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初对权势
班南歆脑子里头一阵懵,左右想破了脑袋却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妃要在这当口问这些。大抵是平日闲来无事画本子看多了,只怕是那些恶婆婆的剧本今儿被太子妃捧上了。以为自己个儿觊觎他的儿子才来往密切可如何是好…
一个不好的念头直让临危正坐的班南歆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回话道“太子妃娘娘?”
“你晓得我疼你的。”太子妃只是笑笑“若你也有意,即便你父亲不希望你嫁给卫家,我也会极力劝说。只是你知道,如今身为帝王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后宫…”
这下可把班南歆唬了一跳,她如今虽已知人事,也晓得许多贵家小姐这个年纪皆已定亲。可是她家里头父母皆不曾急过,她可还思衬着日后长到十六七岁能不能随薛臻一同去军营里磨练磨练呢。
只看她忽而起身,头摇的像拨浪鼓似得“太子妃怕是误会了,臣女和卫…太孙殿下,当真只是青梅竹马的好友罢了。一同长大的缘分,本不敢奢求过多缘分,更不敢妄求什么结成连理了。”
太子妃一愣,眼睛已像一旁一撇,多了三分为难,终究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班南歆!”只听一声怒斥,门口卫翎已快步走上来“自古只晓得有木头郎君,怎么晓得有你这个木头婆娘!”他口不择言,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母亲,却又忍不下这口气“你快走吧,权当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十几年。”
班南歆还在原地不知所措,卫翎却已走来又出了紫宸殿的门去帮衬太子了,唯留太子妃苦笑着和班南歆大眼瞪小眼,约摸一盏茶的时候过去了,幸而太子妃来解围,命人扶她起身过来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先帝去了,他因着自个儿是太孙压着自己不能出丑憋着情绪不发泄。今儿不过借这事儿冲你耍孩子脾气呢。”
班南歆楞楞,一时间竟也只是嗯了一声。眼瞧着班南歆是真不明白,太子妃索性也不再多说,只是命人送班南歆出去,一面笑道“本也不急在一时,只怕日后你们两个都明白过来的时候,中间夹的人只怕要比现在多的多了。”
这话说罢,班南歆便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东樱给请了出去,临了了还被说了一句“太子妃娘娘满心等着您的答复也好出力呐,谁能想到不开窍的偏偏是您呢?”
这厢却看旁边儿思政殿外头卫翎正眯着眼睛瞧着班南歆离去的身影,瞧如今已是要入秋的时候了,偏偏这人身上却还穿的如此单薄,因着还未出嫁,头上三千青丝亦不过简单的扎了个髻,两个银簪子戴在头上,虽说身上穿的是丧服,卫翎却觉着,她怎么这么美。
恍惚间,他眼前尽是曾经晋州那个扎着羊角辫,整日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姑娘。他们一起上着私塾,也一步一步看着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姑娘慢慢的也搬弄起规矩学问来的样子。直道那一日晋州军启程,他满心都放心不下这个不知不觉已经被捧在心尖上的姑娘,特特去要班暨成引他们再见一面。
“你和我,总会在一块儿的。”小小的姑娘小小的诺言,却就这么被卫翎记在了心里头。
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情,早就生根发芽了。
“翎儿。”后头听着太子呼唤,卫翎只好收了思绪,如今再看,班南歆只怕早已回到了厢房,也没什么留恋。父子二人看着礼部拟上来的种种章程,商议批阅改良,一日竟也这么慢慢过去了。
约摸三个时辰过了,外头天已蒙蒙亮起,三日服丧,礼节复杂,对于太子和太孙来说,更是不可懈怠的一战。眼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奏折章程已被分门别类放好,卫翎这方松了一口气。
“你爷爷,有一道遗嘱,是予你的。”太子身子本不算硬朗,几日硬扛下来已有些虚弱,此时饮着底下内监送来的补汤,忽而提了一嘴“登基大典后三日便是吉时,那日,也是你的大婚之日。”
卫翎只当是脑袋嗡的一声,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反应才好。一刻后方反应过来,已不觉大了声音“怎可?爷爷去世不过几日,哪儿有孙儿于孝期成了亲的。岂非让外头那些老头嚼咱们得舌根,说卫家不明孝道?”
