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大马戏（中）

    一周后公关公司招标落定，只剩下了手续报批这个关键环节，为了保证活动的顺利和安全性，最后选择了恒都文旅城的活动公司，现成的团队和资源。在钱晓天的协助下，公安、消防、自然资源局下属的林业局这几个部门，一天就搞定手续。第二天雨燕带着活动公司邹总到了规划局审批股，盖章的任姐翻着这厚厚一摞报批资料，一脸严肃道：“你们这个手续还差个最重要的《营业性演出许可证》，没有这个证活动不能举办的。”公关公司邹总道:“任姐，我们在成川南部开发区全国知名的恒都集团才做了大马戏，都没有要这个证，我们是请观众免费观看，也不是要卖门票，所以不存在营业性演出的说法，请您通融通融！”任姐一脸严肃道：“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安苍这个地方，必须要这个证。虽然你不卖票给观众，但办这活动说到底还是为了商业目的！见到这个证，我才能盖章！”邹总好说歹说，任姐根本不听：“你下次再来吧，我要出去办事了。”说完起身，提起包就要出门。

    雨燕见状示意邹总出去，小声道：“任姐，前几天我为这事还请示过熊局，他当时也没说必须要这个证，您看能不能……”任姐不高兴地道：“熊局也没说不要这个证啊！我在这个岗位，肯定要把好这关！你们回去想想办法，下次再来吧。”说完就起身拿起包往外走，拉门锁门，雨燕也只好作罢。

    任姐提着小包往楼下走，邹总见状跟了上去，小声道：“任姐，你车停在哪儿？我给您带了点成川的特产，您下楼开一下钥匙，我给您放进去，您等我几分钟。”任姐眼睛也不抬地说了句：“在后院。”邹总道：“好呢，我下午再来找您。”邹总说完一路快步下了楼，去到后院自己的车上准备拿东西。这时任姐出了后院门，边走边打电话，离她十米远左右的一辆红色轿车车灯亮了一下，任姐继续打她的电话，也不上车。邹总心领神会，抱着一个类似快递的纸箱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放进了红色轿车的后备箱，然后悄无声息地上了自己车。这时雨燕才下来，走到车边问邹总：“怎么样？有戏吗？”

    邹总道：“还不知道”。雨燕拉开车门上了车：“这营业性演出许可证，有那么难办吗？”邹总非常为难地道：“这个必须要非常正规的演出团体才有，像我们这样的公关活动公司都没有这个证。弄这证啊，得花好几万，您看我们现在价格都已经说死，已经没什么利润，你总不能让我赔钱吧。再说了，我们在恒都那么大的公司演出，也没要这个证，这边肯定是故意为难。地方我知道了，我下午再来试试。”邹总挠头道：“走，覃经理，我送你回公司吧。”

    雨燕回到公司，正逢殷总召集管理层开会，殷总平静地道：“我们拿下二期地块已经快两个月了，最近同时管理一二期，除了日常管理运营，又要兼顾公司法人方面的工作，深感有些力不从心，经向集团倪董、汪董请示批准，我决定将两个公司的法人剥离出来，从你们当中择优选一人出来担任，除了现在的本职工作，兼任法人多会出来一些行政配合工作，待遇上公司将会给与适当涨薪，体现在每个月的工资里头。随着公司项目增加，你们都要尽快成长起来，更多更快地学习公司运营方方面面的知识，担负更多责任，明年再拿新项目，你们中势必会有人要起来挑起这副担子。现在就是一个提前学习的机会，大家都知道，我们一期各项运营指标都非常良性，项目利润丰厚，二期才刚刚启动，由我们自己运营，财务、税务等风险依然会严格把控，你们大可以放心大胆地来担任一二期的法人。”这时丁一岚说了句：“法人要配合办理很多手续之类的，钱经理应该是最适合的人选吧？”大家都一片附和之声，晓天假装推托道：“谁说的我最合适？你们都可以！”殷总看了看大家，笑着说：“钱晓天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这个不能强求，还得看他愿不愿意？”说完看了看钱晓天，又接着道：“除了钱晓天，丁一岚，夏海波、邓科，你们三个也是司龄最长的老员工了，有愿意的都可以私下来找我了解，这个月之内将完成法人工商变更，责任和待遇对等哈，自愿选择，不强求大家，散会。”殷总说完就起身出了会议室，被提到名字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殷总突然撂出来的这个担子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晓天道：“你们想去的就去哈，我对这个法人没兴趣！”一岚随口道：“你先去问问待遇吧，要是一年多挣几万也还是可以考虑的。”晓天没理会，径直出了会议室，路过殷总办公室时，被殷总叫了进去。

