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从爱到大爱

    每当在福建看到柳树，便想起“折柳”送君子，想起吴研学的身影，想起那间教室以及那群孩子们。

    当年穿着喇叭裤走在教室跟前，处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必须做一些什么事情。

    有一天去二楼，老师让去批改作业。小饶、玉娟、月兰和翘屏一起，老师递给她们红笔，让她们改作业。

    小饶始终不敢看老师，只觉得那双眼睛灼热的不敢对视。

    她看别人都是享受着非一般的待遇，在那边不断地控制分数，忙着给谁几分给谁几分，只有余小饶一个人处在爱的时空中不敢多言一分。

    爱中卑微的那个人，才是谨言慎行的。

    那那个念头一开始，便是一生。只是因为，他已经被放进了那首诗里面，是“伊人”的象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前世死在他的怀里，一滴热泪下来，滚烫的滴落在白衫上，今生便化作一缕魂魄，只为还他的眼泪。

    那一次，他在操场打篮球的时候，投篮纵身一跃的身影，健康美好。

    余小饶和程于善一样，都渴望做他能看到见的孩子。

    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知己，做一个和父母不一样的人，进入到另一个超越亲情的世界里。

    那一年时间，也就短短的八个月，只是相处了八个月的时间，却像是相处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走在吴学研的语境当中，从那以后，后来认识的人都活在他的影子里面。

    后来，余小饶去数次梦回到了小学，梦到自己变成了小学的老师，和余卫斌、宋妮在一起继续扮演者大人的角色。

    梦里的她还在想，怎么都活了那么多年了，还继续活回去了，竟然回到从前自己待过的学校里当老师，这不是，人生的一种倒退？

    那时候，她还没忘记那间教室，没有忘记吴学研。

    吴学研是先秦那一世那个灵魂的转世，因此，余小饶这一世遇到了他之后，他还未认出她来。

    当灵魂在场里面相遇的时候，再一次伸出触角来伸展，试探着彼此之间是否属于同类的时候，也在衡量对方的力量。

    吴学研见到的小饶，刚从唯心主义下来，身上披着奶奶的给予的那层外衣，如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在接受唯物主义的熏陶。

    当年轻者披上年老的灵魂，遇到了较量者，便因此开展了一场关于灵的斗争，最后，说到底爱上老师的那个人不是余小饶，而是奶奶和余小饶的混合灵。

    这样一来，喜欢老师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整间教室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老师，也许，她们都在忙碌着怎么成为一个好孩子，谁会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看着渐渐变老的父亲，以及腰被压弯了的母亲，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毕竟父母养养自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可是，父母的局限在那边。

    自己必须摆脱父母，去往未来里面。

    而且，余小饶知道了老师从那个世界来的，因此，必须借着老师的肩膀去往那个世界，这样，老师便是那曙光。

    从前去学校的路上，天再黑也不害怕，只要想到未来便觉得有了光，便觉得一切都明亮了。

    有一年，走在下雪的路上，雪到了膝盖上，一个人为了未来的美好，便觉得一切都不怕了。余小饶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下来，身后落下一长串脚印在那边。

    那是属于岁月的痕迹，是一个人去往未来的证明。

    可是，那些负面情绪以及记忆一直在攻击着她时常让她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自己往回倒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后来才知道，是她在那个教室里形成了一个结界。

    那不仅仅是她自己的结界，还有那帮孩子的未来，她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看透了自己这一生，因此，必须在那时候就做出改变来。