“你先别急。”太子低声咳嗽两声,却又把卫翎急的过来给父亲抚背,太子这方欣慰许多“你爷爷的遗嘱里头,说望你在他入皇陵之前可成家,日后顶天立地,立我卫家家业。”他语重心长“这不但只是长辈望见子孙成家,更是爷爷担忧咱们与贵族树敌过多,你爷爷征战沙场,可我身子不硬朗,你又年纪尚小,咱们暂时扛不起这震慑贵族的担子。”
这番话似对卫翎已有触动,可他早年看着奶奶受着出征的爷爷日日苦等,自己的父母琴瑟和鸣,早已想好了日后如何与南歆相守一生,如今骤然要被赐婚自己不爱的人,难免还想要据理力争“是郑氏?郑大人本是儿子的老师,皇家报恩本无可厚非,可父亲。”他一面说着,已跪在地上“父亲,儿子却不喜欢她——南歆…”
“够了。”可做父亲的又哪里会不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他忍不住怒斥一声,却看他兢兢战战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我都晓得。然事关朝政,咱们自晋州来,本已不同往日,如今住在长安皇城富丽堂皇,千个百个人伺候,身上背的却也不只是家计生活,是整个天下。”他念在卫翎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儿郎,苦口婆心“郑氏你喜不喜欢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背后是整个荥阳郑氏。郑氏如今虽因与皇家离得近被王家人排挤,可百年世家盘根错节,也正因为他如今举目无亲,才是皇家伸橄榄枝的最好时候。”
卫翎的眼中已有动容,太子亦然,恨只恨当日不曾想过掌天下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亲自去扶孩子起来“南歆是好孩子,登基后也会有地方臣子嫁女以稳固地位权势,父亲亦不能独善其身,要紧的是不会对不起你母亲。你也一样。”
这话仿佛是给了卫翎失望之中的一丝光亮,早熟的孩子如今已可以独自处置政事,可情字一上却是实打实的小孩子,太子也不忍加责,这一夜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只有父子俩知道。
一晃三日就过去了,没有卫翎在旁边儿和她一起经历那些贵女太太的事儿,时间也仿佛过的快了许多。守丧的日子并不好过,卯时便要起身,用了清粥便要赶着辰时去沐浴熏香,一切就绪了便又要往大殿门口跪着哭丧跪拜,这么没有缝隙的忙碌一日,直到酉时才能回到自个儿的厢房,一通洗漱罢了睡过去,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可以睡罢了。
这样直到最后一日晚上,班夫人常年不做农活的身子那里经得住这样折腾,腰酸背疼怎么也睡不好。班南歆心疼不已,悄摸着去求了太子妃,领了两个司宾女官手下的女史回来给母亲按一按,却吓得班夫人摆手“哪里能麻烦宫里的女官大人们的?”
谁知两个女史垂垂一礼,笑说“奴婢们不过是司宾女官手下的宫女儿女史罢了,算不得官儿的。晋国夫人只管受用就是了。”
班南歆看母亲谨慎,也跟着劝哄了好一会儿班夫人方应了坐在椅上任由两个女史摆弄,却还是不放心着“也要是传出去,琅琊王家也不说了,只怕是郑家,最是规矩森严的,再和蔼也会骂咱们不守规矩。”
南歆脑子里还是郑璇茵年纪轻轻却恪守礼仪的样子,念头不过一转,也笑了笑“母亲莫怕,郑家小姐我见过的,瞧着亲切,郑大人一家也不像随意编排别家的人儿。”
“可不是嘛。”一个女史笑呵呵的插着嘴“前儿个见尚仪大人叫着司乐、司宾、司赞几位女官忙上忙下,听有风来,郑家嫡小姐在登基大殿后,可就要入主东宫了。”
不说还不打紧,这一说下来却见屋子里霎然安静了下来,连班夫人都不忍往女儿那儿瞥了一眼。只看另一人忙着用手肘拱那说话的女史“背后嚼什么舌根子,仔细被拔了舌头。”
“这是喜事。”忽而却听班南歆笑了笑,往旁儿坐了下来,且有兴致问着“登基后就大婚,这般仓促?”
这下那女史却又不敢不答,悔恨万分之下垂着头丧气着,却又不得不道“是,且闻是先帝的遗嘱,望入陵前能得见孙儿成家。趁着大婚的功夫,各个官员皆自荐女儿,听闻太子殿下拗不过,也应了两个承徽侍奉。”
“也好也好。”班夫人一面应着,也搭话两句,这才知道除了荥阳郑氏家的嫡小姐要被迎娶封为太子妃,另有卫尉少卿穆氏和抚州刺史乐安孙家的小姐被允入选为太子承徽。班南歆不过在一旁静静听着,不知听了多久,已缓缓站起来“劳烦女史姐姐们一趟,过会儿跟着霄槿去领个茶钱,也算心意。”末,她只微微一笑“娘,我出去走走。”
虽未入秋,晚夏的夜晚也吹的人骨头打颤,不知怎么的,小小的班南歆却觉得心里不大自在,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他要娶妻?还是他的东宫里头还要被塞两个娇滴滴的妾室一同侍奉呢?
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刚入长安内会儿,长安风水极好,天气又暖洋,彼时班南歆不过十岁,缠着刚刚被兄长从军营里赶回来的薛臻给自己说说画本子,便听薛臻嘲过“画本子里头都是骗人的,哪儿有这么多两情相悦白头偕老?小南歆不信瞅瞅长安城里头的人家,但凡有点家底的谁没有几房妾室。那几个百年贵族更是不必说的,听闻大宅子里头每一次姬妾闹不愉快,老大人们头都能疼一宿睡不着。”
依稀记得那时班南歆还反驳着,卫家薛家班家,都是夫妻伉俪。却又听薛臻不屑“晋州虽不算穷乡僻壤,咱们那时候也不富裕呀,入了长安哪里还能比着?且看你信不信卫翎那小子能为你不娶一房妾室,你再信不迟。”
回忆到了一半已被班南歆通红着脸摇头止住,她将将才和太子妃说过自己并无攀附之意,转眼却又在这里为他娶妻伤神,哪里来的女人这么矫情。
想着想着,她已不觉抬头望天,如今已不需彻夜守灵,何处都累极了熄了灯火,隐约只能看到照路的灯光摇摆,晚风吹来却不知冷,此时此刻班南歆的心里乱成一团。这不知哪里来的委屈和难过小姑娘怎么也想不明白,不知不觉间,已觉脸颊有泪流下。
“莫名其妙,我真是莫名其妙。”班南歆哭笑不得,半晌,一个不明所以的念头却冒了出来。
即使他有了姬妾满房,他是不是真如其他人说的那样,喜欢着自己。若干年后,他又会不会还装的自己。
她有些愣了——
若是他,她能不能放弃天方夜谭白头偕老的梦,牵住他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