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流言中伤
“胡说！”颜怀珉呆住，随即心疼地上前一步，做势想要去拥她，却又终究觉得有些不便，迟疑地垂下了手：“别听那些烂舌根的妇人说三道四，你只管好好养着病，等你好了，爹一定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若非如此，以玉儿的品性，说媒的必踏破颜家门槛，说不定让玉儿早早嫁了人，根本不会遇上这种让人揪心揪肺的事。
公平的说，害她的并不是楚家。
他的品性素来敦厚，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实属不易，可见心里是恨极了楚云深的绝情与无义的。
直到啪嗒一声传来，门被轻轻阖拢，如玉一直隐忍的泪才潸然滑落……
纵有千般不忿，万种不甘，他也只能哑巴吞黄莲，咽下这杯苦酒。
她不能昧着良心，把责任推到楚家身上，若由此赖帐，那她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站在他的立场，势必没有办法厚着脸皮替如玉求情求楚家不退婚。
风光出嫁？
自她出事之后，颜家的回春堂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有事无事，总会聚着那么一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颜怀珉打了个冷颤，上前把窗子关了，嘴里絮絮地念叨：“身子还没大好，怎么又吹风？”
“爹，我悃了。”如玉打断他，脸朝里，歪在了床上。
面对各种或好奇，或同情，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们都不胜其扰，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如玉呢？
“玉儿……”颜怀珉呆住。
“唉，”颜怀珉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正对着院子的窗户，心知方才柳氏那一番叫骂，她都听在了耳里，心情越发沉郁，冷声道：“现如今楚家跟咱们颜家已一刀两断，他们爱上哪上哪，关我们什么事？”
如玉淡淡地笑了：“爹，楚伯伯有没有说，他们要搬到哪里去？”
如玉平日里最是疼爱如兰，这会子颜老爷子骂她，也不见开口辩解，颜怀珉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去把药热了吧。”
“我也乏了，喝口水去。”柳氏顺坡下驴，收了声，袅袅地回了药铺。
“爹，”如玉凄然一笑，眼框里隐隐闪着泪光：“玉儿果然是不详之人呢。”
“真的搬走了呢。”如玉淡淡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望着露在被子外苍白纤细的手指：“爹，娘是生我的时候殁了的？”
众街坊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嗟叹唏嘘之余，明里虽不好说，暗地里倒纷纷概叹楚将军薄幸，楚府无情。
“青娘！”颜怀珉拦之不及，她已竹筒倒豆地说了一大堆。
“狗屁！”柳氏一掀帘子闯了进来，冷声嘲讽道：“你说得轻巧，三年内还！别说正逢乱世，就是太平年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上哪里挣这白花花的银子去？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爹挣得那点家当，兰儿也是有一半的，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瞎折腾！”
如果一定要说错，也只错在没有勇气站出来与她共同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灾难。
说完，他端起药碗便要出门。
“玉儿？”颜怀珉回头望着她，柔声问：“你想吃些什么，我让二娘给你做。”
可是如玉毕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当初也是楚家看中了如玉，主动央人说合，让两家做了儿女亲家。加上这几年楚临风一直在军中闯荡，无暇回乡，如玉拖到十八岁还没有嫁人。
朗梨周边十里八乡的人，上至里正乡长，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在津津乐道，大街小巷俱在议论纷纷。
现在，楚家更是一走了之，将如玉推在了风口浪尖抵挡人言，这对十八岁的如玉而言，是何其不公与残忍？
“够了！还不给我回屋里去！”颜怀珉出诊出来，见门口围着一堆街坊，分开人群上去一瞧，不由气得七窍生烟。
柳青娘叉着腰站在大街上指着楚家大门足足骂了一个时辰，连水都没有喝一口。那架势，很有点气吞山河的悲壮。
金色的尘埃在她的身后飞舞着，使她罩在一层淡金色里，朦胧而不真切，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灰飞烟灭。
明面上说得好听，说是不想委屈了玉儿，其实还是不愿担这名声。
颜怀珉仁心仁术，在地方上颇有善名；颜如玉端庄秀美，腹有诗书，深通医理，又是个温婉沉静的性子，敬老爱幼的品性，深得邻里喜爱。
颜如玉遭遇不幸，楚家退婚，柳氏逼嫁，颜如玉身染沉疴一病不起，楚临风回乡探亲却马到坡子坳，掉头返回的传闻，一夜之间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楚云深全然不顾旧情，绝然退了婚不算，竟连柳氏拉下脸皮，瞒着他私下求楚氏做主纳了玉儿做临风的偏房的提议都被驳回。
“爹……”如玉低低地叫住了他。
“不能不管的。”如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颜怀珉，低低地道：“我答应过楚伯母，三年之内要还她聘礼。他们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信。”
这楚老爷从地方上受人尊敬爱戴的将军老子，突然变成千夫所指，顿觉老脸无光。再加上颜楚两家又是比邻而居，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徒生尴尬，左思右想之下，一狠心，漏夜举家迁往了京城。
但谁让如玉失了贞节呢？
现在她突然遭遇这一连串的变故和打击，缠绵病榻，如一朵失了水的花儿迅速枯萎。
“我有说错吗？从小就这脾性！本事不多，骨气倒不少！我可告诉你，你一个子儿也不能拿给姓楚的，我就算拿去全喂了狗，也不能便宜了楚家！有心争那份闲气，不如听二娘的话，乘早找个人嫁了是正经！”柳青娘恨恨地瞪了他父女二人一眼，扭头摔了帘子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等众街坊获知消息，赶往楚府时，那里只余下两名洒扫的仆人守着一座空空的宅院。
可能吗？
“嘎？”颜怀珉一怔，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明白她的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他的结发妻子身上去了？
如玉不动也不吭声。
“楚家害得你还不够吗？你还管他们作甚？”他的语气不觉严厉了起来，拉下脸沉声斥责。
她的思维东跳西跳，脸上那丝飘忽的笑容也令颜怀珉完全摸不透，不觉浮燥了起来。
颜怀珉回头，见桌上一碗药已冷得没有一丝热气，不由皱了皱眉头：“兰儿呢，不是要她陪着你，又死到哪里去了？”
颜怀珉铁青着脸进了内室，自去探望如玉。
“玉儿，你别往心里去……她……”
如玉披着一件淡蓝的薄夹袄，一脸恹恹地倚在床头，怔怔地出神。
“玉儿……”颜怀珉一脸尴尬，叫了几声，见如玉不搭理，只得低低一叹，道：“唉，你好好休息吧。”
“楚家，搬走了吗？”如玉依旧不动，昔日圆长的脸蛋，瘦得只剩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