    那个结界的形成建立在她和老师的爱之上，将那份爱升华变成一份大爱，横亘在教室里面。

    助力是为了后来的孩子们走向更好的未来，而非困住他们这一生。

    只要他们回头，便能找出属于自己的无字天书，他们便可以循着命运的轨迹继续往前走，那是他们的人间之道。

    余小饶知道这一切必须在十五岁的时候发生，因此，为此耗尽了许多的生命力。

    之后的十五年里，把老师以及伟大的献祭扔在角落里面腐朽的时候，心里特别清楚还没到时间，还不能去触碰。

    时而午夜在月圆之夜，吴学研的影子再一次出现，余小饶总是害怕的躲进被窝里面，不敢出来。

    梦境，他已经是一个摆脱不了的恶魔，而非从前碰上神坛的神。

    那双手从肩膀滑落，打算叩问无人问津的处女地，只是忘记了这具躯壳早已经奉献给了神灵。

    他情难自已的时候，却不知这场戏剧到底演绎到了什么地步，应该是怎样的结局。

    前世，只是欠他一滴泪，今生，还他一个纯净无瑕的世界。

    只有两两相忘于江湖，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的梦中，一直梦到一个铁栅栏的高楼，余小饶在楼里寻找他的背影，那散落一地的试卷和书籍证明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多少年了，一直进入不到未来里面，要知道身心的一半都在吴学研那边。

    必须，让山成山，水成水。

    咖啡厅那次审视，一开始，余小饶听到他的声音想着战术性的逃离，只是，腿脚如同钉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直到后来礼貌性的问候以及聊天，遗忘了几十年的脸孔再次熟悉在面前。

    吴学研问小饶，“你这这么多年过得怎样？”

    只是一句话，便可以泪流满面，故人知道你的过往，而来者知道你的未来，只是你被夹在中间，不知道要去往过去还是进入将来。

    油画上的女子娴静优雅，衬托出余小饶面孔多年未褪去的少女心，即使，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那时候在那间教室里，老师给他们讲电流、讲电磁感应实验、阿基米德定理等等。

    从微观的世界里看这个世界瞬间觉得一切都是可以琢磨的，原来世界不是父母认为的那样，而是一种可以掌控和利用的工具。

    老师带给她的是一个唯物主义的世界，一个去除了她的荒蛮的新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原子、分子以及可以掌控的一切。

    不再是父母那个“天狗吃月亮”的世界，不再是奶奶那个信基督教的世界。

    余小饶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爱上的人是老师，她已经把他当作了救世主，自己生命的灵魂导师。

    那是一种信仰，信仰就是一生都不可抛弃的东西。

    十月革命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而老师给余小饶送去的是一个唯物主义的世界，一个确定的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身命运的世界。

    吴学研，学习的学，研究的研，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会带来那么大的力量，他成了余小饶的解药，解救她走出原生家庭的良药。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可是，太极八卦的轮转一直在不断的变化当中，谁都无法逃脱这个规律。

    吴学研不是光，他也需要救赎，他也需要光的补给。

    他以为的小饶是洛丽塔，是上帝送给他的甜心。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是一样的道理。

    爱可以变成恨，恨同样也可以转化成爱。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念之间转换。

    那一年，梦到他走了，离开了原生地之后，再怎么寻找都是徒劳。

    余小饶看着巨大的锁链，锁住了铁门，一个人在那伤神。

    他终究还是走了，离开了自己的世界，要知道那是自己多年来的一束光，当光消失了，自己要去什么地方？谁还会照亮自己未来的路？

    当后来再次到了当年学校门口，老师给她开门骑车进入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在岁月的时空里面，他一直未曾走远，他在等等这些孩子们回去。

    他一身傲骨，最后只想守着那片原过完之后的人生。

    刚好，余小饶就不希望他走远，也不希望他离开。

    再次回到了校园里面，吴学研走在余小饶的右边，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他在等待中开始苍老，他在等她的归来，等着她重新回到这里看着当年的一切，以及那个梦境。

    人生可不就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看着在世界上走了一大圈，实际上还是要回到起点。

    荣誉、名利以及金钱都不如故人脸上一笑，便化解了往日所有的忧愁。

    那天在那间房子里，吴学研给她倒了一杯仙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杯中，只觉得如同列兵一样，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开始说着知心话。