    雨燕焦急地等待了一下午，等来的却是邹总的空手而归和一顿牢骚：“我等了她两个小时才来，还是说不行，这女的非要那个证。你说她到底啥意思？”雨燕听了又开始着急了，她想到找钱晓天帮忙，见钱晓天正从殷总办公室出来，连忙跑上去跟着他去到工位那边，钱晓天屁股刚坐到椅子上，雨燕就一脸焦急地道：“钱总，文旅局还是得你上啊，那任姐我们去了两趟也没搞定，非说要弄那个营业性演出许可证。”晓天抬手看了一下表，道：“这会儿四点半了，她多半下班了，明天上午我让赵丹去一趟！”“才四点多，她咋那么早下班呢？”雨燕很

    烦的样子。“哎呀，他们都这样，你以为像我们这样到点儿才能打卡，还天天加班啊？明天帮你搞定。” 雨燕听了钱晓天的话，似乎没那么着急了，心里想着多半能解决吧。钱晓天斜靠在椅子上，一脸思索的样子，雨燕凑近些小声问他：“怎么，领导亲自找你，是不是指定想让你上？”晓天有些迟疑，随后点头道：“是啊，虽然每年多挣四五万，但这钱可是有风险的呀。可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同意吧，是不是也显得太谨小慎微了，会不会断了以后发展的路？”雨燕道：“法人我不了解哈，不过看得出，殷总对你最寄予了厚望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吧。”说完就起身回自己工位去了。

    第二天下午时分，雨燕和邹总又抱着资料来找任姐，任姐还是那副一本正经地问：“证带来了吗？有了证才能办！”雨燕和邹总两人面面相觑，雨燕尴尬地道：“任姐，您看我们都来好几次了，能否帮我们盖一下我们真的时间紧，很着急。”任姐不慌不忙地整理着她的桌子，半天才道：“五年前，安苍一个景区开园当天，一名走钢丝演员高空坠落，当初身亡。调查结果出来，发现没有营业性演出许可证，我们整个局从上到下的负责这件事的人都担责被撤了职，只有我没被问责，就是因为我没有在演出手续上签字。你们说，没有证我能帮你们办吗？”说完眼神直直地看着这两人，雨燕和邹总完全没想到有这么严重的事故，只能顺口道：“那是，不能！”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邹总很是郁闷，表明要解决这事只能加五万块钱，去高价挂靠一个证。雨燕只能回来找殷总汇报，殷总却平静淡定地说：“钱是一分都不可能再加的。既然这样难，那干脆就不办了，也能彻底杜绝风险！”雨燕听了一下急了，立即劝说道：“领导，别啊，我们好不容易努力到现在，不能就这么放弃啊！”殷总也不继续搭话，继续在他的电脑上忙着什么。雨燕见状只能道：“我再想想办法吧！”回到自己工位上的雨燕，顿时郁闷到极致，像极了蔫了气的皮球，一下趴在桌上，感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从招标到准备资料，又去规划局跑了两天，一周多过去了又半路杀出个许可证，真是要疯了的节奏：接下来真不知道要从哪里去努力了！此时的雨燕感到太无力了，她真想哭一场，想要做成一件事，怎么就那么难？！只是在办公室，她无法释放自己的情绪，大家都在忙，趁还没人注意到她，雨燕起身出了办公室，她一路有气无力地慢步在街边，任泪水流下，十一月的风有些冷，吹得她身体渐渐发凉，她双臂抱在胸前慢慢地走着，任风把她整个人吹得凉透。

