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韩萧回到孟府后，洗漱完，换上女装，方才去给孟夫人请安，她感觉孟夫人现在把她当女儿来养，确实也是，女儿出嫁后，孟夫人总是失落落的，遇上韩萧后，就在她身上倾注了母亲对女儿的情感。韩萧发现自己这体质挺招女性长辈喜爱的，也不对，不是也有例外吗，她突然想起了长公主，连忙摇了摇头，仿佛要把那段记忆甩出脑海。
韩萧前往军营的事情，孟夫人对此颇为不满，对孟恪卿抱怨连连。孟恪卿虽然无奈，但他理解韩萧去军营的原因。此外，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韩萧的轻功卓绝，若有意外，孟府也能迅速得到消息，以便应对。
郑家兄弟和韩江在孟府分担一部分护卫工作，韩江的身手让韩萧大感惊讶。她知道韩江一直与哥哥一起读书、习武，却从未见过他动手。没想到他看似清秀瘦弱，身手却颇为了得，甚至比郑家兄弟更胜一筹。子兰不喜用剑，但轻功还算不错，毕竟打不过可以跑。她最擅长的是用毒和暗器，毒术是师姐所教，而暗器则是与小师弟李观棋所学，暗器是师弟的家学。
战争持续了半年，韩萧见证了战争的残酷，尸横遍野，哀嚎不断。悲伤与仇恨交织在这片土地上，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在战争中，人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命。他们的悲痛无以言表，化作泪水与怒火。而怒火则燃烧着复仇的渴望。西北军将士以军旅为家，前仆后继，越战越勇。
孟恪卿有时会对韩萧的平静感到惊讶，起初，他以为她只是习惯了战争的残酷。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对生与死似乎持有一种漠视的态度。在她眼中，人的生命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说她冷漠并不准确，因为她对待身边的人总是格外关心，对伤员和孤寡也总是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
经历了数次生死考验后，孟恪卿意识到自己也被韩萧纳入了她关心的人之列，这种感觉也不错。韩萧只知防守，不知进攻，却不知一味只防守，只会迎来敌人的全力击杀。所以韩萧是矛盾的，她有想要的结果，却又把这一切交给命运。她是热烈的，却又是沉静的。
今日，他率领队伍深入敌后，对西凌军发起了突袭。韩萧在接应时，意外遭遇了一小队尾随的敌军，并与之展开了交手。之前，他注意到韩萧手臂上的衣衫有破损，并有血渍，猜测她应该受伤了。因此拿了药膏前来为她治疗。进入帐篷时，他看到她正准备自行上药，但因弯曲手肘而牵动了伤口，不自觉地发出了嘶嘶声。
“让我来吧。”他轻轻坐在她身边，将药膏打开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拉过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
她看着桌上他带来的药瓶，上面写着“丹参玉肌膏”，她歪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轻笑道：“五哥，我并没有那么娇气。”
“女孩子，要嫁人的，还是不要留疤的好。”他低头继续涂着药膏。
“没事，师兄应该不介意的。”她拿起药瓶闻了闻。
“你不是没定亲吗？”他诧异地抬起头。
“没定呀，但我仔细想过了，没有比师兄更好的了，师兄为人端正，温文尔雅，容貌俊美，文武兼备，嫁给他最好不过了，我们会像爹娘那样过一生。”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小鹿般欢快的亮光。
“说得那么好，我都想见一见了。”他看着她满怀喜悦的样子，自己的紧张情绪也渐渐放松。
“那等西北安定了，你和我一起去贠州吧。江南的美人温柔似水、吴侬软语，和西北很是不一样，回去后，我便向迟楠师兄提出成亲之事，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就尽快……”
“等一下。”他打断了沉浸在想象中的韩萧，“你们不是已经两情相悦，私订终身了吗？”
“没有啊，本来是打算确定哥哥安然无恙后，便返回砚州，再和师兄商议这事。”她看了看包扎好的手臂，扯下挽起的衣袖。
“商议？”他哑然失笑，“若是商议不成呢？”
