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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只身涉险探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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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所执之黑子,步步威力迅猛,以强攻为主,势如破竹般接连‘吃下’不少白子。而白子呢?它柔韧多变,寸寸相让,看似兵败如山倒,实则……”

    男子左手落下一颗凝脂白子,整个局势顿时大变,黑子暗觉不妙,欲突围,转而进攻看似有纰漏之处,可这一切,皆在白子的掌控之中。男子左手再次落下一子,不费吹灰之力扭转局面,黑子当即溃不成军。

    “这两步,便是以退为进,”阖上清羽扇的梁榭晗,指腹漫不经心摩挲瓷杯中的青釉咬番莲,清隽眉峰一挑,“换言之,也称空城计!”

    交出半真半假的瀛洲国全貌图,气息奄奄的他才被云逸丢弃在显眼处,恰好被发现,从而抬回六爻王宫,他费尽最后一丝气力,命李久长释放状如‘丫’形的花炮,警醒了三国守城将军。

    这三人,便是当日与他一同对弈之人,从而免去屠城之灾!

    忽地,厅宇四周弥漫阵阵氤氲雾气,金冠黄袍的梁榭晗顿时怔愣原地。

    “云逸生性阴险又多疑,二哥是用了何种计谋让其对所提供的地形图深信不疑?”

    斜落的夕阳下,季梵音一瞬不瞬看着吩咐完侍女准备晚膳的俊拔男子,金黄色泽轮廓描摹细致的棱角,鲜明如刀削,迷炫了她的清眸。

    梁榭潇见状,自然而然将她揽入怀中,薄唇就势亲了两口,不疾不徐替她解惑:“还得多谢方丈的百万雄师!”

    若非覃蜉蝣等人的刻意隐瞒,这出空城计,还真唱不出来。

    季梵音默然垂眸,青葱手指摩挲他的廓领密祥纹金丝致绣,道出心中另一团疑惑:“苁佩令主之命于覃蜉蝣而言,相当于泰山之固,他怎会轻易违背?”

    光洁的额际忽地一疼,紧接着便是他低沉如潭水撞击礁石般的笑声,百炼钢成绕指柔:“嗯,他自然不敢轻易违背。”

    她:“……”

    这跟没有回答有何分别?

    闷着一口气,她轻咬唇下肉,抵撑他的胸口猛力一推。适才的账还没找他算呢,而今还敢来取笑她?

    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竟是含沙射影她一孕傻三年……

    恼归恼,正事还没忘。

    侍女们一一布菜完毕,敛衽,毕恭毕敬随侍在侧。

    季梵音双手托腮,轻盈的睫羽停滞在空中,如同沾染花蕊的莹蝶,仍在苦思冥想:有能力制衡耄耋之众,又可让覃蜉蝣转而听命于他……

    细长的睫羽忽地高扬,凝白如玉的精致五官染满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除却司命星君,还有谁有如此大的本事?

    谁知话音刚落,心细如丝的她猛然察觉四周有什么不对,不自觉抬眸上睨。

    侍女们如同被人点了穴道般,神色怔愣看着她。一向端持有度的柔美夫人,今日居然一反常态,着实将她们吓得不轻。

    季梵音摸了摸轻巧的鼻尖,绯红如霞般的颜色染上她的双腮。

    这时,一碗红枣枸杞浓汤端放到她的跟前,如神祇般降临的声线不疾不徐开口:“这几日是谁照顾弯弯?”

    侍女几人诚惶诚恐垂首应答。

    除却奶妈和夫人之外,大小姐是她们轮流照看的。

    嘭——

    大掌与檀木桌碰撞发出剧烈的声响,汤菜佳肴当即四溅,凌厉的呵斥响彻四周:“下去,每人领受五十板子,季度月银悉数扣除。”

    至于为何并未将她们逐出白府,他自由有安排。

    几人耷拉着肩膀,因心虚而浑身发颤,丝毫不敢多言。神色慌乱迈出门槛时,有个侍女还险些被绊倒。

    目睹完这一切的季梵音,不动声色轻搁下釉色瓷碗,握了握垂落的薄茧大掌,深垂眸,心潮翻涌起沉郁的思绪。

    他们的女儿,因侍女们的疏忽,险些高烧不退,寒症攻体,邪气袭器。为人父母,子女如心似肝,纵使对他人心怀宽宥,更应具备赏罚分明之心。

    大掌旋了下,与柔夷十指紧扣。

    季梵音抿唇,只觉浑身冰凉如置身万年雪山,眉黛不自觉皱蹙作深思状:“二嫂所患之症,莫不是……”

