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恨难却
我没有跟裴放走，他是一个好人，像哥哥一样照顾我，处处为我着想，在我的人生里，他是为数不多给我希望的人。
我不想连累他，亦不想他为了我而错过幸福。
所以，我将他赶走了，他拗不过我，只好先行离开，给我留下一个哨子，说遇到什么事只要我吹响哨子，他就会出现，他还说，等他安顿好一切，就来找我，带我离开。
刺客的事情告一段落，盛陵泽怕生出什么事端，便吩咐侍卫加紧巡逻，维护皇宫安全。
第二日，盛锦瑶约我到荷花亭赏风景，我去时，便见她在品酒。
她说:“这是女儿红，十年前埋的，本来准备有一天嫁给萧砚苏就挖出来，可是没有机会了，不过没关系，好酒就需要好景衬，今天天气好啊，我将它挖了出来，邀你一同尝尝。”
说罢，她给我面前的杯子里斟满酒。
白玉杯，女儿红，酒香飘浮，已醉人心。
“你知道吗？我比你更早遇到他，那天就像现在一样，风景甚好，蓝天白云，清风习习，荷花绽放，亭亭玉立。他白衣飘飘，与这皇宫的富丽堂皇和姹紫嫣红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如白玉，似冬雪，一笑，就让我倾心。嬷嬷说，我是公主，待我及笄后，便可选驸马，萧砚苏是将军之子，人又玉树临风，文武双全，是驸马的最佳人选，父皇一定会为我们指婚的。我信了，我等着及笄的那天父皇为我们指婚。嬷嬷又说，男子都爱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我一定不要太跳脱，会吓到他。我也信了，所以我将我的爱慕之情藏在心里，从来不表现出来，就怕吓到他，让他觉得我不够矜持。可是啊，凭什么，你一个废后之女，凭什么得到他？凭什么你们相爱了，明明最开始，就是你强迫他的！”
盛锦瑶说着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她的恨在这一刻一览无余。
我握住酒杯，摩梭着上面的纹路，只觉得硌手。
“你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不，我今日叫你来，是为了杀你。”
我瞳孔一缩，咽下苦涩。
“盛扶摇，如果没有你，事情不会发展成这个地步，我会是他的妻子，而他也不会死。所以，你就该去陪他。”
“酒里有毒，是么？”
“是，鹤顶红。”
鹤顶红？
我拿起酒杯，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水，闻着那香气，心好像也不痛了。
没想到到头来，竟是盛锦瑶帮我解脱。
“不准喝！”
“哐当”一声，手中杯被打翻落地，摔得粉碎，酒水摊开，仍然清澈。
那酒里并没有毒。
“啪！”
缓过神来寻声看去，只见盛锦瑶捂住脸摔倒在地，而一旁的盛陵泽一副震怒的模样。
“盛锦瑶，你活腻了是不是？”
“是！我是活腻了！盛陵泽，哥！我才是你亲妹妹，为什么你连问都不问我一下事情都没有弄明白就打我？为什么你们都要护着她？父皇是，萧砚苏是，你也是！我恨你，我恨你！”
盛锦瑶哭着爬起来，在下人的陪同下离开。
也许是知道自己误会了盛锦瑶，又或许是听到盛锦瑶的痛诉，又或许是打过盛锦瑶的手太疼，盛陵泽良久才转过身来。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那有可能是毒药，为何要喝？如果那真的是毒药呢？如果我没有赶到呢？你真的要喝下去，你就这么想死？”
他看着我，目光淬着痛苦，眼眶猩红。
“盛陵泽，谁都想活着，我在冷宫那么多年，为了活着，委曲求全，如牲如畜，只是为了活下去。后来登上高位，我也想好好活着，面对别人的质疑和编排，我忍气吞声。我一直都想活着的，可是，你将我最后一点幸福也剥夺了，你让我失去了活着的欲望，我如今活着，不过是因为你不让我死。”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可以，我也可以，你想要受人尊敬，我可以给你皇后之尊，让你享受荣华富贵，做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抓住我的双肩质问我，每一句都在声讨我的无情。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在冷宫苟延残喘过，如果你也像我一样被所有皇孙贵族欺负的时候，却只有一人出来维护你，你就会知道，好不容易才握住那一束光，又被人生生折去，是怎样的感觉。你就会知道，为何活着比死痛苦。我曾经为了和衍之在一起，小心翼翼，唯你命是从，生怕行差踏错，惹你不满，收回我最后幸福的权利。可是你呢？你从来不打算放过我，哪怕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盛陵泽一把抱起我，就往朝露殿走去。
茉莉担忧地跟在身后。
“皇上，皇上息怒，公主并非有意顶撞皇上，请皇上息怒！”
“都给朕滚下去！”
他将我放在地上，脸上又是痛苦又是愤怒。
“盛扶摇，他死了，你和他没有可能了你明不明白？”
“陛下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我要休息了。”
“盛扶摇！”他盛怒的火焰仿佛要将四周燃烧殆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生气。
他向我凑近，就要吻上我，挣扎间，我在他的脸上落下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盛陵泽，你现在做这些又是什么？因为你向父皇告状，害我六岁就进冷宫，八岁就失去生母，我的所有痛苦都是拜你所赐，就算你说过去既往不咎，可是我不会，我忘不掉！”
“可是你的母亲也害死了我母亲，我们扯平了不是吗？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下？”
“你还认为我母亲害死了你母亲？如果不是呢？我母亲生性善良，待你如何你不知道？盛陵泽，你冷血无情，狂妄自大，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如果你去调查一下，你去问问花想容，你还能坚持你的想法吗？这辈子，要我放下，除非我死！”
趁着他出神，我将他推出去，关上门，背靠着滑坐在地，莫大的羞耻感和无力感缠绕着我。
盛陵泽的祈求声伴着敲门声狠狠砸着我的耳朵，脑海，心脏，那记忆里仅剩的美好就快分崩离析。
“盛陵泽，不要逼我连记忆里的阿璟都厌恶好吗？”
我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悲伤，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可我仍然可怜地祈求着。
“算我求你，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啊。”
我的人生太过惨淡，以至于那黑暗中的一点星光，哪怕是黑暗自带的，我也不想彻底失去。
我想，我大抵是真的卑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