    他说，这些年想过离开这里后来去到了那边，有当事人给他说，只要拿五万便可以调动档案。他一听这话，当场就直接拿着档案便走了。

    为了调动拿五万去给那些人，还不如喂狗。

    那一刻，余小饶明白了她和他其实是一类人，身上一身傲骨，强压也不低头的那种。

    如果可以用名利解决的问题，那根本不是问题，总会有人在名利场中坚持自己的操守。

    他给余小饶讲如今学校的局面以及现在面对的问题，以及那些留守儿童的问题。

    余小饶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可怜，可是，要拯救那些孩子得多少难？拯救人如同是在水中捞人，捞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人，这种没有止境的工作想想都觉得绝望，而且，有些事情不是你做了便会被他人记住你的好，有的孩子会恩将仇报。

    每个人的处境都很尴尬，只是遇到了扶持的人把你往上推，遇到了不好的人把你往下推。

    这样一来，互相成就是一件很少人做但是却赢得人心的事情。

    那天，走到了操场那边余小饶站在树丛中，看着当年还是小树苗的那些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在那一刻，意识到时空一直在轮转。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那些孩子们都走了，只剩下了自己和老师，果然，语境当中所有人都走了。

    这个世界可能就是一场梦，梦醒来了，大家都走了，人去楼空了。

    当年他们读书的房子被漆成了朱红，那边已经不再是教室，而是档案楼。

    走出去只觉得偌大的天空，自己还是一直朝着自己想走的路上在走着，可能掌控人生的意义便是如此。

    去见想见的人，去说想出口的话，以及产生的那些命运是自己从前所期望产生的，可能，这就是命，这就是自己产生的运。

    当年其实看到了老师的局限，也知道他不屑走入权势的世界里，父亲也一样不屑走入权势的世界里，他和父亲是一样的人。

    后来，余小饶意识到自己必须从他们断掉的地方衔接上去，因为只有这样，灵魂才可以继续扩展，才不会因为误解而产生更大的分歧，虽然这样看起来，很像是背叛了学识的世界。

    爱永远不是因为一些偏见而导致的隔阂，更像是一次融入。

    那天，沙园知道了小饶去看望从前的老师，她说她也要去，便让小娆带着自己去学校。

    走进学校，沙园特别开心，如同回到了当年一样。

    沙园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她一直都很乖，她和吴老师的家离得很近，因此，他们的话语也特别多。

    吴学研给她们每个人倒了一杯蜂蜜水，到了小饶的时候她坚决拒绝不喝，也没有给出理由。

    沙园就说小饶，“老师给你倒蜂蜜你干嘛不喝？”

    “太甜了，我不喜欢。”小饶坐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墙上的八卦镜。

    上一次，小饶走进来的时候问吴学研，“你会不会有时候睡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有一个瞬间，懵了一下，之后便说，“是的，有时候起床的时候会这样觉得，但只要过一会就不会了。”

    这群在世界上行走的人们，偶尔抬头的时候其实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只是，转瞬间又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因此，那种茫然感觉便会消失。

    沙园不会，沙园只会想自己以后老了怎么办，或者，要如何去获得更好的资源以及手机。

    但是，她身上有一股当下的力量，那是余小饶缺失的。

    沙园想到什么便去做，想哭边哭想笑便笑，这样一来，力量便从心中释放，与世界产生了平衡。

    余小饶的世界是压抑的，即使有什么情感也不能释放，被压抑久了是需要一个通道，这样的人其实是活得奢侈，把人生活成了一种修行。

    如果只是为了当下，那么当下那一瞬消失了，以后还剩下什么？

    多年后，余小饶、程于善、沙园以及吴学研再聚首的时候，才是人生真的开始。

    爱是什么？爱是看着你走入歧途的时候拉你一把，爱是大家一起往前走，而不是历史的倒退，被迫一直停留在过去的时空里面至死不得出。

    黄土高原的风依旧未曾变过，只是，那些人已经是新人，完成了蜕变的过程。

    沙园看不起余小饶的舅舅，而原本余小饶是可以因此和她决裂，但是她却没有，程于善是余小饶第一个想毁了的人，余小饶为此来证明自己和舅舅不一样。

    最后，这帮人被困在了一间大教室里，等到每个人完成了自己的人生的功课，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