    雨燕路过二期工地，见临路边两栋房子已经施工到了正负零，远处地下室区域正在浇筑桩基混凝土，里面机器声一片轰鸣，预算部的丁一岚戴着安全帽和部门员工在土陂边上验收方量。雨燕来到商业广场，看到易帆在指挥广告公司小工安装二期的广告道旗，已经挂起来的那一排排道旗在风中立得笔直，远远望去，甚是醒目又壮观！所有人都在为元旦后开盘做冲刺准备。

    雨燕一个人继续默默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销售中心前的广场，大马戏活动场地扩建正在施工，工人们在热火朝天地打混凝土。夏海波在一旁指挥，见雨燕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小跑过来，雨燕立即背过身去擦干了泪水，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正常后才转过身来，夏海波问：“覃经理，今天再加会儿班就能打完，要达到硬度要求还需要干半个月。按照方案要求，我们在原来方形场地基础上，周围加了1500平米形成了一个五十米半径的圆形，搭建六百人的马戏大棚完全没问题，你看看，符合你要求不？”雨燕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现在应该够大了，辛苦你们了！”夏海波兴奋地说：“这算什么辛苦，一想到下个月这里人山人海，二期开盘就能大卖，我浑身都是劲儿！”说完转身走回去，边走边对着施工单位的现场负责人大声喊道：“杨工，让师傅们再加把劲儿，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完工，干完请大家吃烧烤喝啤酒去！”

    这时置业顾问中的销冠王玉娇从销售中心出来送客户离开，看到雨燕站在那儿，兴奋地跑过来问：“燕姐，听说我们二期开盘要做大马戏是吗？”雨燕勉强地笑着点点头道：“现在是这么考虑的。”“这主意谁想出来的，真不错！听说要搞半个月是吗？那我们二期肯定不愁卖了。”雨燕冷静地道：“是啊，我们都希望这样……但现在还没完全定下来，所以还没通知大家。” 王玉娇笑哈哈地说：“我们私下都知道了，大家都很期待！好牛啊，我在江州做了十年销售，还没见哪个项目开盘做过大马戏呢。到时候一定很热闹，我们肯定比凤凰城邦还卖得好！”雨燕听着笑笑，现在这样的尴尬境地也不好解释，王玉娇又道：“燕姐，到时候我们是免费给客户赠票是吧？我客户最多，到时我得要三千张票，我把我那些业主和意向客户全部请来观看，你放心，我绝对把票送到他们每个人的手里，绝不浪费。”雨燕听了很吃惊，盯着王玉娇问：“你都在考虑怎么送票了吗？”“是啊，大家都在算自己需要多少票！公司花这么多钱搞这么大一场活动，我们置业顾问也不能掉链子啊……燕姐，我先上去

    忙了，定了早点通知我们。”王玉娇说完，转身小跑着回售楼部去了，留下雨燕怔怔地看着她欢呼雀跃的背影，转过头来，雨燕又看到夏海波在不远处忙碌的身影，他不时声音洪亮地喊着：“师傅，这块再来点儿，这儿厚度不够。”“师傅，这儿不够平整。”

    看着他们都在努力的样子和充满期望的欣喜，雨燕似乎感觉自己一下被充了电。是啊，不止自己，工程、销售所有人都在期待这场大马戏！大家已经耗费了这么多精力和时间，扩建场地的钱已经花出去了。成川南部开发区都能做的活动，我们这样的小县城也一样能做才是！不仅是殷总，集团领导和其它两个项目也在看着，自己对这个创意的自信和想尽一切办法要去实现它的坚定信念怎么就动摇了呢？不就是一张营业性演出许可证吗？我就不信搞不定它！想到这里，雨燕觉得自己逐渐恢复了力气，她转身往公司走去。

