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薛华鼎自然高调地表示接受老干部的监督,他表态一定会认真工作,谨慎做人,不辜负全县人民群众的期望云云。
他才坐下,县委书记傅全和带着秘书也笑着过来了,也是热情地问候和新年的祝愿。
按道理这个问题应该由薛华鼎这个县长来回答,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傅全和身上,因为薛华鼎才来几天,情况都不熟悉。他们都想听听傅全和这个一把手的意见。
最后这话就有点暧昧,她又把目光落在薛华鼎身上。
老头喝了一口茶,缓了一口气,说道:“傅书记,总不能到我死了,我也看不到纸厂解决问题的那一天吧?”
“说大话谁不会。”
老干部们一边喝茶、吹水果、抽烟,一边夸赞着现任班子的成绩,也间或指出一些情有可原的不足,大家都是谈笑风生。
但嘴里的话却柔和得多:“老陈啊,你这批评我们是该接受。不管今年的财政有多困难,我们县委县政府都会把纸厂的事当作一件大事来抓……”
薛华鼎道:“那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明天我还要开会。”
“谢谢薛县长。”肖经理站起来,很客气地问道,“薛县长,你吃夜宵不?”
第二天上午,秘书王波打电话过来,请他起床洗漱,说是现在有老干部开始进会场了。
傅全和微笑对那个老头说道:“你别急,我们等你,先喝点水。”
几个老头附和着。
出乎意料的是,肖经理马上说道:“这还不简单。只要环保局不罚款,只要市场还是按原来的划分。我们纸一厂就可以生存下去。”
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对县领导指手画脚的机会,大家能不“珍惜”吗?
薛华鼎点头道:“是啊,交通对经济的促进作用显而易见。”
开始发言的老头道:“谁不知道交通重要?问题是我们浏章县就这个样子,没有钱,哪里能办这么多事。什么都要有一个先后顺序,不可能面面俱到。现在纸厂是一个火药桶,国家对环保要求越来越严,不对它们彻底整改的话,即使我们县里不关闭它们,出钱养着它们不倒闭,上级也会下令关闭。现在你们看电视没有,知道什么是湿地不?知道国家对湿地保护下了大决心不?关闭纸厂也许是小事,有的人官帽都可能丢掉,那才是大事呢。”
另一个老头转头看着薛华鼎道:“薛县长,在这方面你最有发言权。我以前在长益县的晾袍乡工作过一段时间,以前那里的情况我熟,穷得没法说。可路一修通之后,经济一天天看着往上涨。对不对?”
王老头讥讽地扫了刚才说话的老头一眼,哼了一声道:“听你的话就知道你思想没进步,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你别瞪着我不服气。你学没学文件?读没有读过报纸、看没有看过电视?现在上级鼓励的就是把企业推向市场,走市场经济。你还像过去当婆婆一样,包揽企业的一切?吃喝拉撒睡你包得了,你汲取的经验教训还不多?只要把企业推向市场,什么资金、技术、市场,都得由企业经营者自己去解决。我们政府只需要订方向、收税收,监督他们不违法乱纪就可以了。费力不讨好的事,你怎么那么热心?”
薛华鼎沉思了一会,问道:“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傅全和的话显然不使各位老头满意。一个老头说道:“正因为有困难,我们理解你们的难处。所以一直在等着你们,但你们总拖着也不行吧。上一届人代会上,你们就说在四年内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我们就等了你们四年。可现在眼看就要换届了,二个纸厂的问题不但没有任何改善,反而变得更加糟糕,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对于纸厂可就不好说了,资金、技术、市场,他一个都没底。
一人老头估计与薛华鼎也有同感,说道:“王老头,你就别舞什么大帽子了。说虚的,说套话谁不会说?你有本事就提出解决办法来。告诉全和书记怎么解决资金、技术、市场问题。”
“薛县长,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你是我们的领导,你想问什么你就问什么,只要我能知道的,我一定毫不隐瞒。”肖经理说道,“什么都可以说,包括我自己的事。”
几个老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一个老头说道:“是啊,要想富,先修路。没有交通,我们怎么可能追上长益县,只怕会越落越远。”
这时一个老头自信地说道:“要解决纸厂的问题,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我们按照上级的精神进行改革,我们的纸厂就能改革好,改革起来也很简单,顺势而为嘛。如果我们还死守过去的教条,由政府还包打天下,那么,要解决纸厂的问题就很难,因为这是逆流而动。”
“……我知道,现在对环保的要求高。我爸爸他们也不是指望完全不罚款,只求二个纸厂平等对待。不能彼此厚薄。”
“对啊。”
薛华鼎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能说会道的女子,说道:“你反映的问题我会注意的。至于排污罚款,那是应该的,是不可能避免的。除非纸厂不向外排污水,把污水全部处理好。现在没有哪级政府有权力和能力划分市场。”
这话倒让傅全和有点动心,他说道:“我感受到了各位的拳拳之心。但交通和纸厂的问题都是大问题,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今天要我和薛县长在这里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我这里请大家帮我们一个忙,给我们献计献策,只要办法好,我们肯定会照此实施。另外,我和薛县长也会就这个问题召开专题研讨会,争取在人代会上给大家一个交待。”
不过,随着谈话的深入,不少退休老头的“参政”意识就开始抬头,开始对县委县政府的一些做法表示出不同的意见,或者提各种建议意见。
王老头自信地说道:“很简单,办法也很多,无外乎进行股份制改造、把管理权和所有权分开、搞产权置换、债转股等等,都是办法。针对我们二个纸厂,我建议把它们卖给私人企业。当然,新生事物都要稳妥进行,一下全卖出去风险太大,我们可以分步骤进行,先卖一个厂。成功了,取得经验了,我们再卖第二个厂。总之,动比不动好,试着做比不做好。”
一个老头说道:“改革是大势所趋,我们浏章县已经也不例外。我等了这么久的时间,我怎么就没看到我们二个纸厂的变化呢?还在吃大锅饭不说,二个厂一边浪费我们县里有限的资源,一边亏损,工人困苦不堪。我想请问县委县政府,在明年,不,现在应该说是今年了,在今年,我们的政府怎么对待这个问题?”