    万蛊之毒。

    云逸已死,可并未在他的身上搜到五衍蛊毒。若不是藏于他处,便是……

    “潇王妃无需惊扰。”

    金泽逆光之下,门扉处徒然迈进一高大异域的男子。清风乍起,环绕在脑际的繁密辫子略有浮动,长身明晰,神色平淡如水。

    梁氏夫妻默契十足偏转眸目,三人距离逐渐缩短,男子的轮廓逐渐清晰。片刻,季梵音浅浅一笑:“好久不见,苗愈。”

    身形健壮的苗愈微微颔首,旋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字句铿锵有力:“苗愈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苗公子可着实谢错人了,释放你的是当朝君王,而非我夫妻二人。”

    梁榭潇摩挲着妻子的手腕,神色凌然。

    云逸死后,被他囚禁之人皆被梁榭晗安然无恙释放,期间冒死进谏而牺牲的得力能臣,梁榭晗均以功臣之名厚葬,并颁下旨意抚恤赡养其亲属后代。

    苗愈抬眸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发出如清风朗月般的薄笑:“若非潇王爷及时出现,我等怕是性命堪忧。”

    梁榭潇也笑了,清俊朗润如皑皑雪山,令人痴迷得无法侧目:“若非苗公子冒死借以林将军之名引领三军负隅顽抗,淄州早已失守。”

    氤氲泽光逐一打落一站一跪的两人,如崇山般的脊背直挺挺的,髣髴高山松柏,互不相让。

    “好了,”季梵音干脆利落阻断这两人的对话,好笑又无奈道,“你们二人,一个潇王爷,一个苗公子,明面恭维,暗则较量。”

    说完,又示意苗愈起身,沿着他之前的话题询问:“你适才所言,是为何意?”

    他说:让她不必惊扰。

    苗愈侧目,耳廓动了动,留意四周的动向。半晌,才慢条斯理以食指沾染汤水,掀开檀木桌一角,写下寥寥数字——事到如今,可启用b计划。

    b计划?

    季梵音面带不解看了眼苗愈,又转移至垂眸未语的梁榭潇,后者眉头深蹙,犹如皱起的植被山峰。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夏府宅院从正门至后房,皆栽种满满当当的桃树,粉嫩得娇艳欲滴,芳香弥漫。行至其中,让人恍若置身世外桃源,惬意非常。

    精致廊檐下,一群身着粗糙灰色布裙的女子紧随身形矍铄的管家步伐,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争相窃窃私语。

    “据说,荠苨城所有的桃花皆在此处了,就连咱们的知府大人欲欣赏这纯澈清美之物,数次派人前来求取一枝半根,皆无果。”

    “这事我倒是听说过,不过这夏家究竟是何方神圣?连知府大人的面子都不给。”

    “我跟你们说,这夏家的当家老爷,乃当朝宰相的远方亲戚,其下两子一女,不仅本事了得,相貌还是出了名的俊朗非凡呢。除却当今王上及其几位王爷、公主,还无人能够与他们媲美呢……”

    一席话,说得年芳二八的姑娘们个个面红耳赤,面红如霞。

    “胡说八道。”

    一嗤鼻冷笑声犹为突兀。

    “罗苋,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何必在背地里讽刺我?”

    被唤罗苋的姑娘面色冷然,如同千年寒冰般冷冷扫了她一眼,自顾自行。

    “你……”

    “算了,邱香,大家能有幸入夏府为婢,皆是缘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啊,或许以后还需互相帮持呢。”

    前方的管家听见声响,负手绕到她们身后,神色不满道:“吵什么吵?这才刚入府你们就起了内讧?别以为咱们夏府的婢女好当,伺候不了主子,一样少不了罪受!听清楚了没有?”

    管家的危言耸听,也不无根据。加之其沉声冷呵,吓得初来乍到的婢女们浑身战战兢兢,连声颔首称是。

    一行人途经中庭,四溢的桃花清香顿时弥漫。

    “小姐,你看。”

    清朗明目的日光逐一斜落朵朵盛放的桃花,浅风微扬之中,片片打落一身着橘色织锦纱裙的繁衣女子。纤枝柳腰,体态轻盈。

    如碧玉般的纤手轻摇团扇,侧卧撑额之姿态尽显女儿家的娇媚慵懒:“曹管家,这些便是你这次挑选的婢女?”