    回到公司，雨燕在电脑上搜索“营业性演出许可证挂靠”，出来好些链接，她一个个找电话打过去问，有的电话打过去根本没人接，有的说了三言两语就给他挂了，有的狮子大开口要七八万，有点说证过期了没法用，通过几个小时的忙碌，雨燕把网上搜出来的链接联系了个遍，居然一个合适的都没有，她再次陷入了焦灼，双手撑着额头，陷入了苦想：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突然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雨燕接起来，对方道：“你哪位？找我什么事？我是兄弟奇缘文化张洋。”雨燕没抱希望地重复说辞道：“你好，张总，你们公司是有营业性演出许可证挂靠是吗？我们公司在江州市安苍县要做大马戏需要用一下……”

    对方说：“安苍县我媳妇儿就是安苍县的，那儿我熟！你们什么公司？什么时候用证”雨燕听了感觉有一丝希望，马上坐直了身体开始介绍具体情况，对方听完后道：“这样啊，看在是我媳妇儿老家人的份上，你们这又是个小活动，我给你们个有史以来最便宜的挂靠价，五千吧！”雨燕顿时一阵惊喜：“真的吗？张总，太感谢您了。那怎么去找您拿证呢？”“我把合同模板发给你，没问题盖好你们的章，明天下午在我们公司旁边的咖啡馆见，咱们当场签合同，当场付钱。”雨燕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道：“好的，张总，您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该怎么感谢您呢？”对方道：“感谢的话就不说了，以后有明星演唱会之类的大项目，记得找我，我们是专门做明星演出的经纪公司。”雨燕答应第二天下午面签合同，她丝毫没有犹豫，那一刻，她想的是如果公司和活动公司都拒绝出这五千块钱，大不了她自掏腰包，也要促成这场活动！雨燕如释重负，但她还不敢高兴，没到报批通过的那一天，她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她将此事告知邹总，并将合同模版发给他看，一会儿周总就打电话过来，吃惊地道：“你怎么找到这证的，这么便宜!”周总又道：“真能五千块解决问题，这钱我就出了！但明天下午我去不了，恒都文旅城这边让我过去开会！”

    邹总愿意承担费用，雨燕更加踏实了。第二天上午雨燕赶去成川，根据对方发的定位，下午如约在市中心步行街的一家咖啡馆见到张洋，对方一边看合同签字，一边道：“安苍那地方我去过几次，经济不太好，你们能去那儿开发，蛮有勇气！但那儿人都淳朴善良，你若付出真心对他们，他们必定加倍回报，像我那媳妇儿一样，我苦追了好几年才被我感动愿意嫁给我，现在还给我生了一儿一女。能当上这安苍女婿，实在不容易啊……”张总一边讲一边自嘲地打着哈哈笑，仿佛在讲述他的幸福故事。雨燕也有些被感染了，顺着张洋的话题道：“张总，你这回实实在在地帮到安苍人民了，赶在春节前给他们奉上一场精彩的大马戏。你回去一定得跟嫂子好好讲讲你这好人好事，她听了肯定高兴。”“那是，我昨晚回去就说了，她还夸我呢。”张总看完合同后，直接签了字盖了章：“行了，看看。有什么问题再随时找我就是。”雨燕终于拿到许可证复印件，左看右看，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雨燕立即用微信把钱转给了张总，发自内心地高兴地说：“张总，到时候大马戏开始了，让你们老家亲戚们都来看。”张总拿起桌上公文包，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哈哈道：“好，祝你们活动举办成功顺利！”说完大手一挥就出了门。

    此时的雨燕太高兴了，她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当你全力以赴想要做成一件事时，老天都要帮你！她拿着文件袋，抓起包，冲出咖啡馆，在步行街上冲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喊：覃－雨－燕，你－可－以－的！喊完举着文件袋，原地转圈圈！