“那也没关系，我还有好多师兄弟，也不乏佼佼者，师兄是里面最英俊的，若师兄不愿，我就退而求其次，选个其他人。”她倒了两杯茶水，推给他一杯。
他听完失神愣住了，但转念一想，即便不懂情爱，能够安稳快乐地度过这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你得快点，这么优秀的人，小心被别人捷足先登。”他打趣道。
韩萧沉思片刻，“也对，那我还是给师兄写封信吧，先排上队，让他先考虑一下我。”说完就去拿纸笔。
“你这可不像温婉如水的南方姑娘。”孟恪卿笑道。
“我本就不是南方人。”
“哦？”
韩萧顿了顿：“爹爹是山东人。”
孟恪卿想起韩策剑眉星目、高大精硕的样子，确实更像北方人。他暗想，等西北的战事结束了，也许真的可以请假去见识一下那些传说中的、能勾人心魄的江南美女。
韩萧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她内心早已焦虑得无法自已了。她原计划在从砚州返回的途中顺道访问晋城，却没想到会遭遇战事，而且看情形，战事并非短时间内能够结束。半年后，贠州将面临围城之危，城破后，经历了屠城，军民伤亡达百万。她现在无法脱身回到贠州，正在苦思冥想，寻找一个能让作为贠州指挥使的父亲提前离开贠州的合理理由。直接告诉他真相是不可能的，即便父亲相信她的话，他也不可能放弃贠州的百姓独自逃生。
师门那边也是如此，师父若是知晓真相，也不会选择离开。调兵救援更是天方夜谭，江南禁军的制度与西北大相径庭，为了防止将领形成地方割据势力，成为反叛势力。除西北军外的制度是中央有调兵权，西方掌管军队。每次战争爆发，都需要中央任命合适的将领出征每次战争的最高统帅大多是文官，武将很难掌权。
韩萧最初的想法是，如果实在不行，就先派遣子兰回去，能说服父亲离开自然最好，若是不行，就让子兰将父亲迷晕带走，至于什么降罪不降罪的，先保住性命再说。但这段日子与西北战士们共处，她的想法有了改变，以父亲的性格，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临阵脱逃。调兵、辞官、逃跑……她在脑海中盘旋着所有的可能性，心中乱成了一团麻。
做神的时候是庸神，做人是庸人。她叹了口气，如果神力还在就好了，这点事就是她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然而，在人界使用神力会遭到反噬，那又怎么样呢，我只希望她们能好好地活着。
紧接着西北军严正和、孟仲武将领奉命率五六万西北军前往救援，高级将领严正和力战殉国，西北军损失三万人马，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然而紧接着孟家军偷袭得手，西凌军队被迫撤离，砚州之围得以解除。
西凌国内也发生了动乱，新旧势力进行了更迭，新帝继位后迅速向宸国表示臣服，力求缓和两国之间的关系。紧接着，宸国与西凌国签订了和议，西北边境因此迎来了暂时的和平。
这时半年又过去了，韩策在这场战役中屡建奇功，因此获得了晋升，并被编入孟家军。他与孟恪卿接到命令，即将前往西境加入征讨乌族的大军。在出发前，他们有两天的休假，这意味着兄妹俩刚一团聚便要再次分离。
韩萧在庭院中驻足良久，院中风吹过，带着些许寒意。孟家的侍女走过来劝说道：“韩小姐，进屋去吧，外面风大。”
她正要拒绝，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快步跑到院门口，目光投向孟恪卿身边那个高大而挺拔的身影。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韩策身着军装，衣衫上满是修补的痕迹，还有斑驳的血迹。她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多的细小疤痕，尤其是从额头斜切至眼角的那条最大疤痕，最大的一条从额头中间顶部斜切至眼角。韩萧鼻头一酸，扑进了他怀里。
韩策看着已经四年未见的妹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心中暗自叹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将她从怀里拉出来，“进屋说吧。”
韩萧擦去眼泪，眉角微扬，眼中闪烁着泪花，笑着拉着韩策走进了庭院。孟恪卿看着韩策眼中满是宠溺地看着韩萧，而韩萧则向他诉说着这几年贠州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一年来她的遭遇。