    娇音宛若黄鹂,柔软清脆。闻之,让人不禁酥麻阵阵。

    曹管家毕恭毕敬躬身回答:“是的,三小姐。”

    妆容精致的夏家三小姐夏倾慕漫不经心起身,任由一旁侍女毓心牵着行至曹管家跟前。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向三小姐行礼?”

    曹管家话音才落,婢女们纷纷行躬身垂拜大礼。

    “罢了罢了,”夏倾慕举止优雅,如豌豆般大小的细眸貌似漫不经心扫了一圈,嫣唇勾起一抹难以言喻之笑。粉红薄柔的团扇在两手中转了一圈,才道,“她们,都还未分配吧?”

    曹管家略微沉吟片刻,拱手道:“回三小姐的话,的确未曾分配,不过二少爷……”

    “曹管家,”夏倾慕挑起眉头,眸色中闪过一瞬即逝的寒冷,“先到先得这个道理,二哥不会不懂!”

    刹那间,空气骤然陷入凝固。

    过了好半晌,曹管家抿唇看了后方一眼,双目中淌过一抹同情又无奈的情绪,几不可闻叹了口气,终究是让开了步伐。

    夏倾慕扬起胜利者的笑容,摆动的纱裙跟随移动的纤足游走在婢女间。紧随其后的毓心眼睛髣髴长在头顶上,言语十足的轻蔑:“算你们幸运,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三个月前因家中母亲病危,三小姐仁慈,准许她回乡照拂年迈之母。而今你们一来,只要有幸成为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便是‘心’字辈的头等丫鬟,这可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话还未说完,精致的桃绣花鞋已然顿住,团扇抵住她的下颌,娇嫩之声随即而下:“抬起头来。”

    被选中的邱香神色又惊又喜,如同寒冷的冰山骤然开出繁密粉嫩的桃花般,捂着的手心皆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好不容易压下跳动如擂鼓的心跳声,正欲抬眸,罗苋不动声色站出来,曲膝行礼,道:“奴婢罗苋,愿生生世世追随三小姐,刀山火海!”

    不知是否是错觉,最后四个字,髣髴从牙缝中挤出般。

    “哦?”夏倾慕云淡风轻丢下邱香,不疾不徐挪至罗苋处,“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值得我……啊——”

    罗苋抬头的刹那,夏倾慕如同见到了噬人的鬼魅般,双眸瞳孔紧缩,整个身体止不住往后退,纵使被毓心及时扶住,起伏的胸口亦昭示她的惊魂未定。

    “你……你方才说……自己叫什么?”

    “罗苋。”

    毓心趁机开口斥责:“大胆罗苋,胆敢公然惊吓三小姐。来人,把她给我仗刑一百,而后逐出夏府……”

    “三小姐请息怒,”队伍末端,一身形细瘦的女子,低垂眉目,轻音低软道,“且不论适才罗苋的冲撞,单就三小姐您的惊慌失措,已然有失女儿家的从容体态。倘若加之对婢女的惩戒,本来的无稽之谈,顿成板上钉钉之事。此事一旦传出去,怕是会影响您的名节声誉……”

    经商为主的夏家,向来以敦厚诚善为秉持,多年来深受他人盛赞。若是在以前,夏倾慕对此言压根不予理会,要是没发生那件事……

    夏倾慕强压下翻涌的心潮,狠狠剜了曹管家一眼,重新捡起女儿家的娇柔姿态,斜睨她一眼,讥诮一笑:“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三小姐过誉,琴瑟只是就事论事,别无他意。”

    “琴瑟?琴瑟和鸣的琴瑟?”

    “正是。”

    “本小姐倒是想看看,如此伶牙俐齿的丫头,长得是何等姿色!”

    细长的指甲凌厉划破轻柔的风,却扑了一空。

    琴瑟似意有所料般,在她挥出锋利如刀般长指的刹那,恰如其分退了两步。

    “不劳三小姐尊手,琴瑟……”余音飘飘然而落,一张双腮布满黑麻的灰黄面庞呈现在众人面前,“自己抬头即可!”

    毓心当即冷嘲热讽一声:“还真是丑人多作怪!”

    “闭嘴,”夏倾慕轻柔扇动手中艳粉嫩桃的圆弧团扇,双目绕着包裹在粗布麻衣下的琴瑟上下观察一番,艳重的睫羽顿时闪过一抹精光,旋即掩扇,笑不露齿道,“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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