手的武器怎么能行。
林晚晖的提议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可念头刚一出来就被他否了。
“你当天道是什么，这么容易供你差使？”
林晚晖叹气。
不知道闭关的三年好不好熬，如果能“眼睛一睁一闭三年就过去了”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