孟恪卿察觉到韩策此时的不同，他的眼中充满了温柔，这与平时那个刚毅的将领判若两人。他暗自思忖，果然，对待妹妹和对待姐姐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他回忆起长姐平日里的端庄与严肃。
韩萧拿出母亲为韩策准备的新衣服，让他换上。孟恪卿接过衣服，提议道：“还是去我那边换吧，在这里不太方便。今晚韩策就睡在我那里吧，院子里还有空房间。”说完，他拉着韩策离开了。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韩萧，她以前没感觉孟恪卿那么碍事呀，如果可能，她恨不得这两天都和韩策在一块，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毕竟他们是家人，如果能在一起生活就好了。
孟恪卿看着韩策换完衣服出来，精致贵气却不浮夸。
“江南的品位果然西北不一样。”他围着韩策转了一圈。
“走吧，我爹要见你。”他揽过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好。”
晚膳，韩萧终于等到了韩策。
兄妹两人安静地吃着饭食，韩萧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上午终于见到韩策的兴奋消散后，剩下的更多的是茫然。
“哥哥。”
“嗯。”
“我们回贠州吧？”
韩策顿了顿，放下碗筷，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回道。
“你先回去，等这次伐乌回来，我就回贠州。”
“真的。”
“嗯，真的。”
“那太好了，我们全家又可以在一起了。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韩萧顿时眉开眼笑。
娘肯定高兴，爹就不一定了，韩策也有些无奈。但是他确实想回去了，保家卫国确实是男子应该做的事情，他曾拼命过，也流过血，这种程度应该可以了吧，在这里他找不到归属感，他本身想要的就很简单，就是和家人在一起。
第二日，韩萧一整日都没能见到韩策，从下人口中得知，他一早就被孟将军叫走了。
当韩策来找她时，她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身上披着一件外袍。
他走近一看，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近乎透明。
他转身欲离开，韩萧这时从后面环抱住他。
“萧萧。”他有些吃惊，想要掰开她的手，却又怕弄疼了她。
“萧萧？”他听到了抽泣的声音，不敢再动。
“哥哥，我害怕。”韩萧很想告诉他贠州即将发生的事情，但她又担心告诉他又能怎样，只能让他分心。
抽泣声渐渐停止了，韩策慢慢转过身，为她擦拭眼泪，以为她是因这一年的遭遇和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伤心，轻声安慰着。
韩策等她再次入睡后，轻声离开，关上了房门。
韩萧睁开眼睛，看着窗幔，翻了个身，心中暗想：“不管了，先活下去再说。”
一早，韩萧和孟家的女眷们一起与孟家军的一众将士告了别，韩萧很是不太习惯这种像是生离死别的氛围。他们走后，韩萧和孟夫人及孟家女眷告别后，韩萧和郑家兄弟踏上了去临城的路。
子兰和韩江在十日前便已动身返回贠州。韩萧曾与子兰约定，无论采取何种方式，她与韩江都必须将韩长青夫妇带到临城。最好是能用谎言骗过他们，理由便是她在返回途中不幸患上了重病。如果无法说服，便打算将他们迷晕，然后用马车悄悄带回来。
韩萧记得，贠州遭遇攻城大约是在四月中旬，这是一场突发事件，贠州并没有太多准备时间，因此伤亡惨重。出城的时间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太早了，韩长青可能会设法逃回；太晚了，又担心会有变故，无法顺利出城。因此，出城的时间被定在了四月五日左右。确定出城时间后，韩萧准备了两封信，分别送给了剑阁和贠州知府。给师父的信中，她以发现晋城梁家的剑谱为诱饵，声称发现了大量剑谱的石刻，希望师父能相信，并带一些师兄弟来抄录。而给贠州知府的信则是匿名的，她并未蠢到自找麻烦。三月末到了临城，比预想中早了几日。
早到的果然有早到的好吃，她发现了一个美人，一个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