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七回 绛珠仙子新梦如故 赤瑕帝女破镜重圆【其四】
思玟坐在屋顶上耷拉着脑袋，一边调整着呼吸的缓急，一边静静地吹着高处的劲风。待到气息稍稍平复了些，思玟抬起头往前方望去，只见面前是一片辽阔广袤的景象，城墙下方整齐的房屋与街道一直延伸至正对着他的朱红色皇城。
思玟强行挪开视线，扭头望向旁边，找到凰麟鸯宅邸大致的方位，目测他与黄梦粱大约飞驰了小半座京城的距离才得以到达内城北门。思玟的目光粗略扫过二人行经之处，最后又被皇宫的红墙吸引了过去。
黄梦粱虽然双目失明，听力却是远超常人，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思玟悄悄叹了口气。
黄梦粱来到思玟身边坐下，笑着问道：“还在想她？”
“诶？”思玟被看穿心事后愣神了片刻，接着慌忙摆手遮掩道：“没有没有，我想她做什么？”
“我还没说是谁呢。”黄梦粱狡黠一笑，伸手摸了摸胡须，“你这不是清楚得很嘛。”
“嗯……”思玟不置可否地含糊应了一声，环抱双膝安静地坐着，一时陷入了沉默。
思玟虽然已经决心要独自面对未来，并且刚才一路飞奔，疾风拂过脸颊也确实让他的心情舒畅了不少，然而如今一想到瑛怜的事，他的心情便又低落了下来。
思玟听说过梦剑圣是公主的师父，之前他在监狱里从几人的对话中得知当日也是梦剑圣给了他最后一击，不知道黄梦粱对那天发生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想到此处，思玟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黄梦粱。
黄梦粱立刻察觉到了思玟的视线，对于他心情沮丧的原因也是心知肚明。然而黄梦粱却像是故意要避开思玟的目光一般，将长剑放在身侧，双臂枕在脑后躺倒在了屋顶上面。
黄梦粱笑着问道：“你是想要我说点什么吗？”
思玟又被黄梦粱猜中了心事，一时不知所措，憋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试着问道：“嗯……那天发生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你们抵达京城那天？”黄梦粱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故弄玄虚地说：“我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想问的是那天你跟青鸾司校尉们打斗的结果，喏。”
黄梦粱说着将手臂抽了出来，重新举起长剑，精准地指向亚昶斗的酒楼原本所处的方位。
思玟顺着长剑所指引的方向望去，却并没有在那里发现亚昶斗的酒楼，只见到东边闹市区两座黑顶楼房之间空空如也，仅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地基。
思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以为自己看漏了，于是伸长了脖子又往那边望了望，不解地问：“那片空地怎么了？我们那时候不是在酒楼里打起来的吗？”
“真笨诶！你好好想想，京城内的闹市区，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放着那么大一片空地上什么都没有？”黄梦粱拿长剑敲了敲思玟的肩膀，接着放下剑，又将手臂枕回脑后，用随意的语气说道：“那地方原本坐落着亚昶斗的酒楼，只不过那天被你拆毁了而已。”
“我？被我拆了？”思玟惊讶地指着自己，“那天拆毁房子的人不是青鸾司校尉么？”思玟只记得当时他被压在了废墟底下，后面的事情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是呀，当时青鸾司指挥使钟云天拆了整个五楼才勉强把你压制住，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后来你竟然直接把整栋楼房都给拆成了碎块。”黄梦粱不仅丝毫没有大惊小怪，反而开玩笑说：“云天老兄只拆了一层楼，而你拆了四层，结果最后所有损失都要由青鸾司来赔偿，说来也真是够倒霉的。你今后要是碰上了青鸾司那群倒霉蛋，记得对他们态度好些，毕竟赔给亚老爷的钱可全都是从他们俸禄里扣的。”
思玟仍是无法理解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没心情去听黄梦粱讲笑话，只问道：“那……有人伤亡吗？”
“还好你当时只摧毁了建筑，没把留在楼内的校尉们也给撕成碎片。”黄梦粱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的紧迫感。
“那就好……”思玟得知无人伤亡，这才松了口气。
“后来看你那样子，估计是打算报复云天老兄吧，你当时应该是准备拿整栋楼房的碎块去砸他。幸亏你被瑛怜及时叫停了，这才没有误伤到附近围观的百姓。”
“瑛怜？”思玟听黄梦粱提到了瑛怜的名字，赶忙追问道：“那……那瑛怜她对我说了什么没有？”
“当然是叫你住手啊，真让你把整栋楼都给砸下去，云天老兄会如何暂且不论，只怕那边大半个街区都要被你毁掉，围观的百姓们也要跟着遭大难了。”黄梦粱将瑛怜的事情一笔带过，“再后来我赶到了现场，感觉你那时候头脑不太清醒，就冲上去给你来了一下子，于是你就一直昏迷到今天了。”
思玟听着黄梦粱语气轻松、轻描淡写地将那天的事情娓娓道来，也不知道是由于听到了瑛怜的名字，还是他胸口曾经挨过黄梦粱一剑，思玟只觉心脏隐隐作痛。
“她……瑛怜她就只说了这一句吗？”
黄梦粱笑道：“不止哦。”
思玟急忙追问：“她还说了什么？”
黄梦粱刻意卖关子，狡黠地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既然这么想弄清楚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话，怎么不去亲自问问她呢？”黄梦粱努了努嘴，用下巴指了指正前方的皇城，“瑛怜她如今正被皇帝陛下关在房间里面，你想见她的话现在过去就能见到。按照你那天在京城里大闹一番的表现来看，只要云天兄那些个青鸾司老东西不在皇宫里值班，以你的本事肯定能闯进去。”
思玟听闻黄梦粱语带笑意，也不清楚他这些话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地建议。
思玟不觉回想起过去，他曾经幻想着作为绝顶高手独自一人杀进皇宫里为天下百姓主持公道，没想到如今竟然只是为了跟一位姑娘见上一面就要擅闯皇宫，这未免过于荒唐可笑了，如此一来他不就成了过去最讨厌的风月书籍里的痴公子了么？
思玟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不了，就这样吧……也该结束了。”
“思玟。”这时黄梦粱突然坐起身子，转向思玟，换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我刚才也说过，你和瑛怜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现在闯进皇宫去和她见面也好，从此不再相见也罢，但是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怨恨瑛怜。瑛怜她是个好孩子，未来……还需要你们去……”黄梦粱语焉不详，并未将这句话说完。
“我怎么会怨恨她呢……”思玟口是心非地苦笑道。
瑛怜那天不辞而别，还招来青鸾司的人害得他挨了一顿毒打，若无凰麟鸯出手相救，他保不准就得在诏狱里待到死了，因此要说思玟心里对瑛怜没有一丝怨恨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到了必须报仇雪恨的地步，那也着实算不上，就当做是回报了当日在书店里的救命之恩，二人从此两不相欠就是了。
黄梦粱并未再继续向思玟追问或是替瑛怜辩解，他拄着长剑站起身来，“那就好……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