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以他为生
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来看我。
护士小姐把这句话转达给我的时候，我其实很惊讶。
这个世界的我和我的父亲都已经死了，那我又哪里来的父亲呢？
过了一会儿，护士小姐口中的那个“父亲”从门口进来，开口问我：“轻鸿，你都掉江里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明白了，这是轻鸿的父亲。
后两天，他经常会来看望自己的儿子，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拎着水果和在家煲的汤。
这个父亲很负责。
这个世界的父亲这么好，那么，那个世界呢。轻鸿在那个世界是不是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父爱？
我忽然很难过。
这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这一切都该是属于轻鸿的。
轻鸿父亲一面给我削水果，一面和我闲聊，东拉西扯说了很多。
他说，他十几年前和轻鸿的母亲离婚了。
那时轻鸿的母亲不着家，好赌，回到家就会冲他和轻鸿发脾气，有一次轻鸿的母亲还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
听完这些话，我连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做这些事的人是母亲的话，那在那个世界干这些混事的就是父亲了。
此刻那个世界的轻鸿，是不是还在受父亲的折磨。
“下面播送一条今日快报……”
隔壁病床的中年男人正在手机上看新闻，外放声音很大，打断了轻鸿父亲和我的谈话。
“三个星期前，高瞻集团有限责任公……”
轻鸿父亲呵斥了那个中年男人一声，那男人就把声音关小了些。
我心里却十分不安了。
我用轻鸿父亲的手机，搜索了一下高瞻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公司法人顾青德于两个星期前跳楼身亡，其独子顾潮随也在两天前被上门讨债的人用重物击中头部，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离奇的是，当天晚上顾潮随的尸体凭空失踪，目前下落不明……”
我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个世界的我死后去了那个世界，成了那个世界的顾潮随。
而现在，这个世界有个江轻鸿，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世界的江轻鸿已经死了。
如果他死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现在这副身体里的意识是我呢。
那轻鸿的意识又在哪里呢，在我的身体里吗。
难道我那个世界的身体没有死亡，然后轻鸿的意识进了我的身体吗？
我越想越不安。
因为那个世界我父亲冷血自私，这个世界轻鸿的父亲很爱儿子……这对轻鸿而言太不公平了。
我想回到轻鸿的世界。哪怕他不能来到这里过相对幸福的生活，我也想回去帮他分担一些痛苦。
“轻鸿，一个够不够吃？”轻鸿父亲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我手里，又把手伸到袋子里，打算再削一个。
“我自己可以削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苹果，心里有一丝异样。
如果轻鸿这具身体在这个世界死了，他的父亲该怎么办。
会消失吗？
如果我以轻鸿的身份死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消失吗？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在自己的世界死后去了轻鸿的世界，而轻鸿在他的世界死后会来到我的世界，我们死后去到的世界会因我们的到来而形成一个新的秩序。
所以我死后到那个世界，会有新的身份、新的成长轨迹，并且周围所有人都不觉得我的身份有什么奇怪之处，他们都认为那个世界本就生活着一个顾潮随，好像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会因我的到来而改变，那个世界会把我的到来合理化。
八年前，轻鸿作为一个“怪人”来到我的世界，我才知道轻鸿的存在。
他在这个世界车祸身亡后，我拼尽全力满世界找“江轻鸿”这个人，找了整整八年，无果，一丝消息都没有，我知道这世界不存在“江轻鸿”。
现在，轻鸿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也有父亲，有新的成长轨迹，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也变得合理了。
难道新秩序会形成的前提是，身体在原世界死亡，某个契机或者某种力量会把身体送到对方的世界吗。
我渐渐打消了尝试跳江回去找轻鸿的这个想法。因为我还不能完全掌握穿梭于两个世界的规则。
这一次，可能我还没去到那个世界，就已经死在江里。
在弄清楚真相之前，我不能随便尝试会让轻鸿的身体丧命的行为。
“叔——”我下意识想喊轻鸿的父亲为叔叔，但不经意间又看到了自己的病服，病服下包裹的是轻鸿的身体。
“爸，现在的我也是二十四岁？”
在那个世界，轻鸿就是二十四岁。
轻鸿父亲愣了两秒，看我的眼神更加慈祥：“儿子，爸没想到你病情又严重了这么多……以后你别再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
该说什么好呢，先安慰一下还是继续追问呢。
我正打算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安慰他，他忽然说：“是，你都虚岁二十五了，年纪不小了。”
没等我作出回应，他忽然两眼放光地看着我：“对了儿子，你是不是该娶个媳妇了？”
这是天底下所有爱儿女的父母自带的出厂设置吗。
我有点后悔问他轻鸿的年龄。
轻鸿怎么能和别人结婚呢，要结也是和我结。
在我丢失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之前，轻鸿都不能做出和别人结婚这么对不起我的事。
“哎？”
如果轻鸿的意识真的进入了我的身体，那——
那万一他在那个世界用我的身体结了婚怎么办？如果真是这样，做出那种背叛之事的人不就成了我吗。
我顿时感觉后脑勺发麻。
轻鸿父亲一脸愕然仰着头，看着一米九大个儿的儿子站在病床上发疯。
“你干什么呢？”
我摆摆手，佯装镇定重新坐下。
心情稍微平复之后，我被洒在床上的阳光吸引了目光。
淡黄的阳光散落在洁白的被褥，连垂在被褥上的手背都变得暖暖的。
这让我心安不少。
忽然想起几年前，轻鸿来到我的世界时曾对我说，他找我用了四年。
我在这个世界遍寻他存在过的痕迹，用了将近八年。
这次离别要耗时多久，会不会是一辈子。
一辈子我也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