等肖经理走了,躺在床上的薛华鼎思考着纸一厂、二厂的问题,但想来想出还是没有想出什么高招,倒是一下卖掉最省事,今后只要认真监测他们的排污就没事了。
“他只……”肖经理很快反应过来,急切地说道,“他没收礼。只是人家找到过他,他怕工人指着脊梁骨骂,没有答应。小刘的父亲更是拒绝别人的拉拢好多次了。人家可是答应让我父亲和她父亲继续在厂里当厂长,而且送一成干股的。”
整个谈话也开始进入不少人期待的高潮,当然,这些老干部也知道自己的分量,知道自己现在不在其位,不应该指名道姓地批评谁。他们基本上只是就事论事,问题尽量不往具体的人身上引。
想了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薛华鼎以为这个问题很难,估计肖经理会思考一会再拒绝或简单地说上几条。
因为薛华鼎才过来,又很年轻,是以不少人说着欢迎的话,赞叹的话。当然,也有人故意装着严肃的样子,请薛华鼎放心工作,不要做错事,如果做错事他们会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来。
一个老头插言道:“说的好听。还不是要换届了,就开始拍胸口?我问你们,没有资金怎么做?现在四个县中只有我们浏章县没有到市里的水泥路。难道你们好意思?以前长益县跟我们差不多,我们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可现在呢?人家有二条路进市里,还有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他们还有一个高速公路的入口可以直接上省城、到江西,交通比我们便利多了。我老头子的看法,这新的一届政府应该以改善我们县的交通为主要目标,不说超过长益县,至少应该接近长益县,不能落后太多。”
对于交通,薛华鼎不是很担心,现在市里有意向出资建设,只要自己陪傅全和到市里相关部门活动一下,争取将这个项目纳入市里十件大事中估计不难。市里领导也会帮自己这个忙。
那个老头说道:“看你说得眉飞色舞,那你跟大伙说说怎么把企业推向市场?”
薛华鼎问道:“你很关心纸一厂,你肯定平时与你父亲交谈过不少这些事情。那我问你,你觉得这个纸厂怎么才能走出困境?”
薛华鼎严肃地问道:“那你说了这么多,敢不敢说出这个姓王的后台是谁?”
老干部座谈本来就是很随便地说几句话,先由薛华鼎汇报一下97年一年的工作情况以及98年的打算,然后是“虚心”地老干部们批评指正。
“不用。现在就是有点困,想睡觉。肖经理,也谢谢你信任我。再见!”
当他们十点钟赶过去的时候,还有一些老干部没到,但县里的几个副职都到了,正在和那些老头聊天。看到薛华鼎进来,里面的人都热情地和他打完招呼。薛华鼎也客气地回应着,与所有的老干部都握了手,并祝贺他们新年快乐。
这老头的话唱的都是高调,挥的都是帽子和棍子,让薛华鼎有点不快。余光中,薛华鼎也发现傅全和皱了一下眉头,倒是刘平良副书记没动神色。
另一个老头一边咳嗽一边挥着手道:“我……我……咳咳……我也说……说几句……咳咳。”
傅全和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心里想:这个问题又不是才有的,你自己当领导的时候怎么就没动它?
十点二十分,所有答应来的老退休干部总算到齐。薛华鼎还见到了老熟人崔主任,二人高兴地谈了好一会,这才各自就座。
傅全和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对于纸厂的问题,我们县委县政府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各位老领导想必也明白我们的难处。要改革纸厂存在三个致命缺陷,一是资金,二是技术,三是市场。正因为受这三个问题的困扰,我们无法对其下手。我们总不能一关了之,把二个厂的工人推向社会。二个厂的职工加起来有四百多人,这可不是小数字。”
肖经理犹豫了一下,说道:“刘平良副书记是姓王的舅舅,姓王的父亲是工商局副局长。他爷爷……算了,那老头退休了。”
工人下岗是很普遍的事,不在乎这二个小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